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爾虞我詐
()“只怕林兄弟今天是走不了了。。。”柳掌柜嘆了口氣，神情中似乎有些並不心甘情願的樣子。
林雷瞳孔驟然收縮，針尖般的眼神盯在柳掌柜臉上，冷冷地說道：“你什麼意思？”
柳掌柜輕輕擊了擊掌，小村內立刻便湧出二三十名身穿黑衣的火銃手和弓箭手，緊接着又是五六十名手持長槍的護衛，這些人個個行動矯捷，轉眼間就把林雷和手下二十幾名海盜圍在中間，那兩艘舢板想要逃走，卻立刻被數十支羽箭射在船頭，頓時便動也不敢動了。
林雷卻彷彿根本沒把這些人放在眼裏，隨意掃了一眼，淡淡地道：“你想黑吃黑？知道這海鹽村是誰的地盤嗎？也不怕蹦了你的牙？”
柳掌柜搖頭道：“我們東嶽商行哪有這本事，敢得罪泰老船主和林船主？當然是官府的意思，我們剿滅海匪，有功無罪。”
林雷哈哈一笑，說道：“剿滅倭寇。。。哈哈，只怕和你合作的就是海匪？卻不知是哪個船隊？是五峰旗想來廣東混嗎？還是趙和尚和許朝光？要不就是老船主那邊有內鬼？”
柳掌柜驀然一驚，情不自禁地就退了一步，瞪着眼睛望着林雷，林雷心卻如石頭般地沉了下去，看來大哥說的果然沒錯，只是東嶽商行絕不敢出賣林風船隊的――這必然會將泰老翁和林風推到東嶽商行的敵對面，以後在廣東福建的海面上，東嶽商行再也別想混下去，他們既然敢這樣做，就必然有把握能控制海上力量，而在這條航線上，能做到這點的，只有吳平和林道乾兩人。至於趙和尚和許朝光那些人，雖然實力強大，畢竟遠在江浙一帶，想要染指廣東到小西洋的航線，卻是鞭長莫及。
“你怎麼會知道的？”柳掌柜眼中掠過一絲驚懼，莫非林風早就知道我們的計劃？如果是這樣的話，那眼前形勢之險惡，已經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林雷踏上一步，冷笑道：“憑你們這些掉錢眼裏的豬，就想吃我們的貨？老子在海上混了十幾年，還能被你們這套把戲給耍了？”
“讓弟兄們都出來！”
林雷身後的海盜掏出一支火箭，“嗖”地一聲就放上了天，漫天飛舞的璀璨煙花下，喊殺聲和呼哨聲驟然響起，不遠處的低矮山坡後面，轉出如繁星般的火把，片刻間便涌到了海鹽村附近，燈火下看得一清二楚，這些趕來的傢伙個個神情獰惡，身上是海賊們作案時慣穿的灰色短衫，手中的長槍火銃在火光中閃着兇惡的微光。
柳掌柜只是個商人，平時也就是坐在桌前和別人打些嘴上交道，什麼時候見過這種陣勢？立刻就慌了手腳，連忙對旁邊的夥計吼叫道：“韓將軍呢？他的人呢？怎麼還沒過來？快去讓韓將軍的軍隊過來幫忙啊！”
“在這裏！”，還未等那夥計跑去報信，海鹽村口已經傳來個清朗的聲音，柳掌柜順着聲音望去，只見那名胡公子派來的侍衛大搖大擺地走了過來，而自己現在唯一的依靠，總督大人派來的韓將軍，卻低垂着頭一言不發，生死不知，在另一名總督府侍衛的扶持下，才一步步地往這邊挨過來。
柳掌柜驚的目瞪口呆，指着那名侍衛，吃吃地說道：“你。。。你幹什麼？你不是總督公子派來的嗎？怎麼會和這些倭寇在一起？”
那侍衛笑了笑，隨手在臉上一陣塗抹，無數石膏般的粉末落下，卻露出張似乎有些熟悉的臉孔，只聽他淡淡地說道：“怎麼？前幾天柳掌柜還和我見了一面，現在就不認識了？”
柳掌柜彷彿見到鬼怪一般，臉上神情極為難看，原來這侍衛正是前些天來東嶽商行和自己談過買賣的林風！
過了半晌，柳掌柜終於頹然嘆了口氣，低聲道：“林船主，你是一開始就打算黑吃黑呢？還是有人泄露了消息給你？”
林風凝視着這位東嶽商行的大掌柜，忽然展顏一笑，說道：“柳掌柜是想拖延時間，等韓將軍埋伏在附近小西山和七寶山的兵馬來援救？”
聽到這句話，原本還勉強保持鎮定的柳掌柜再也支持不住，臉如死灰地問道：“你怎麼會知道這些的？”
這時遠處忽然傳來陣陣火光，緊接着就是雜亂的呼叫和喊殺聲，聽聲音卻正是小西山和七寶山附近，那裏有韓庸從廣州軍中帶來的六百兵卒，本來是和柳掌柜約好的，萬一林風船隊這次來的人手眾多，僅憑東嶽商行的護衛無法解決，只要把信號傳出去，這些軍隊立刻就會趕來協助東嶽商行，將林風的部下盡數拿下。
可從現在的形勢來看，這位向來以黑吃黑而聞名的海盜船主，打得不僅是自己這些銀子的主意，還想把這些官軍都給一網打盡！
只是他又怎麼會這麼清楚自己這邊的計劃？
林風彷彿猜到柳掌柜想些什麼，調侃般地笑道：“我既然是總督公子派來的，韓將軍自然不會將你們的計劃瞞着我，說實話，你們的人還沒到海鹽村埋伏，我這些弟兄們就已經上岸了，別忘了，海鹽村是誰的地盤！”
“柳掌柜，我本來只是想和你規規矩矩做買賣的，卻不知道你為什麼非要搞出這種花樣來？”
柳掌柜心裏早就悔恨欲死，自己為什麼就非要聽吳平那混蛋和那昏官的，想要黑吃黑地吃掉林風這些貨！就算是老老實實地做生意，這筆生意自己掙的錢也絕不會少，到現在這個地步，不但銀子肯定保不住，就算是想留下姓名，都恐怕不可能了！
“胡公子為什麼要這麼干？這是他爹的意思！他難道就不怕總督大人怪罪下來嗎？”柳掌柜知道死在眼前，像發現最後一根稻草那樣，拚命地喊叫着。
林風緩步走到柳掌柜面前，淡淡地說道：“他要保住性命，自然就得聽我的。”
他頓了頓，又說道：“不過那就是個白痴，你們要辦正事，卻讓胡嘉棠這種人摻和進來，不是自尋死路是幹什麼？”
柳掌柜這才終於體會到“不怕神一般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盟友”這句話的含義，也不顧大掌柜的形象，破口大罵道：“你以為我願意讓這頭豬摻和進來？不靠着他爹兩廣總督的勢力，這種人連我們商行的門都別想進。。。”
林風揮了揮手，阻止柳掌柜繼續亂吼下去，盯着他的眼睛，冷冷地說道：“還不讓你帶來的這些護衛放下手裏的武器？真要我把你們都殺光嗎？”
眼前這種形勢，柳掌柜早就知道已經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於其負隅頑抗，還不如老老實實地舉手投降――這也是商人們共有的習性，他們習慣於審時度勢，絕不會做那些毫無用處的事情。
眼看着自己帶來的百餘名商行護衛都被勒令放下兵器，分開看守起來，柳掌柜見這些海盜只是把銀子和貨物都搬回去，似乎並沒有立刻處死自己的意思，心裏浮起一絲希望，勉強陪着笑問道：“林船主，銀子你拿走了，我們商行也認了，你打算怎麼處置我們？”
林雷見這次不費半點東西，就搞到這麼一大批銀子，心裏總算鬆了口氣――南澳島上每月光糧食就要消耗幾百兩銀子，更別說船隻武器之類了，賬面上實在是有些窘迫，現在有這筆銀子，總算可以繼續撐下去。
聽到這位東嶽商行的大掌柜開口告饒，林雷連忙對林風使個眼色，低聲道：“大哥，既然東嶽商行自己要找上門來，這次我們也和他們結下仇了，不如一不做二不休，乾脆把這些傢伙都。。。”
林風不置可否地望了柳掌柜一眼，只見他額上汗水涔涔而下，眼中滿是驚懼之色，便嘆了口氣，有些惋惜地說道：“柳掌柜，你們商行本來和老船主是老關係了，我林風也不是那種背信棄義的小人，這次生意過後，以後我們還可以一起發財的，你為什麼非要做這種事情呢？”
柳掌柜心中大罵，你林風做生意的名聲誰不知道？還好意思說自己講誠信？但現在人在屋檐下，又怎麼敢說個不字？只能擦了擦額上的汗水，哀求道：“這都是那姓胡的狗官和吳平狗賊逼着我乾的啊！小人只是個買賣人，胡狗官只要動動手指頭，就能把我們商行從廣州城裏趕出去，又怎麼敢不聽他們的？”他現在只求保住性命，哪裏還管別的東西？
林風和林雷對望一眼，心想難道真是吳平？不過想想也有些道理，要是林道乾想要算計自己，只需要在廣州到南澳島的水路上動手就可以了，用不着在這裏埋伏，只有距離廣州海面較遠的吳平，才需要和官府及東嶽商行勾結。
林風沉吟半晌，終於開口道：“柳掌柜，按說你是個生意人，做出這種事情來應該也不是你的本意，本來也不是不能放過你。。。”
柳掌柜喜出望外，本來還以為自己已經必死無疑，想不到卻還有條生路，連忙跪下哀求道：“船主饒命！船主明鑒，確確實實是那些狗官狗賊逼我這麼乾的！船主饒命！”
林風望了望林風和手下的幾個海賊頭目，似乎有些為難地說道：“可我的這些弟兄卻忍不下這口氣，他們在海上混了這麼多年，向來也沒吃過這種虧，我雖然是船主，卻也不好駁這麼多兄弟的面子。。。”
只聽那些海賊頭目紛紛附和道：“風哥，這些雜種居然敢對我們下手，還留下他們幹什麼？”
“都殺了算了！”
“乾脆拋到海里喂鯊魚！”
柳掌柜差點暈了過去，這些混蛋把自己的貨款搶的一乾二淨，卻還說“向來沒吃過這種虧！”，還有這麼蠻不講理的人嗎？但眼見幾名海盜罵罵咧咧地提着短刀，走到自己的面前，似乎就要下手，連忙喊道：“林船主，小人願意賠償損失！給兄弟們賠罪！”
林風心說這小子還真上道，知道我想要什麼。不過東嶽商行這些蝦兵蟹將殺不殺，他根本就不放在心上，而且東嶽商行在大明各地都有分行，以後可能還要和他們打交道，結下死仇也沒什麼好處，便點了點頭，說道：“賠償損失？你準備拿多少銀子，贖回你自己。。。”
他指着那些被押在不遠處的商行護衛，又說道：“還有這九十八名兄弟的命？”
柳掌柜這時是性命要緊，哪裏還顧得了那麼多，急忙道：“只要船主肯放過我們，小人願意出一萬兩銀子！”
林風笑了笑，伸出中指在柳掌柜面前，好整以暇地道：“一百兩銀子，嘿嘿。。。這些跑腿的打雜的一百兩銀子一個也就算了，你柳大掌柜是東嶽商行在廣州城的當家，也一百兩銀子？我要是答應了，豈不是看不起你柳大掌柜？”
柳掌柜只覺得林風用中指來表示一百兩銀子有些奇怪，但哪還有心情想裏面有什麼含義，苦着臉道：“林船主，我只是個掌柜，不是商行的東家，一萬兩銀子已經是極限了，實在是拿不出更多的來了。。。”
林風忽然笑容一收，冷冷地說道：“柳掌柜，你或許還不明白一件事情，記住了，你是商人，喜歡討價還價，可現在我不是在和你做生意！”
柳掌柜臉色立刻大變，咽了口口水，勉強道：“那船主到底要多少？”
林風伸出兩個手指，淡淡地說道：“兩倍，一萬兩銀子給我們，一萬兩銀子給老船主，你們在老船主的地盤干出這種事情來，是不是應該放點血？常七哥，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聽到這句話，旁邊那名矮壯的海盜頭目忍不住喜形於色，他名叫常彪，是泰老翁船隊的七當家，也是泰老翁派在海鹽村的頭目，前些天大小姐忽然找到自己，說是要在海鹽村下批貨，想着都是自家人，他也就答應了，可沒想到沒過兩天，林三船主又找上門來，說有人要算計他的船隊，打算先下手為強，讓自己配合一下。
當時常彪就覺得有些奇怪，林船主有名的做買賣喜歡黑吃黑，怎麼還會有人敢算計他頭上？直到東嶽商行的人來到海鹽村，給出抽頭，說要在這裏接一批貨，常彪這才知道想對林船主動手的是誰，可沒想到這些東嶽商行的雜種，居然還和官府勾結，在小西山和七寶山埋伏下軍隊，打算把自己這些人一網打盡！
聽到林風這麼說，常彪舔了舔嘴唇，獰笑道：“三船主說的沒錯，老船主的地盤你們都敢幹這種事，不出點血的話，下次不是要爬到老船主頭上去？”
柳掌柜咬了咬牙道：“好，那就兩萬兩！只要林船主說話算數。。。”
林風笑了笑，說道：“以後我還要和柳掌柜做買賣，怎麼會說話不算？不過要麻煩大掌柜跟我們去海上走一趟了，等你們的東家送銀子來，自然就會放你回來。。。我聽說，東嶽商行的三東家，似乎是柳掌柜的同胞兄弟，這點錢總會拿出來？”
柳掌柜知道無可抗拒，只能垂頭喪氣地答應，心說這真是流年不利，偷雞不成蝕把米，貨沒拿到，卻把銀子給丟光了，自己還被這些天殺的海盜給綁架了！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