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老闆要豆包嗎?
蔡根,坐在靠窗戶的餐桌前,點燃了一顆煙。
一顆煙,8厘米,不算過濾嘴,5厘米,一般抽9口。
一盒煙,7塊錢,每顆煙3毛5,一口不到4分錢。
蔡根每次抽煙的時候,記得很清楚,因為他很窮。
東北的冬天,上午太陽很暖,照在蔡根蒼白的臉上,很舒服。
舒服到,即使才起床,困意再次襲來。
餐館的玻璃門被推開了,走進來一位老人,
“老闆,要豆包嗎?”
老人先衝著屋裏問了一句,然後開始四處找人,吧枱沒人,
在靠窗的角落裏,看到了蔡根,走了過來,又問了一句,
“老闆,要豆包嗎?”
蔡根的困意沒有因為來人而消散,隨意打量了一下來人,
黑色的老式棉襖,黑色的老式棉褲,在褲腿上還能看見一塊針腳很漂亮的補丁,
衣服很舊了,不過洗得很乾凈,
腳上是一雙新的翻毛大頭棉鞋,臉上帶着一副新的白口罩,耳朵凍得通紅,
手上也是一副嶄新的白線手套,拿着一連豆包,衝著蔡根展示,
“自家做的,純黃米豆包,15元10個。”
蔡根盯着那連豆包看了一眼,早市1元1個,還比這個大,最重要的是,吃粘食燒心,
“不要。”
老人看蔡根拒絕的很乾脆,沒有一點不好意思,繼續熟練的說,
“真是自己家做的,綠色食品。”
蔡根並沒有被綠色食品所打動,依舊很堅持,
“不要。”
老人感覺有點不高興,轉身要走,不過好像想到什麼,回頭試探的笑着說,
“老闆,我拿豆包換份飯吃行嗎?”
蔡根略微沉思了一下,
“15塊錢一份,吃我就去做,不能拿豆包換。”
老人的眼裏露出了非常失望的神情,等了幾秒,看蔡根沒可能回心轉意,板著臉轉過身,打開玻璃門,出去了。
隨着玻璃門上的鈴鐺,發出清脆的響聲,蔡根又點燃了一顆煙,
透過玻璃門,看老人把豆包放在自行車後面掛着的筐里,
踢下車梯子,推着車,走向了下一家商鋪,繼續推銷他的豆包。
蔡根把煙抽到第4口的時候,開始磕頭兒了,隨即小心的掐去煙頭,留下了一個比較大的煙屁,然後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一覺睡到下午,還是一樣沒有生意,也沒有人打擾蔡根睡覺,
洗了把臉,有點餓,煙也快沒有了,還有一晚上需要熬,沒煙很難熬,套上羽絨服,去門口的超市買煙還有方便麵。
走到超市門口的時候,正趕上學生放學,馬路上擠滿接學生的車,
走進超市,買了一盒煙,兩包方便麵,一包現在吃,一包晚上夜宵,正在付錢,聽見了外邊傳來尖銳的剎車聲,
“我去,出車禍了。”
“這麼多人,開那麼快乾什麼?”
“是啊,不是有交警在學校門口嗎?怎麼不管?”
“屁交警啊,冬天在外面的都是協警,協警敢管誰啊。”
蔡根聽着超市顧客的議論,沒往心裏去,拿着東西走出超市,
看見一群人圍着一輛自行車和一輛汽車,那個自行車後面還帶着一個筐,
蔡根認識那個筐,是上午賣豆包人的自行車,希望人沒事吧。
只穿了一雙拖鞋來買東西,天好冷,趕緊跑回了自己店。
打開電視,還是中央13新聞頻道,每次只看這個頻道,因為這讓蔡根覺得,自己還沒有和外面的世界脫軌,每天還在關心國家大事。
來到后廚打開煤氣,燒一碗水,等水開的時候,蔡根拿出了煙,剛想點燃,突然好像想到了什麼,趕緊又跑到前廳,從煙灰缸里找到了那根大煙屁,小心的用手掐着點燃,回到后廚等水開。
水很快開了,下雞蛋,下面,放調料,出鍋,一頓湊合的晚餐,完成了。
關上廚房的電視,坐回到飯廳,盯着已經擦黑的窗戶外,都是放學的高中生,
從門口匆匆的走過,都歪着頭往裏面看,但是沒有人進來,就像這不是一家快餐店一樣。
學生們手裏也窮啊,吃不起快餐了,都去小飯班了,這個城市什麼時候才能好轉呢?
全國著名的礦區,幾年之內,8個礦破產了7個,家家手裏沒閑錢,日子難熬啊。
蔡根一邊感嘆着,一邊慢慢的吃面,據說吃飯速度越慢,吃的越少,越容易飽,所以蔡根吃的很慢。
“改革春風吹滿地,中國人民真爭氣...”
蔡根拿起電話,一看是老婆,接了起來,
“你吃飯了嗎?”
“吃了,怎麼了?”
“給我轉1500,兒子課後班該交錢了。”
“這學期的不是交完了嗎?”
“是交下學期的,提前交有優惠。”
“恩,一會我就給你轉過去。等我吃完飯的。”
“現在就給我轉,那邊等着呢,今天截止。”
“恩,現在就轉。”
蔡根掛斷電話,給老婆轉了錢,心裏開始計算自己的財務問題,猛然抬頭,看了看吧枱的文武財神,
文財神一臉慈祥,武財神一臉英姿,好氣派。
而且蔡根感覺他們好像在對自己笑,是在看自己笑話嗎?還是無可奈何?
吃完面,蔡根點上一顆煙,開始了自己習慣的娛樂,坐在吧枱,盯着門口的石英鐘,
58.59.1,為什麼每分鐘都少一秒呢?是鐘的問題,還是眼睛的問題?
9點了,少了60秒,10點了,又少了60秒,11點了,還是少了60秒,
蔡根再一次點燃一顆煙,這樣下去,一天我要比別人少活24分鐘啊,有點虧。
12點的時候,店的玻璃門被推開了,響起了清脆的鈴鐺聲,在寂靜的午夜,很悅耳,也很提神兒,
“老闆,要豆包嗎?”
熟悉的內容,熟悉的語調,
蔡根從石英鐘上,放低了視線,盯住來人,
老人的衣服全是土痕,遮住臉的白口罩全是血跡,那雙新的翻毛大頭棉鞋,少了一隻,只剩下襪子,大腿成了不自然的扭曲。
嶄新的白手套也變得骯髒,手裏拿着沾了很多血跡的一連豆包,最前面兩個豆包已經被壓扁了。
老人看蔡根不說話,繼續從那往下流血的口罩里悶聲悶氣的說,
“老闆,要豆包嗎?”
“老闆,你要豆包嗎?我親手做的豆包。”
“你為什麼不要我的豆包?你為什麼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