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校場觀兵4

第325章 校場觀兵4

4、

周朝的禮制,最隆重的禮節就是朝見。因為周朝設計的天下模式,並非後世的統一王朝,而是一種宗主與封國的關係。

歷代周王,把功臣和宗室子弟,分散到各地,建立封國,這就叫封建,形成的是封建社會的天下結構。周王是不允許各國互相兼并的,他也不去兼并各國,但各國必須臣服於周王。臣服的一個主要形式就是朝見。

除了按規定奉獻一定的財物,這叫進貢,每到一定時候,國君親自來朝見周王,新君繼位,要報告周王。名義上是要獲得周王許可,實際上就是個報備而已。

這套制度,從武王開始,到成王時,由周公姬旦執政,形成了穩定的制度。建立起了一個廣大的國家,標誌着華夏族徹底成熟。

這套制度穩定地實行了二百多年,後來逐漸被破壞,而破壞的根本原因,是周王室內部不停的動亂。

直到幽王時期,這個內部動亂達到頂峰,恰好戎狄的勢力也達到頂峰,結果出現犬戎攻破鎬京,平王東遷洛陽,與關中的攜王,兩王並立,互相攻伐。平王最終勝利,然而周王也是從此徹底沉淪,王畿損失一半,土地人口已經比不上當時的晉、齊、楚,與鄭、衛、魯、宋相當了。

此後幾百年,不斷發生嫡庶之爭,江河日下,禮法完全崩潰。到了周考王的時候,乾脆一寸土地也不要,全封給弟弟,這就是現在的周國。

姬延當了五十九年天子,今天是第一次說出這麼硬氣的話。

他語氣里略帶憂傷:“孟子當年見魏君,魏君問他,天下惡乎定?孟子說,天下定於一。你們應該也讀過儒家的書吧?你們知道么,當初我讀到這一段的時候,心裏有多酸楚?”

“孟子是一百多年前的人物,在他眼裏,天下居然並未一統。我這個周王,坐在洛陽寶座上,是個假的嗎?呵呵,真的是假的。孟子那書里,稱呼魏君,直接喊他梁惠王,誰還記得,他這個梁王,是自封的,那才是假的呢!”

魏國使者在下面,聽姬延提到魏國先君的名諱,還說魏王的王號是假的,心裏咯噔一緊,抬頭瞧了瞧姬延,又不知如何反駁。

你要是深究起來,周天子一個字都沒說錯啊!

魏國的先祖,是周文王的兒子,周武王的弟弟,封到畢,建立了畢國。武王的兒子,成王的弟弟,封到了唐,也就是後來的晉。

畢國後來被戎狄滅掉,畢的後代就留在了晉,給晉當臣子。到了晉獻公的時候,畢萬作為晉國將領,滅了另一個姬姓的魏國,得到了魏作為封地。畢萬就改氏為魏萬,晉國的魏氏就此興盛。

到了三家分晉的時候,晉國經過二百年惡鬥,內部各家都死光了,只剩魏趙韓三家,求周王封他們為諸侯,周王就賞了魏氏一個候爵。

魏趙韓正式成為諸侯,是周王所賞。然後他們才敢正式把晉國最後一座城給奪走。

所以,別看如今魏國是個大國,歸根結底,是兩次受到周王分封的。魏惠王,是中原正統諸侯里,第一個僭越稱王的。因為遷都大梁,所以也叫梁惠王。

魏國這點老底,敢在周王面前掰扯嗎?

趙壺和暴推,一聽周王說到魏國的老底,他們三家本是一體,當然也都不會去挑這個話頭。

姬延卻不說了,他知道說這些是沒意義的,平常感懷下,拿來懟人,確實能占口舌之利。不過現在不是要跟人說這些沒用的。

“諸位,我這是有感而發,不過想告訴你們,天下一直是定於一的,一直都在周王治下。只是沉淪太久,你們都忘了。我如今想重拾武王之政,弭兵止戰,你們願意嗎?”

庄清應道:“如果天下各國,自守疆界,不再互相打仗,那是萬民之幸,有何不可?”

蘇棄悠悠地說:“只不過,要各位國君,放棄一己之虛榮,重新尊奉周王而已。”

“我們會把大王的旨意回報大王……國君的,這些事非我們能做主。”

“好,你們就把寡人的意思告訴你們的國君,讓他們明白,只要能臣服於周,各守疆界,咱們就能共享太平。”

此時,暴推站出來問:“敢問陛下,秦國的人為什麼沒有參與會盟?”

“我派出過使者了,嬴稷這小子,對我不屑一顧。”

“難道他不相信陛下獲得了神兵么?”趙壺說。

“秦國是唯一用過這神兵的,他莫不是有恃無恐?”馮恭說。

姬延微微一笑:“大概是我開出的條件,他無法接受吧。”

哦,敢問大王開出什麼條件?

“沒什麼,就是讓他把函谷關以東的土地,都送給我。”

啊!好大的口氣。聽起來就刺激。

秦人視土地如命,連功臣都不能輕易得到封地,要他拿土地給人,那不是割肉嗎?

暴推冷哼一聲:“秦國不但不來,他現在還加緊進攻我們韓國。在陽城、負黍一帶,有數萬之眾。”

姬絳說:“秦國去年從邯鄲一路敗下來,被信陵君他們追到函谷關下,河北之地丟光了。我們要伐秦,正好伊闕以外就是目標之一。”

暴推說:“殿下的意思,要帶我們去打陽城、負黍的秦軍?”

姬絳看了一眼姬延:“關於用兵,我與大王商量過。不過,眼下最要緊的,是把會盟這事辦完了。”

姬延說:“這次,不算會盟,只有國君才能會盟,你們在本國都不是位高權重的大夫。當然,寡人也不拘什麼禮節了,你們可以起一個大夫之盟。”

天子說的這話很在理。他堂堂一個天子,跟其他國君手下的大夫,而且還是職級不高的大夫會盟,這就笑話了。

但姬絳可以,他是周國的太子,地位比其他人尊崇些,但國小則卑,與各國使者搞個盟會,倒是不差。眾人也沒意見。

於是,當場叫太卜出來,問他吉日。卜柏說三日後是吉日,那就約定三日後進行盟誓。

這場轟轟烈烈的觀兵儀式,就先收場,王宮裏正式舉行招待宴會,為各國參會人員接風。

回到楚館,項燕把憋了一天的話,詳細詢問庄梅他們幾個。

“我們在太子宅子底下要挖出來的,就是蘇侍衛的那個神兵?”

朱英瞅了庄梅一眼,撇嘴說:“有什麼話,你問她。”

項燕冷哼一聲:‘我當然知道應該問她,不過,小半年不見,這庄梅姑娘,是越來越不喜歡跟人聊天了。’

庄清聽他這麼說,心裏也很彆扭,但卻有說不出的苦楚。這幾個月,自己不過就是回了趟楚國,庄梅跟自己都生分了似的。

他們三個男人直勾勾地瞪着庄梅,讓她心裏也犯了難,快速地捋捋思緒,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看看挑點什麼東西搪塞過去。

庄清見她沉默,知道她腦子裏滴溜溜地轉,小聲地問:“這段時間,你都遇到什麼事了?性情確實大變啊!”

庄梅緩緩張開嘴,先輕輕嘆了下,慢慢地說:“太子得到的神兵,不是從他宅子裏拿出來的,是唐愚從王宮內的明堂底下的密室拿出來的。”

哦,藏在王宮裏?唐愚?

朱英驚訝道:“唐愚從平庄出來了?什麼時候的事?”

項燕不知道唐愚的事,直勾勾地看着朱英。

“這也就是兩月前的事。正因為唐愚賜給天子神兵,所以周國才會向各國要土地,準備打仗嘛。”

庄清訥訥地說:“你在信里只說周國得到了神兵,卻沒說怎麼得來的,為什麼要隱瞞呢?”

“周國希望我不要把神兵的來歷說出去。”

這句話,庄梅是撒了個謊,神兵的來歷,無論是姬氏,還是庄梅癩子劉,都不願意暴露於世。

歷史上,很多詭異的時刻,某種神秘的力量突然出現,改變了時勢,然後又神秘消失,在歷史上幾乎不留痕迹。庄梅跟癩子劉之所以沒有阻止唐愚動神兵,也是這個想法。

反正就是給周國用一下,說不定跟八百年前的周武王一樣,能弭兵止戰呢。穩定局面后再藏起來。

“唐愚到底是誰?”朱英皺眉問,他忘不了被唐愚在身後瘋狂追趕,要殺他簡直就是抬手的事。

庄梅幽幽地說:“你們不必問那麼多,唐愚,他幾百年前與周國有約定。”

項燕驚愕得合不上嘴。幾百年前?你們說的是一個幾百年前的人?

“項將軍,我知你很難相信,不妨跟你說,這個洛陽城,就是當年唐愚主持修建的。”

項燕盯着庄梅的眼睛,看不出一絲開玩笑的意思。朱英跟庄清只是皺了下眉頭,卻毫無驚訝之色。知道她說的是真的,不禁腿一軟,靠着牆站住了。

庄清問:“唐愚為什麼要把神兵給周國?他又為什麼被困在平庄?”

唉,這些你也沒必要知道那麼多。唐愚並不喜歡這些事被人知曉。

朱英喃喃道:“那他在歷史上,原本應該是個大大有名的人物啊!”

庄梅呵呵一笑:“道恆無名。朴唯小,而天下弗敢臣。”

無名之人,怎知聲名之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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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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