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南澳島
()航行七天後,林風等人便抵達了黑鯊島,黑鯊島是泰老翁還未得勢時的老基地,上面有百餘名海匪駐守,島上也有足夠的淡水和糧食,並建有個小小的水寨,泰老翁所屬的船隊經過這裏時,都會上岸補給淡水修繕船隻,林風在島上的基地休整一天,匯合了阿慶、阿勁五艘船后,便開始返航。
雖然馬三、阿慶等海匪很想重新殺回灣島附近,和“紅毛鬼”們再次決一勝負,但林風卻知道此時葡萄牙人肯定已經準備妥當,再回去不過是送死而已,再說,以自己船隊的實力,也根本不可能和葡萄牙人反覆爭奪下去,只能暫時忍下這口氣。
從黑鯊島到林風的老巢南澳島蝦尾村,大約需要航行七八天,在這段日子裏,林風除了偶爾和迪亞士談論海上貿易之事,便是帶着胡大山在各艘船上瞎轉,幾天下來,總算對自己控制的這支船隊有了大致的了解。
除掉在彎島被葡萄牙人擊沉的那兩艘,林風船隊還擁有十七艘戰船,部屬千餘人,其中林風這艘坐船“黑鯊”是最大的,排水量大約四百料左右,相當於大明水軍的二號福船,只是“黑鯊”是三桅戰船,而二號福船則是二桅的。另外還有五艘稍小的戰船,大致在三四百料之間,其餘十一艘都是類似草撇船、海滄船這種二百料以下的戰船,不過比起明朝水軍來,林風船隊的戰船在火力和速度上都要強出不少,畢竟對海匪來說,戰船才是他們的立身之本。
在整個泰老翁海匪團伙里,林風船隊在船隻和人手比起林道乾、吳平來,都稍遜一籌,但在戰力上面卻絕不遜色,這主要得益於林風對火器和戰船技術的重視,或許是出於航海天性的緣故,在和葡萄牙人打交道的過程中,這位海匪首領不但在各種火炮、火槍上大力改進,在風帆、船體等方面也是盡量完善。
這天上午,露台上手持千里鏡負責?望的海盜忽然大聲喊道:“陸地!陸地!我們快到南澳島了!”
甲板上的海匪們紛紛衝上露台,往遠處隱約出現的小黑點望去,果然是南澳島到了,這次出海,包括在彎島的海戰和黑鯊島逗留的時間,整整兩個月之久,海盜們早就歸心似箭,想回蝦尾村好好快活段日子,頓時發出一片歡呼聲。
南澳島位於廣東、福建兩個布政使司的交界海面,地理位置極為優越,是東南沿海一代通商航線最重要的泊點和中轉站――當然,被海盜佔領之後,就變成了海盜們的基地和樂園,島上的有煙墩灣、長山灣兩個港口,未避免直面朝廷的水軍,林風還在南澳島的隱蔽處修建個魚肚釜小碼頭,以備不時之需。
林風是嘉靖三十三年佔領這裏的,當時盤踞在島上是徐海的部下隴山河,有十多艘戰船,八百多部眾,林風那時卻只有三艘船,不到兩百人馬,經過將近三個月的反覆苦戰,才將徐海的勢力徹底驅逐出去,隴山河也被林雷一箭射死,從此林風也就和徐海這個舉世聞名的大海匪結上了仇。
不過幸好兩年後徐海就被朝廷所誘困,兵敗身亡,余部自顧不暇,哪裏還有時間管和林風的這檔子事?於是林風便依靠這個小小的南澳島,逐步發展到現在的規模,成為泰老翁船隊裏面最“善戰”的一支力量。
在四當家林雷的迎接下,船主林風、二當家泰冰兒、三當家馬定邦(馬三),率領船隊在長山灣靠岸,六艘戰船三百多名海盜蜂擁下船,碼頭上還站着不少海盜們的家眷,林風甚至能看到不少大着肚子,牽着小孩的女人,不由得一陣眩暈,心想這是海匪嗎?怎麼還有拖家帶口來當海賊的?
其實林風不知道的是,海匪劫掠的時候,錢財往往還在其次,更重要的是搶奪人口,尤其是青壯年男子和技工,這樣才能發展壯大,像王直、徐海這樣的大海梟,往往在海島上都擁有不計其數的奴隸和部眾,給船隊生產糧食、修補戰船武器、建造營寨等等,甚至還要操練打仗,這也是大明朝廷拿這些大海匪沒什麼好辦法的原因所在。
而胡大山告訴林風,他手下有部屬千餘人,指得是能打仗的那些海匪,算上海匪的家小還有那些擄掠而來的人口,整個南澳島上加起來恐怕有二千人,據說泰老翁控制的人口甚至超過了兩萬,而那位大明海盜中的傳奇,五峰船主王直控制的部眾更是多達二十餘萬,和他們比起來,林風還只是剛出道而已。
林風正愣神的時候,面前已經站着個二十來歲的粗豪漢子,恭恭敬敬地道:“大哥,你回來了!”
望着這又高又壯的傢伙,林風實在是看不出有哪點和自己相像,怎麼會是自己的堂弟的?想着已經有一個頭腦簡單的馬三當家,可別再來個類似的弟弟,不過轉念一想,原先那林風既然能安排他單獨留守老巢,應該還是有些能力的。
“嗯,在彎島和佛朗機人打了一仗,小七他們死了。”林風低聲說道,這時碼頭上有些陣亡海匪的家小,已經開始詢問自己家人為什麼還沒回來,得知被佛朗機人殺死後,頓時哭聲大起。
林雷明顯神情一滯,過了會兒,才低聲道:“大哥,有些事情我要和你說。”
林風望了望周圍,點頭道:“好,你先安撫好這些死去弟兄的家小,然後過來找我。”
“按原例給安家費嗎?”
“加三成,別讓其他弟兄們寒心。”
“是,大哥。”林雷覺得這次大哥回來,似乎有些奇怪,可到底那裏不對勁,卻又說不清楚。
長時間的航海后,下到陸地時往往會極度疲乏,林風宣佈明天在議事廳議事,併發給眾人出海賞賜后,便讓海匪們自己回去休息,那位被當成人質的迪亞士先生則被帶到島上的村子中居住。
第二天天剛亮,林風還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覺,胡大山就在外面敲門,喊這位老大去議事廳議事,其實平時他也沒這麼積極,不過林風曾許諾讓他當船隊的賬房,自然是希望越早落實越好。
“倒霉!海盜們怎麼這麼勤快!”
望着還是魚肚白的天空,林風不由的抱怨道,本來嘛,當強盜不就是為了像“水滸”說的那樣,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圖個痛快嗎?怎麼現在連睡覺都不自在?難道說海盜要比陸地上的強盜們勤勞?
用魚骨做成的牙刷和青鹽漱口的時候,林風還有些不習慣,這才真正感覺到自己已經回到大明,邊上的胡大山卻以為他嫌刷牙麻煩,連忙說其實弟兄們都不怎麼洗臉刷牙的,只是二當家喜歡搞這些玩意,大當家你不和她婦人見識,所以才會經常漱口洗臉。
雖然胡大山說話七拐八彎,林風卻還是聽出來了,合著那泰冰兒連這個都要管着自己,到底誰是老大啊?不過這女人是老船主的女兒。。。還是別和她一般見識了。
林風洗漱完,在胡大山的帶領下,穿過三個哨塔,大約半柱香后,來到旱寨大營的議事廳,這議事廳極寬闊,長寬進深將近二十餘丈,用極粗的樺木建造而成,平時船隊的幾位當家的用來商量事務,遇到重大節日比如天妃誕辰祭祀龍王,海盜們就聚集在這裏喝酒取樂。
議事廳里也沒什麼陳設,看上去空空蕩蕩的,只是在正堂供着天妃娘娘和海龍王的香案,香案下面,擺着張半新不舊的水漆交椅,顯然是林風的位置了,林風早就有些話想和這些手下說了,便在這張椅子上坐好,道:“大家都坐,有些話我要和你們說。”
泰冰兒、馬三和十幾名小頭領早就到了,分別坐在兩側的椅子上,等着自己的老大訓話,來議事廳的路上,幾名沒有出海的小頭領也聽說大當家的事了,居然放走了到嘴的肥肉,把那群佛朗機人給放跑了,心中真是詫異無比,難道老大改信菩薩了?
林風首先宣佈胡大山以後將擔任船隊的賬房職務,這點海匪們倒覺得沒什麼奇怪,林風船隊的收支一直以來都是筆爛賬,混亂無比,連林風自己都弄不清楚到底有多少錢,也該有人來管管了,這胡大山好歹應過兩場童生試,比起在座的海盜頭目們,已經算是個先生了,當個賬房自然不再話下。
隨後就是最重要的話題――是否和佛朗機人開戰,雖然在黑鯊島林風壓制住海匪們立刻復仇的念頭,將船隊帶了回來,可佛朗機人既然發動襲擊,佔領了灣島,就絕不會就此罷休,肯定還會繼續往林風船隊的勢力範圍擴張,現在究竟該怎麼辦?主動出擊還是繼續避戰?
“打!灣島本來就是我們的地盤,每年從那裏過的船只有上千艘,這麼好發財的機會怎麼能讓給紅毛鬼?”這是馬三的觀點,這位三當家向來只聽得懂武力,也只會使用武力。
“風哥,咱們把所有戰船都帶上,不信就抄不掉這些紅毛鬼!”
“要不讓老船主幫我們!”這是求穩派的。
“閉嘴,聽風哥的就行!”這是服從命令派的。
林風沒有說話,默默地望着身旁天妃娘娘的神像,過了半晌,才緩緩地說道:“我還是那句話,現在我們還不能和佛朗機人衝突,我們消耗不起,老船主也未必有精力幫我們。”說到這裏,林風扭頭望着泰冰兒,泰冰兒低着頭沒有說話,顯然是默認林風的說法。
“要想打敗佛朗機人,我們必須有一支足夠強大的船隊和穩固的補給基地,不然的話,就算我們能暫時奪回灣島,也不可能支持長時間和佛朗機人開戰,很快就會被奪回去。”林風想讓自己這些部下明白些道理,打仗,尤其是海戰,絕不是靠血氣之勇就有用的。
這點海匪們沒法反對,林風船隊只有十幾艘戰船,地盤也只有南澳島附近,控制的航路也就這麼一段,而佛朗機人僅僅在小西洋就擁有超過兩百艘戰船,金銀更是可以用船隊來裝運,面對這麼個龐然大物,林風船隊目前根本沒法抗衡。
“要建立一支足夠強大的船隊,要的就是錢,胡大山,我們現在有多少錢?”林風淡淡地問道。
胡大山雖然今天剛當上賬房,但早就開始關心這些東西了,立刻回答道:“風哥,除去倉庫里的那些珠寶首飾、絲綢瓷器等貨物,我們還有現銀八萬七千九百四十三兩。”
“且不說建造自己的船塢,就算是去南直隸買海船,也要一萬兩一艘,加上上面的火器、弓弩和人手支出,最少也要一萬五千兩,還有平常養着船的錢,各種費用算下來,我們也就能買四艘船,還都是不到四百料的戰船,能有什麼用?”
林風心裏早就將這筆賬翻來覆去的算過七八遍,這時說出來,海匪們更是垂頭喪氣,其實這些年林風把大部分收入都花到了船隊上,不然的話,也不能短短几年內就從三艘船發展到現在的規模,可要想和佛朗機人對抗,那還差得遠。
“說到底,還是個錢字,你們都說說,有什麼好辦法能掙到更多的錢?”林風心裏其實已經有了計較,但還是想看看自己這些手下,有沒有更好的辦法。
按照海匪的規矩,依尊卑上下開始發言,泰冰兒依舊冷冰冰地保持沉默,馬三當仁不讓地說道:“船隊從三班輪休改成兩班,每艘船多出海幾次,不就搶到更多的銀子了?”
林風直接無視馬三這種發言,並不是說搶劫掙不到錢,而是過度的劫掠無異於涸澤而漁,林風現在控制的就這麼條航路,過於頻繁的劫掠,只會讓海商們避開這條航路,而要去別人的地盤劫掠的話,不可避免的就會引發衝突,這對現在船隊的發展並不是件好事。
聽到林風的解釋,泰冰兒不由得暗暗點頭,難怪他會放走那艘佛朗機商船了,原來打的是這種主意,想起父親也對自己說過,海匪做到一定的層次,就不能整天只知道打劫,而應該像五峰船主那樣,儘力維護海上的次序,這樣才能獲取更大的好處,看來這從小和自己一起長大的傢伙,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小海賊了。不過對於大多數海匪來說,這種道理也只是似懂非懂而已。
“開賭場?”另外一個海盜頭目提出個妙計,卻立刻被人揍了一拳,罵道:“**的去哪裏開賭場?在島上開?在廣州開?在廈門開?也不怕官軍砍了你的腦袋!”
“開青?”又一個小頭領提出意見,邊上幾名海匪都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只是礙着泰冰兒在場,不敢說什麼過分的話。
林風心裏哀嘆,自己手下都是群什麼人啊!不過原本就沒指望他們能有什麼好主意――要是會做生意會讀書會做正經事,還能來當海盜?
“好了,不用說了,我自有主意。”林風打斷了海匪們層出不窮的“妙計”,看來這幫傢伙也就是會打打殺殺,正經事讓他們做是不可能的。
海匪們頓時便鬆了口氣,這種議事方式實在是讓他們不習慣,之前林風議事的時候,向來就是發佈命令,什麼時候出海,去什麼地方劫掠或者去找誰火併,那真是簡單明了,半柱香不要就能搞定,哪裏會像現在這樣,商談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只有泰冰兒一雙妙目,偶爾在林風身上掃過時,露出異樣的神情。
在議事廳用完早飯後,林風手下的頭領們紛紛告退,只留下胡大山一人,林風已經發現,自己的部下雖然不少,可也只有和這胡大山能稍微談談,當然,那泰冰兒似乎也不錯,可冷冰冰的樣子實在是讓人不舒服。
“大山,我們倉庫里還有多少絲綢和瓷器?能賣多少錢?”林風直接了當地問道。
胡大山打海戰是一塌糊塗,做生意算賬之類的倒是有些天賦,心中算了算,回答道:“那要看在哪裏賣了,在咱們大明的蘇杭一帶,最多也就是二十萬兩銀子,可要是在倭國,至少也是一百五十萬兩,當然,如果咱們有船能航行到歐羅巴,就算賣到三四百萬兩都不難。”
他頓了頓,又加上一句:“不過,就算是賣給小西洋的佛朗機商人,恐怕也不會少於六十萬兩。”
林風心裏暗暗點頭,心想自己這前世搶了那麼多年,總算是積攢了些東西,不然的話還不知道怎麼開始呢。
“不過咱們賣不到倭國去。。。”胡大山彷彿猜到了林風想些什麼,小聲道:“倭國的生意向來是五峰船主做的,誰也插不下手去,五峰船主去年過世后,由他的義子毛海峰接管了船隊,這傢伙心黑手狠,咱們要是去倭國賣東西。。。”
言下之意就是,老大你現在連佛朗機人都得罪不起,還是別得罪更霸道的五峰船隊,人家光直接控制的隊伍就有兩萬多,大船有好幾百艘,一根手指就能把咱們捻死,還是別去找這個麻煩的好。
“這混蛋!”林風心裏暗暗咒罵,想不到自己穿越來穿越去,還是遇到這種該死的壟斷企業,眼睜睜地看着那些人傻錢多的倭人,卻掙不到他們的錢去,這個鬱悶啊。。。
不過,想必倭人也不願意接受這種壟斷?只要能和他們接上頭,應該還是能做買賣的,可到底要怎樣聯繫,林風心裏卻一點計較都沒有,只能又問道:“那佛朗機人呢?”心想能掙這幫歐洲人的錢也不錯,六十萬兩,已經足夠在島上建個船塢了。
胡大山見大當家這些天彷彿變了個人,驚奇之外就只剩下高興,在以前的林風那裏,他這種只會耍嘴皮子動筆杆子的人物,那是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的,現在大當家似乎想開始做買賣了,那自己用武之地就來了,想當年,五峰船主王直不就是在船上當賬房的嗎?或許自己也能成就一番事業。
當然,胡大山卻沒想到自己是怎麼當上海賊的。。。
“風哥,佛朗機人不會和咱們做買賣的。”胡大山臉上的神情似乎有些異樣,扭扭捏捏地說道。
“這又是為什麼?”林風奇怪地問道,要說不能和日本人做買賣,那是因為壟斷企業的存在,可現在控制福建廣東到小西洋海路的是自己的老大泰老翁,佛朗機人憑什麼不和我做生意?
胡大山心說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啊,不會被震暈后連這個都不記得了,但看林風的樣子不像故作不知,只能低聲道:“風哥你忘了?上次你從佛朗機人那裏買了二十門火炮和一批火槍,轉頭就用這些傢伙把他們的船都給轟沉了,還搶走他們四萬兩銀子和兩百斤金子。。。”
林風不由得大汗,心裏甚是羞愧,心想自己這前世都是什麼人啊。。。難怪葡萄牙人這次會忽然偷襲灣島,看來也是有前因的。
只聽胡大山有些羞愧地接着道:“還有前年買魯密人(土耳其)的火銃,風哥你也這樣干過。。。所以很少有人願意和我們做買賣的。”
林風現在算是明白為什麼倉庫里會堆着那麼多絲綢瓷器,庫房裏卻只有八萬兩銀子,合著根本就沒有人敢來買。
可自己現在想要發展壯大,最缺的就是銀子,有了銀子,才能建造船塢製造戰船,才能想辦法雇傭技工建造火器工廠,才能在島上屯田儲備糧食,才有可能建立一支強大的船隊,同時掙更多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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