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2章 二兩銀子

“尋個出路？”漢子看向賣核桃的。賣核桃的三十五六歲的模樣，一副老實巴交的模樣，身上穿着靛青色的襖子，腳下的鞋子也是新納的。

“這丫頭跟着你也是受罪，倒不如給了旁人。”賣核桃的又開了口，“你仔細想想，這丫頭若是以後出息了，你那家裏頭的還有她娘肚裏頭的那一個，可不都有了指望了？”

中午頭上，做買賣的也泛起了困，有人趴在胳膊肘里打着盹兒，也有那索性歪在地上，把襖子搭在身上的，好在天氣不錯，倒也不冷。

方才漢子打孩子的時候，鬧出了些動靜，這會子大傢伙兒倒是該幹嘛幹嘛，倒也沒人留意這一處。

這孩子正起勁的吃着核桃，她爹的聲音同那人的聲音，你一言我一語的，她也聽不分明。如今在她腦袋裏，便沒有比吃更重要的事情。

那核桃砸破了外殼，裏頭還有一層褐色的薄皮，她一股腦的吃進嘴裏，又覺得嘴裏頭髮澀，不過到底也是好吃的，比那方才那饃饃好吃多了。

“若是如此……倒也不錯……”漢子像是動了心，他又打聽起來，“只是去哪裏找這等人家去？”

“如今就有現成的……”賣核桃的漢子笑道：“若非瞧見你這情形實在艱難，我如何也不會開口，再何況也是看這丫頭可憐。”

“是……是……是……”那漢子語氣之中帶着討好，“我看你也是個熱心腸的，不然也不會平白無故的給了咱們核桃。咱們都是做買賣的，這東西也不是隨隨便便就給人的。”

“你知道就好。”賣核桃的緊跟着說道：“你有所不知，咱們這一處有個大善人，平素里最是喜歡樂善好施，無論誰家遇到了難處，只要被他瞧見，總要接濟一番。”這賣核桃的伸手指了指對過賣棗子的那婦人，口中又說道：“這婦人家裏頭有個瞎了眼的婆婆，她相公非但不管不顧，鎮日裏還要打罵她們婆媳二人。後來這婦人沒有法子，於是便出來做些買賣，鎮日裏便是顧上個溫飽，不挨打就成。”

“結果此事被那大善人知曉了，便隔上一月便給她一錢銀子，若是趕上逢年過節便是兩錢銀子保底。”

漢子看向賣棗子的婦人，果真瞧見那婦人頭上戴着一枚銀簪子，耳朵上還帶着個銀耳墜。她這會子沒有買賣，於是便吃着做買賣的棗子，瞧起來並不像是個可憐人。

漢子看那婦人身上的襖子也是簇新的，於是心裏頭便又信了三分，只口中猶豫道：“這大善人真是個活菩薩……只是咱們同大善人非親非故的……這大善人如何能幫咱們……”

“這不打緊……”賣核桃的索性託了底兒，“我同那大善人也有些干係，他娘同我娘是表親，平素逢年過節的時候也會走動。”

“就上一回走動的時候，她娘還託了我，說是若是有那伶俐的女孩兒，倒是給留意留意，她家裏頭正缺個小丫頭。”

漢子這會子徹底放了心，“這大善人家裏頭缺了丫頭，只怕大把的人上趕着進門，只怕也輪不到這丫頭……”漢子又去看自家丫頭，只看着這孩子一嘴的核桃渣子，太陽底下她的頭髮毛哄哄的，泛着淺褐色的黃，他心裏頭不免又心疼起來，心中不由暗道：“若是小柳鎮日裏能吃飽，也不會比旁的丫頭難看許多……”

那賣核桃的像是讀懂了漢子的心事，只口中搭茬道：“咱也不瞞你，我先前也帶過兩個小丫頭，不過那老夫人看不上，說是那兩個丫頭性子愚鈍就跟個木頭樁子似的。”

“小柳……”漢子心裏頭又沒有了底兒，只口中嘆氣道：“小柳雖是懂事，但到底年紀還小……鎮日裏總想着吃喝……便是瞧見個吃的就邁不動腿……”

“就說她這般的成色，如何能入了老夫人的眼？”漢子心中越發沒底兒，“小柳的模樣……唉……也不大好……”

“莫要這麼說……”賣核桃的截住了漢子的話頭，口中帶着欣喜，“你看這丫頭的一雙眼睛又圓又亮，一看就是個聰明的，這般大小的丫頭，但凡仔細打扮一下，那便是個頂個的伶俐。”

這漢子如今已被說動了心，他猶豫了一番，到底是開了口，“既然這大善人……不知能給幾個錢……”

“老夫人許過的……”賣核桃的伸出兩根手指頭，“便是這個數。”

“二錢銀子？”漢子喜道：“這也是小柳的福氣，她鎮日裏吃不飽，我夜裏頭愁得總也睡不踏實，若是跟着那大善人鎮日裏能吃飽喝足，便是她的福氣了。”

那賣核桃的糾正道：“哪裏是二錢銀子，可是正正經經的二兩雪花銀。”

“二兩銀子？”那漢子簡直不敢相信，只口中忍不住驚呼起來，“這……這……這……二兩銀子……莫不是我聽錯了不成……這麼個小丫頭……如何能賣得了二兩銀子……”

“說什麼賣不賣的……”那漢子又糾正道：“這便是這丫頭的福氣，方才瞧見這丫頭的第一眼，我便知道她是個的有福氣，你看她這一雙眼睛生得多好。”

“對……”那漢子訕笑道：“是我不會說話……這確實是小柳的福氣……這二兩銀子便是夠全家老小用上好幾年了……我倒從來沒有見過這麼些錢……”

“若是小柳伺候的好了，莫說是二兩銀子，便是三兩五兩，十兩八兩，那也是有可能的。”賣核桃的臉色不黑也不白，一雙眼睛耷拉着，於是瞧起來老實巴交的，他此番笑起來那眼睛裏便閃過一道精光。

不過那漢子這會子正掰着指頭算那二兩銀子該如何花銷。他腳邊兒的小柳吃完了核桃，正眼巴巴的看着那賣核桃的竹筐子。

賣核桃的瞧見了，又伸手遞給那小柳一把核桃。那小柳抿嘴一笑，笑容帶着幾分靦腆，而後便低頭砸起了核桃。她如今熟門熟路，一個核桃很快就砸開了口子，用黑乎乎的小手，遞到了嘴裏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