第2章 一場煙火分南北
“二十九貼道友，大年三十吃餃子。”大年三十的大月王朝北地，譙郡楚縣李家莊。“李莫風，快起來吃飯。”“我都說了我不餓不想吃，你怎麼還來叫我，你煩不煩啊！”“哎！你以為我多想叫你啊！要不是娘說你不過去我不能吃飯，我才不想一趟趟的跑過來叫你。”“你到底起不起，不要逼我把被子掀起來，到時候你就…哼哼”
“起來了起來了，我跟你講李摸魚，你要是敢掀我被子，我就打屎你”只見一個七八歲綁着羊角辮的小姑娘從被子中伸出一個小拳頭對站在床旁邊的少年晃了晃，然後不情不願的從暖和的被窩中鑽了出來。少年見狀便扭頭向廚房走去，邊走邊喊到“娘，李莫風瘋了，她要打屎我。”
廚房中一對夫妻聽到后，無奈的笑了笑，將鍋里的餃子撈出來放到了碗裏，然後丈夫把其中一碗放在鍋爐旁，那裏有一副畫像，畫中有一和眉善目，臉帶富貴的白鬍子老者。少年走進廚房，瞧見這一幕，說道“爹，你又在給灶王爺上供啊，你跟我說他會吃餃子，可是我年年都只看到餃子放在鍋爐旁邊落灰，然後就要把餃子餵給給旁邊蔣大爺家的狗，多浪費啊。還不如讓我把它吃了，多長兩斤肉。”
“還長肉，看你胖的，走兩步路路都累，再長肉以後過年還怎麼做新衣服？”孩子的母親板著臉說道。“你娘說的對，再吃您就贅的長不高了。而且給灶王爺上供是為了圖個吉利，保佑我們今年鍋里有飯，灶里有火。要是不拿餃子去上供，以後灶王爺讓我們沒飯吃怎麼辦？”孩子的父親嚴肅的說道。男孩聽完后低下頭默然不語，夫妻見此狀也沒再在講些什麼，只讓男孩把盛好的餃子端到廳堂準備吃年夜飯。
吃着年夜飯，突然大門外傳來了一陣鞭炮聲響，父親好像想起了什麼放下筷子對兩個孩子說道：“林庄好像有個大戶人家買了好多煙花，你們想不想去看？”“不想去，外面太冷了”兩個孩子異口同聲說道。父親笑了笑“你們兩個真是懶，在我們這煙花可不是年年都能看到的，我和你們娘親還是在成親的時候才看到過一次，現在叫你們去，你們竟然不想去”
“有什麼好看的？”男孩嘟囔了一句。“既然莫風你不想去，那就讓你娘照顧你睡覺吧。不過莫語您必須跟我一起去”“爹，憑什麼啊！我也冷，我也想睡覺”男孩說著裹緊了衣服，打了個哈欠。但父親絲毫不為所動，吃着碗裏的餃子。少年見自己的表演沒有什麼作用，氣憤的把筷子放在碗上，把頭扭向一邊。母親看着這一幕，只能無奈的笑了笑。
在父親把碗裏最後一個餃子吃完后，母親將父子倆外出的衣服遞了過來，少年本來還想反抗一下準備不穿衣服，結果扭頭看到父親的眼神，頓時慫了下來，乖乖的把衣服穿了上去。父子倆收拾妥當走出門外，少年回頭準備把大門關起來，只見少女拉了下眼皮，做了個鬼臉然後一蹦一跳的進了廚房。
少年心中剛剛熄滅的“怒火”又重新燃燒了起來，“砰”的一聲把門重重的關了起來，然後小跑向前方的父親。
大年初一丑時，天空飄着朵朵雪花，一陣寒風吹過一位父親身旁，這個父親看着不遠處接連升起的“銀花”，悄悄裹緊了身上的厚重衣服，旁邊一個肥嘟嘟的少年看見這一幕喊道：“爹，您是不是冷啊。可是您剛才出來的時候不是說男子漢大丈夫是不懼風寒的嗎？”少年話音剛落，頭上就挨了一個板栗，他趕忙捂住頭頂，閉上了嘴巴。
旁邊的父親不動聲色的又裹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說道：“你爹我是怕冷的人嗎？我天天在地里幹活，有那麼好的身體，再說了比這更冷的天我都過過，怎麼會怕這麼一點小風？我只是想把身上的衣服整理一番，雖然我在學堂沒怎麼好好念過書，但是正衣冠什麼的道理，您爹我還是懂得的。”
少年撇了撇嘴，敷衍的說道:“爹，您好厲害啊。正衣冠都知道，我們先生都沒教過我們這個。”父親昂起頭，哼了一聲，眉目中滿是得意。
片刻后煙花已然放盡，周圍觀看煙花的人三兩成群的慢慢離去。一條雪白的田間小道上，有一個燈籠照亮着兩個人回家的路。起初兩人無言只是默默的向前走着，然後父親樣的人想起了什麼於是問道：“莫雨啊，剛才那個蘇家秀才作了一首詩你聽見沒有啊？好像是什麼‘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雖說你爹我好像都聽過這些字，可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能用這幾個字寫出詩來，怪不得人家能考上秀才，就是不一樣，你說是吧。”
少年聽着父親言語中對別人家孩子不加掩蓋的讚揚之情，想要提出反駁，卻又不知從何說起，便裝作一臉正氣的說道：“雕蟲小技而已，吾輩不屑為之”，說完便甩了甩袖子大踏步向前走去，彷彿宿學舊儒遇到目不識丁之人一樣。
只是這位宿學舊儒未走兩步，便因未看清腳下而摔倒在地，一身褐衣上沾滿了是白雪，嘴邊還有一些泥土，看起來顯得十分滑稽。
見到自己的兒子摔倒在地，父親趕忙去扶，只是他一邊在扶，還一邊在嘴邊念道：“你說你走這麼快乾嘛？多大個人了腳底下也不穩，白吃這麼多肉了。”兒子自知理虧，雖然看見了父親嘴角那毫無掩飾的笑意，但他也只能默然不語，看着父親幫自己拍打衣服上的雪泥。
父親看了看兒子身上沒法再拍下的泥跡，嘆了口氣說道：“等回去讓你娘給你洗一下吧，走路小心點不要再着急了。”少年應了下來，接過父親遞過來的燈籠，扶着父親向前繼續走去。路上少年問道：“爹，這麼冷的天您為什麼非要跑到那裏看煙火呢？在我們家門口也可以看吧？”
“你天天就知道呆在家，男子漢大丈夫，要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我看你書沒看多少，路在不多走點怎麼行呢？”父親對少年教誨道。“況且你明年就要去考科舉了，考中了當然好，以後可以去徽州府繼續考，要是你考不中呢？不是就要回家種田，娶老婆生孩子了嗎？”父親停下腳步摸着少年的頭說道。
“爹，您這想的太遠了吧，我科舉還沒考，您就知道我過不了。再說科舉又沒有歲數限制，只要想考您都可以去考，考不考的過那就兩說了。”少年說著憨笑了兩聲。“你個小兔崽子，敢看不起你爹我。想當年你爹我可是才如泉涌，寫了一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好詩，才把你娘給娶到手，要不然你姥爺能會捨得把他寶貝女兒嫁給我！”
少年看着父親嘴角露出的那個笑容，好似已經回想起當時年少之時的春花秋月之景：那時一個健壯的少年偶然經過一個陌生地頭，看見一位給父母送飯的少女，少女看見少年臉上些許黃泥，樣子十分滑稽，便抬起袖子捂住嘴輕笑了起來。少年看見少女笑了起來，雖然不知道她在笑些什麼，但他也不由自主的笑了，他一邊笑還一邊搖着手中的大蒲扇說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若不是他身着粗麻布衣，便好像那翩翩濁世佳公子一樣了。
少年見其父久久沉溺於年少往事，又感天氣寒冷只得乾咳一聲將其“喚醒”，父親”醒來”好似意識到什麼，便也乾咳了一聲甩了甩袖子向前走去，後面匆忙跟着的少年並沒有看到父親像黃土地一樣的臉上多出了一些豆蔻少女才有的羞澀。“爹，‘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詩經裏面的詩，怎麼會是您寫的呢？您是不是記錯了啊？”少年追上父親，同他並肩后問道。
“是嗎？我怎麼會記錯了，我只是用它來考考你，看看你在學堂有沒有好好學。”父親提高音量說道。“這樣啊!對了，爹，那我們去看焰火跟我考不中和娶媳婦有什麼關係啊？”少年用疑惑的眼神看着父親問道。
“這你都不懂，真是枉費這些年你讀的聖賢書，也不知道你天天在學堂學到了什麼。”父親用不爭氣的眼神看著兒子，接着他對著兒子問道：“我問你，你剛才看焰火時可有注意四周人群？”“四周人群？沒有啊，我剛才一直在看焰火，對了，爹您別說那焰火還真的挺好看，比我想的好看多了！”少年感概的說道。。
“就知道看煙火，也不知道看看四周的人！幸虧你爹我有百步穿楊的眼神，輕輕鬆鬆的就把剛才看煙火的人都觀察了一遍。我跟你講，首先你要知道，這煙火在我們這可是稀罕物，能看到可是不容易啊！然後，這麼稀罕的東西，肯定要拖家帶口出來看啊！然後剛才那些人啊，有的是一家人出來看焰火，有的是只有一個人，對了，還有一個跟我們是同道中人，他也帶著兒子在那觀察周圍的人，我和那個人視線交匯第一次時，我就看出他們是我們此行最大的敵人。本來對於你的婚姻大事，我本應該和他做過一場，勝者王，敗者寇。但本着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不想破壞這麼美麗的煙火盛會，所以我們視線又交流了第二次，以焰火為界，他據煙火南，我占煙火北，兩者互不越界，就這樣你的婚姻大事才能定下來，對就是這樣。”
父親想了想，感覺好像說的差不多了，摸着他鬍子拉碴的下巴笑得十分得意。“爹，您這戲也太多了吧。你不應該種田，應該去寫傳奇小說。”少年在心中腹誹了兩句。“爹，您好厲害。原來剛才您做了這麼多的事，但是您還沒講您剛才到底看到了什麼啊!”少年敷衍的誇獎了父親一句，然後繼續追問父親觀察的用意。
“哎，真是爛泥扶不上牆。我都講到這份上了，你還想不到？我剛才講有人群里有一家人都出來的吧，那麼我就看那些和我年紀差不多大的一家人里有沒有閨女，這是最容易看到的。難一點的就是那種一個人的，你不知道他是光棍，還是家裏有兒子或者有女兒，但是沒有出來，所以這個時候就不能光看了，還要用到嘴，要走到他身邊去跟他聊天，旁敲側擊的問一下家裏情況，這樣你不就清楚了嗎？其實還有許多東西，跟你講就細了。總之讀書不能讀死書，要活學活用懂了吧！”
“您的觀察原來是這麼個意思啊！打死我也想不到您還有這種操作。那您忙了這麼半天有什麼成果嗎？”“肯定是要有的啊，要不然這麼冷的天，你爹我吃飽了撐出來啊！”說完，父親打了個噴嚏，然後裹了下衣服，接著說道：“我打探的成果都記在懷裏的紙上了，回頭我跟你娘商量一下，找人看看這些家哪個姑娘好，準備一下就可以上門去提親了。
少年聽后急忙道：“爹，您這也太急了吧！我今年才十二。”“十二怎麼了，你爹我當年也是十幾歲就娶了你娘，然後不就有了你嗎？”“那您當年是多大娶得我娘啊！”“多大？那個~我忘了，你不要管我多大，反正等我和你娘商量好再告訴你，再說我們又不是讓你明天就娶老婆，而且你想娶人家姑娘，人家還不一定看的上你。”
少年聽后“哼”了一身，停下腳步不願繼續往下走了。父親看著兒子氣鼓鼓的圓臉，大笑了起來，然後對着生氣不願繼續走路的兒子說道：“看到前面亮的地方嗎？那應該是你娘在等着我們了，我們兩個一會比賽，誰後到那裏，誰明天就要刷碗，怎麼樣？”少年聽到后，十分心動，但又似乎有一些顧忌，沒有邁開步子。父親看出了少年的想法，說道：“我讓你先跑一會，然後你喊跑我才開始跑怎麼樣？”
話音剛落，就看見少年像風一樣向前跑去，還不時回頭看着父親與自己的距離，直到好似確定父親與自己的距離已經相差很遠時，少年停下來大喘氣的然後對父親喊道:“好，好~了。”然後向著前方燈籠的光繼續跑去。
後面站着的父親聽見少年的喊叫，並沒有急忙追上去，而是笑了笑，嘴裏說了一句：“小夥子還是年輕啊！你爹我以前可是莊裏面有名的追豬能手啊！”父親撿起少年剛才扔在地上的燈籠，扛在肩上跑了起來。父親跑過的路上除了腳印什麼都沒有留下，只是跑過的風中好像留下了一句話，仔細聽好像是“你爹我，明天也不想刷碗啊！”
與此同時，有一對被李家莊中年追豬能手視為大敵的父子，走在一條小路上，一個父親樣的人對他的兒子講述自己用單薄的身軀與不屈不折，堅韌頑強的精神同一個滿臉橫肉，一看就是殺豬屠夫樣的人做鬥爭，最後憑藉著自己的銳利目光，與他訂立了君子盟約，劃定煙火之界，然後又經過多方打聽為兒子找到好姻緣的經歷。那位父親講述完經歷後向北看了一眼后感慨道：“大敵啊。”，同時那位抓豬失敗的中年男子，將他家朝南的大門緩緩關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