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餞別
二月十五，之前晚上下了一場細雨，一早已經放晴了，帶着濕氣的空氣中隱約散發著新鮮花朵的香味，街頭幾個小女孩挎着竹籃，沿街叫賣着新鮮的花朵。
洛陽得意樓，秦子寧、秦子恆，還有洛陽另外幾家同齡的子弟都聚在了一起，給秦子寧餞別。
說實在的，秦子寧他們兄弟兩個一向豪爽大方，不論交情深淺，總之朋友卻是不少的，連帶着蘇珏跟着他們起碼也把河東這塊地方的世家子弟都混了個眼熟，當然，交情的深淺卻是不怎麼好說的。
對世家子弟來說，從小接受的教育便是一切為了家族的利益，個人利益都必須往後退，這才是這些延續了千百年世家的生存之道。
當然，在不觸犯到家族利益的情況下，無論私交如何，那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不管交情如何，這次秦子寧要北上從軍，又是為了將來的前程，因此，一群人雖說有些離別前的惆悵，總體來說，興緻都還不錯！
除了酒席，年輕人在一起交流永遠少不了青樓歌妓，幾個因為一群惹不起的世家子弟的帖子，不得不在本因休息的大白天出門繼續做生意的紅牌拿着牙板琵琶，細細地唱着洛陽最流行的詞曲。
“白馬飾金羈，連翩西北馳。借問誰家子，幽並遊俠兒，少小去鄉邑，揚聲沙漠垂。宿昔秉良弓，?矢何參差。控弦破左的，右發摧月支。仰手接飛猱，俯身散馬蹄。狡捷過猴猿，勇剽若豹螭。邊城多警急，虜騎數遷移，羽檄從北來，厲馬登高堤。長驅蹈匈奴，左顧陵鮮卑。棄身鋒刃端，性命安可懷？父母且不顧，何言子與妻！名編壯士籍，不得中顧私。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
一個叫做雲柔的歌妓撥弄着琵琶，唱起了曹植的《白馬篇》，倒是很是應景，說實話，這個雲柔確實是做了不少準備的，秦子恆暗自點了點頭，打算到時候多給她一些脂粉錢。
酒喝道一半，很多話也就可以放開來說了。
陳浩首先開口了，他是陳家的庶子，母親也並非得寵，在後院裏不比透明人強到哪裏去，一向不受家人關注，也就只好跟着一群處境差不多的紈絝，鬥雞走狗，騎馬遊獵，等到成年了從家族那裏領到一份產業，自己過活。
不過，他卻不甘心，陳家庶子不少，就算能得到一份產業，可是，對他的未來卻是沒有多大幫助的，他並不滿足於在一個被發配的鄉下，做一個普通的富家翁。
他帶着淡淡的羨慕說道：“雖說北方那邊條件不好，一直都跟胡人有着大大小小的衝突，不過，不管怎麼樣，子寧你的前程卻是有了保證，總比我們這些沒着落的強多了！”
秦子寧也明白他的意思，他瞅了陳浩一眼，搖搖頭：“你也知道，我現在什麼也沒混出來，在家裏也是說不上話的，你真想做出什麼事，還得從你們家那邊着手！”他沒有說的是，陳浩雖說腦子轉得快，不過更加擅長的是投機取巧，而不是從軍從政。
陳浩自己也明白，自嘲地一笑道：“不過是說說罷了，我家老爺子，什麼時候把我放在眼裏過！”陳家在官場上路子並不算光，不過，關中這塊，近一半糧食的銷售都要看陳家的臉色，而很明顯，陳浩雖然很有想法，但是他的父親沒有半點讓他沾手的意思。
蘇珏倒是對陳浩的事情有了些想法，不過還沒考慮好，只能以後再說了。
趙元昌在一邊摟着一個歌妓，嘴對嘴地喝了一杯酒，這才笑道：“今兒是高興的日子，子寧也算是熬出頭了，到了北方就是天高任鳥飛了，說些掃興的話幹什麼！”他是趙家的么子，乃是紈絝裏面的頭領人物，素來崇尚及時行樂，千金散盡還復來，頗有號召力。
“沒錯沒錯！”一群人都笑了起來，“來，咱們一起敬子寧一杯，祝他前程似錦！”
秦子寧也很爽快，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氣氛再次活躍起來，專門找來的俏麗嬌柔的少女坐在一側陪着酒，即使沒佔到實質上的便宜，嗅着少女身上的幽香，聽着那細微的環佩叮噹的響動，加上在眼前盤桓的美色，心裏也會覺得酥軟舒暢起來。
秦子恆在一邊起鬨起來：“阿珏，明兒三哥就要走了，你也不表示一下！”
蘇珏笑嘻嘻道：“表示什麼？”
“阿珏可是咱們中的大才子，給三哥作首送別詩，如何？”秦子恆笑嘻嘻道。
其餘的人也跟着湊熱鬧，畢竟，這麼些人裏頭，蘇珏的才學是出了名的，當初在一起胡混的時候，填的詞至今依舊在青樓傳唱不衰，只不過很少有人知道，填詞的人是蘇家的小公子罷了。
蘇珏也很有興緻，想了想，便念道：“匈奴猶未滅，魏絳復從戎。悵別三河道，言追六郡雄。雁山橫代北，孤塞接雲中。勿使燕然上，惟留漢將功。”
幾個人聽了，細細品味一番，送友從軍，實在是合情合景，不免撫掌叫好起來。那邊，秦子恆已經叫了那個雲柔配上曲調，唱出來。
雲柔據說曾經是教坊司出來的，很快便選好了調子，撥弄着琵琶，細細唱了出來。
伴着曲子，一群人湊在一起，觥籌交錯，終究宴席到了散去的時候，帶着醉意，一群人紛紛起身道別，蘇珏落在最後，打算和秦子寧兄弟兩個同路回去。
三個人上了一輛馬車，蘇珏見秦子寧神情還算清明，心中不免鬆了一口氣，叫侍墨將一個烏木盒子送了過來，鄭重地擺到了秦子寧面前，然後說道：“這北邊不太平，雖說你有長輩親朋的庇護，不過，有的時候難免會有意外。”
他小心地打開盒子，裏面露出一張精巧的摺疊弩弓來，見秦子寧頗有些不以為然，便解釋道：“這弩弓是我根據古書記載繪製出來的圖紙，讓家裏的匠人做的，乃是仿照了當年的諸葛連弩所制，雖說達不到十箭連發，也能達到七箭連發，你好生帶着防身！”
秦子寧吃了一驚，諸葛連弩的圖紙早就失傳了，如今雖說也有這樣的小型摺疊弩，不過一次也不過能發一箭罷了，尤其，雖說蘇珏說得輕描淡寫，但是想要復原出當年的諸葛連弩，花費的金錢乃至時間心力可不是那麼容易計算的，這可實在是一份重禮了。
沒有多說什麼，畢竟是打小的交情，秦子寧很乾脆地將那個烏木盒子收下來，一切盡在自己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