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打抱不平
()今天要去市舶司和商行談生意,林風還特意打扮了一番,只是昨天光顧着給泰冰兒買東西,自己卻什麼都沒沒買,只能穿林雷讓馬三等人帶來的衣服佩飾,可這位四當家雖然做事細緻,穿着品味卻實在不怎麼樣。
只見林風穿着身極為華麗的綢袍,手上戴着三個碩大的鑲寶石金戒指,渾身上下能戴上金物的地方便沒有放過,看上去珠光寶氣卻又庸俗無比,正是典型的暴發戶商人形象。
胡大山腦後插着把摺扇,穿着身青色長袍,跟在林風身後,扮演的是賬房兼狗頭軍師的角色,而馬三、伊東景上等人,則當仁不讓地成了保鏢兼打手,一行人搖搖擺擺地就往白雲街市舶司走去。
看到這一幕,林風忽然有種古代惡霸少爺帶着家丁,上街調戲良家婦女的感覺,只是自己這身份實在是見不得人,不能和惡霸那樣明目張胆地胡作為非,不免有些美中不足,想到這裏,自己也覺得有些好笑。
不過對於其餘海賊們來說,卻是鄉下人進城的感覺,只覺得廣州城裏事事都透着新鮮,比如那些官員們出行時高大的馬車和威風的儀仗,各種時鮮的貨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小娘子們,真是讓人大開眼界啊!
至於伊東景上等倭國武士,更是早已看的目瞪口呆,對他們來說,這廣州城已經無異於人間天堂了,比如說在倭國只有極有威望的大名們才能穿的上等絲綢,居然就這麼隨隨便便地穿在剛過去的馬車車夫身上,還有那些雕欄畫棟的酒,整潔寬闊的街道,乃至路邊攤販賣的各種精美的貨物。。。
“我從來也沒有見過這麼繁華的地方!”目不暇接之餘,辛五郎喃喃地說道,臉上滿是羨慕之色。
“就算是十個大阪,也是遠遠不及的!”他的哥哥辛三郎滿眼放光,心想難怪大家都喜歡來明國搶劫呢,如果能在廣州搶一次,只怕比在日本當一輩子武士的俸祿還要高?
伊東景上則有些好奇地問道:“船主大人,在我們明國,廣州城應該是最繁華的地方了?”從林風讓他擔任這群倭國武士的頭領時起,這傢伙就已經把自己當成明國人,以示和其他倭人的區別。
胡大山卻是有見識的,未下海當海賊前,他甚至還去過南京做買賣,聞言不屑地道:“少見多怪,你們是沒去過南京、蘇杭一帶,那裏才是真的人間天堂,廣州連南京的一半都還比不上。。。”
話還沒說完,只聽不遠處馬三怒吼道:“你這雜種,居然敢和老子頂嘴!看老子不揍死你!”
原來馬三路過一個賣糖炒栗子的路邊攤子,一時嘴饞,隨手便抓了兩把吃着,沒有付錢就大搖大擺地走了――他從十六歲就開始當海賊,幾乎所有東西都是搶來的,根本就沒有付錢的概念。
那小攤販一看這光天化日之下,居然還有這麼明目張胆的小賊,便扯住馬三要他付錢,馬三不由得心頭大怒,心想老子別說吃你幾個糖炒栗子,就算搶光了又怎麼樣?幾千幾萬兩銀子,老子說搶就搶了,也沒人敢說半個不字,你這小子居然還敢要我付錢!
當下便揪住這小攤販就要動手,誰知道旁邊幾個攤販都圍了上來,七手八腳地扯住馬三,非要他付錢不可,馬三大怒,一把掙開,拳頭腳尖此起彼落,頓時便將這幾名小攤販打翻在地。
眼看看熱鬧的人群越來越多,林風連忙衝上去扯住馬三,罵道:“你這混蛋幹什麼!這裏是你瘋的地方嗎?”
馬三氣咻咻地道:“風哥,這幾個傢伙居然敢罵我!不就拿他幾個栗子嗎?說我是什麼小賊!我他媽的饒不了他們。。。”
說著,就要飛腳去踢躺在地上呻吟的那名攤販,不曾想眼前青影一晃,接着便是腳下一松,“砰”地一聲便被人勾倒在地,林風抬眼望去,只見一名身着淡青色長裙的少女叉腰站在前面,惡狠狠地瞪着林風,戟指道:“這是你家的惡奴嗎?怎麼這麼無法無天!偷別人東西就算了,居然還敢當街打人,你家難道沒點家教嗎?”
這少女說話又急又快,聲音清脆無比,圍觀的眾人頓時一片叫好聲,這些人早就看不慣馬三的兇橫霸道,只是畏懼他強壯兇狠,身邊又有不少幫手,不敢出頭而已,現在見這美貌少女出來打抱不平,都是大為快意,只是見少女孤身一人,卻要面對如狼似虎的“惡棍們”,不免有些擔心。
林風心中那個鬱悶啊,心想怎麼走到哪裏我都是壞人形象?可這次不關我什麼事啊?當下便說道:“小娘子,我這僕人確實是不太懂事,這幾位被他打了的老闆們,我會加倍付給他們醫藥費的。。。”
“哼,有錢就了不起嗎?你讓我打一頓,我也付給你醫藥費怎麼樣?”那少女卻不肯放過林風,顯然在她看來,家奴這麼肆意胡來,身為主人的林風自然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林風苦笑道:“那小娘子想要怎麼樣。。。”
剛說到這裏,忍不住驚異地喊道:“原來是你!”
那少女幾乎同時也喊道:“怎麼又是你!”
原來這少女就是昨天林風和泰冰兒在那首飾店裏遇到的小偷公子,這下真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少女咬牙切齒地道:“好啊!果然不是什麼好東西,居然光天化日就做出這種壞事來!我們正好老賬新帳一起算了!”
不看她是個女孩,林風簡直就要忍不住指着她鼻子罵道,你又是什麼好東西啊?昨天就偷走我的錢包,今天居然還來和我作對?
這時馬三已經緩過勁來,也不管腰間背上摔的疼痛欲裂,一躍而起,大罵道:“小婊子,居然敢偷襲老子,看老子不把你這小婊子扒光。。。”
海盜們向來都是粗魯蠻橫之輩,林風的這些手下也好不到哪裏去,馬三大怒之下哪裏會有什麼好言語?林風想要喝住卻已經來不及,只見馬三從腰間拔出短刀,二話不上就沖了上去。
邊上圍觀的人們眼見馬三拔出刀來,都驚呼一聲,這已經不是尋常的打架鬥毆,生怕誤傷到自己,紛紛退開幾步,卻依然把馬三、少女、林風等人圍在中間――這也是國人數千年來圍觀的傳統規則,必須要給被圍觀者留下足夠的表演舞台。
那少女聽到馬三口吐污言穢語,只氣得臉色鐵青,眼中閃過一縷殺氣,待馬三撲上來,輕輕一讓,放過馬三,扭住他握刀的右腕,抬起修長的右腿,膝蓋重重地撞在馬三的腹部,剛才還生龍活虎般的馬三,便爛泥般地躺在地上了。
如此利落的身手,打得又是為非作歹的惡徒,邊上的人群立刻爆發雷鳴般的叫好聲,其實也不怨他們,一個是橫蠻霸道的粗魯土匪,一個是嫉惡如仇的美貌少女,除了幾個心理陰暗的地痞流氓,都是希望少女獲勝的。
林風無奈地搖搖頭,他是真不想管這盡給自己惹事的傢伙,可又沒什麼辦法,只能示意胡大山扶起躺在地上呻吟的馬三,再拿出二十兩銀子,分給那幾名挨打的攤販,說道:“諸位,真是對不住,都是我缺少管教,讓這混蛋傷着你們了,這是點湯藥費,諸位別和他一般見識。。。”
從這少女的行事來看,林風知道她肯定不是什麼善茬――哪有偷東西被事主抓住還這麼理直氣壯的?要不就是腦子不清楚,要不就自恃有後台,無論是哪一種,林風現在有要事在身,哪裏有功夫和她扯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便避過她直接找這些事主,希望能息事寧人。
這幾個攤販傷的並不算重,就算最倒霉的那個傢伙,也不過多損失兩把糖炒栗子而已,每人能分到四五兩銀子,已經足夠一個月的收入了,別人家主也已經賠禮道歉,自然不願意再惹事,便收下銀子打算罷休。
按理說,馬三已經得到教訓,林風也賠了錢,被害者們也都不打算追究,事情應該就這麼算了,圍觀的人們心想這下沒好戲看了,咱們還是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於是便紛紛散去。
可那少女卻一陣圭怒,只覺得這些被自己救下的這些攤販們忒沒骨氣,被人這麼欺負,卻只要幾兩銀子就了事?要是換成是她,肯定是不能就這麼算了的!更何況,這些該死的攤販居然不對自己說個“謝”字。。。
再想到剛才這傢伙的家奴居然那樣辱罵自己,還有昨天在首飾店丟的那個大人,還有那根早就看上的簪子,自己好不容易從二哥那裏弄夠錢想去買,卻被這傢伙給攪黃了。。。越想心裏越是過不去,當下便截到林風的前面,怒道:“你就想這麼走了?”
林風奇道:“小姐,我已經賠了錢,他們也都沒事了,還要怎麼樣啊?”
那少女怒氣勃發,恨恨地道:“打了人就想走,有這麼便宜的事情嗎?”
林風看了看這少女,只見這女孩不但眉目如畫俏麗無比,身材更是修長婀娜,站在那裏似乎比林風還要高出一點,可就算你是美女,就能這麼不講理嗎?
林風皺眉道:“小姐,別人事主都已經不追究了,你卻還咄咄逼人,似乎有些越俎代庖了?難道昨天吃的苦頭還不夠?”
“風哥你認識這小婊子?”馬三一邊呼痛呻吟,一邊問道。
“姑奶奶就是要越俎代庖,替你這混蛋管教下你手下這些惡狗!”那少女的脾氣本來就極易衝動,被林風和馬三這麼一說,更是氣的跳腳,把這幾天的不順都要發泄出來,揮手便往林風臉上抽去。
林風嚇了一跳,心想就算你要管教我的手下,可你現在卻是在打我啊。。。幸好林風繼承的這具軀體反應極快,往後一縮便躲了過去,沉聲道:“小姐,我不想和你動手,別太過分了!”
伊東景上、辛三郎、辛五郎等人眼看“船主大人”受到攻擊,立刻圍了上來,身為合格的武士,保護主人就是他們的天責,自然不會有任何猶疑――至於馬三挨打,就不關他們的事了。
“好啊!你們想倚多為勝!姑奶奶要是怕了你們,就不姓戚!”那少女秀眉一挑,眼看被四五個大男人圍住,居然沒有絲毫懼意,反手便解下腰間的帶子,迎風一抖,“唰”地一聲輕響,卻原來是條四尺多長的軟鞭。
林風不願意沒來由的就和人打架,更不願意幾個人合夥欺負別人一個少女――這要傳了出去,還不被那群海賊同行們笑死?更何況現在是在廣州城,要是把巡城官兵給引來,那就麻煩大了。
可動不動手卻不是他可以決定的,那少女向來是好事的性子,對自己的身手更是自信,不等伊東景上等人有什麼動作,反手便是一鞭,長鞭盤了兩個圈子,便往辛三郎脖子上套去,要將他拉到在地。
辛三郎出生武家,從小就接受極為嚴格的武士道訓練,在島津家和其他九州大名的混戰中,更是身經百戰,實戰經驗極為豐富,比起疏於陸戰的馬三要強得多了,眼見少女出手,便拔出腰間的長刀,“哧”地一聲便將鞭子削斷。
伊東景上、辛五郎兩人和辛三郎配合慣了的,辛三郎一出手,兩人便按照倭寇中慣用的“蝴蝶陣”,舞動長刀,如穿花蝴蝶般地從少女兩側圍上!
那少女心中一跳,這種倭寇常用的陣型,她已經不知道在訓練中見過多少次了,難道說眼前這些人竟然是。。。
就在這時,只聽林風大聲道:“住手!”
伊東景上等倭國武士極為服從命令,立刻便退回林風身旁。
那少女勉強鎮定下來,高傲地撇了撇嘴道:“怎麼?害怕了?”
林風心想遇到你這蠻不講理的潑婦,真是倒了大霉,卻只能說道:“小姐,回去我一定會好好打這傢伙一頓,絕不會再讓他做出這種事來,你這根鞭子,被我家下人給削斷了,這些銀子就算是賠償,我們還有事要去辦,就這樣算了?”
邊上的馬三聽得心頭火起,心想老大你何必這樣低聲下氣,咱們難道還怕這小婊子不成?媽的,把老子打成這樣,居然還要賠錢給她?
向來只有他馬三欺負別人的份,想不到今天卻被人欺負了,正要開口怒罵,林風如冷電般的目光已經掃了過來,胡大山也扯了扯他,示意別再開口惹禍,馬三知道林風動了真怒,當下不敢多言,勉強抑住怒氣,臉色卻已經漲的通紅,彷彿剛出鍋的蝦子一般。
那少女眼珠轉了轉,看了看林風手裏的銀子,足夠十兩多重,她雖然好勇鬥狠,畢竟還是女孩子家,也喜歡衣服首飾等漂亮的小玩意,可她家家教極嚴,從來也沒多少零花錢,更不敢隨便拿別人的銀錢,已是窮的久了――不然的話,也不會連買根簪子都要用那些手段,心想這反正是倭寇的錢,不拿白不拿,當下便接了過來,哼了一聲道:“算你識相!姑奶奶今天就放過你們了!”
林風鬆了口氣,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孩,向來是最難招惹的,正想隨便說句話就閃人,街角不遠處卻奔來幾名騎士,很快就來到眾人身前,為首那名騎士大約二十來歲,劍眉星目,相貌堂堂,身披黑色軟甲,外罩雪白披風,看上去甚是剽悍。
只見那騎士跳下馬來,擋住那少女的手,皺眉道:“小妹,你怎麼可以隨便拿別人的錢?”
那少女秀眉微皺,指着一名家丁模樣的騎士,怒道:“戚福!又是你去告狀的?”
那青年騎士喝道:“你當街和別人打架鬥毆,戚福自然要管!還不把銀子還給別人?真要我告訴大哥嗎?”
那少女顯然甚是害怕那位“大哥”,雖然臉漲的通紅,卻還是委委屈屈地把銀子還給林風,林風連忙解釋道:“將軍。。。”
那騎士搖了搖頭,說道:“我只是個千總,並非將軍。”
林風笑了笑,心想這麼較真的人倒也少見,後世可是不管“副市長”“副書記”,都是稱為市長書記的,當下便說道:“千總大人,這是小人賠給小姐的鞭子的,並非小姐要小人的銀子,還請大人不要責怪。”
聽到林風為自己遮掩,那少女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顯然是並不領情。
那騎士正色道:“鞭子是她自己找事才會弄斷的,不可混為一談,戚家軍向來禁止妄取民間財物,請你收回這些錢。”
“戚家軍”這三個字傳入海賊們耳中,頓時便如雷霆轟鳴一般,不久前雖然在街上看過戚家軍的軍容,可這麼近打交道,卻還是第一次,尤其是馬三和伊東景上等人,更是臉上變色,心想這下完了,這些戚家軍騎士肯定是來抓自己的,便想拔出刀和他們拚命,幸好胡大山雖然嚇得魂不附體,卻還有幾分理智,扯住了這些驚弓之鳥。
林風心裏也是暗暗叫苦,剛才那少女自稱姓“戚”,這千戶又稱她為“小妹”,又自稱“戚家軍”,還有個嚴厲的大哥,可想而知他們那大哥是什麼人了,十有**,就是今天早上剛看到的戚繼光。。。再想到自己的倭寇身份,林風不由得有些心驚膽戰,連忙道:“那好,多謝千戶大人,小人還有事,先告辭了。”
那騎士頗為有禮,拱手道:“多有得罪,還請先生見諒。”
望着林風等人離去的背影,那少女眼中卻滿是興奮之色,哼,大哥總是說自己是女兒家,不能上陣殺敵,建功立業,看這次我不立下大功來!
“小妹,這些人是幹什麼?”那騎士問道,他覺得剛離開的這群商人,裏面有幾人的神情看上去似乎有些奇怪。
如果現在那少女說句“他們是倭寇”,只怕林風等人就要全折在這廣州城,可惜少女早就被“讓大哥瞧瞧我也能獨自立功”的念頭給陶醉,自然不會告訴這大哥的好弟弟,要是他去報信,還有自己什麼功勞?
“可能是來做生意的,就知道橫行霸道!”那少女恨恨地說道,心想這些該死的倭奴,來廣州還能有什麼好事?看姑奶奶不把你們一個個給逮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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