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球娃
小見上午從秦家出來時,大概是十點過,目前他撿了好幾十個了,具體沒數,又餓又累,目光卻依然堅定。
背心與膀子也基本屬於在走着踢了,要不是那口氣挺着,早已躺下,開玩笑,下午兩點了好吧,中飯都沒吃呢,從九點過開始玩兒,雖說中途歇很多次了,但都已經筋疲力盡,就抽了幾支煙,餓呀…
雖在冬日,但眾人身上彷彿都在向外冒出熱氣,距上一次歇息才過五分鐘,再次停了下來。
背心們:“咋個的,還沒服呢?二十六比七,別抱幻想了,都累了,改天再戰怎麼樣?”
膀子們互望一下:“咋個?怕了?不怕告訴你們,我們施行的就是絕地反擊,馬上就扳回來。”
小見一聽,厲害了我的哥,那我也堅持。
背心們可不信這一套,大家都成年人,唬誰呢,死鴨子嘴硬,沒見一個個攤地上跟死狗一般,當然,自己這面兒也好不了哪兒去…
背心們嘀咕了會,劉笑自認瀟洒地抹了下頭皮:“這樣吧,二十六比七,十九個球,一塊九給你們打個折,給一塊五,咋樣,畢竟都是戰友嘛,嘿嘿……”
小見想:哎,看來要完了,準備收錢。
膀子們商量了下,借坡下驢,至少是對方要求的休戰,面子過得去了,就這麼著吧,湊錢,一塊五每人二毛五,滴血中……人均掉了一包煙。
劉笑招手:“小鬼過來,”掏出一綠色輪船五分票,很瀟洒揚着手:“拿去買鞭炮玩兒。”
與本隊又商量着一塊五該買煙~還是晚上食堂吃好的,燉的、燒的、蒸的、炒的都有了,還真令人糾結啊…
小見邁動小短腿兒跑來,一看,不對呀:“大哥哥,錢少了。”
劉笑與哥幾個正吹着呢,一回頭:“啥,啥少了?”
“大哥哥是錢不夠,我數了,該一毛三。”
“啥玩意兒,一毛三?我算算,五十多次?你瞎記的吧?跑五十多次你還不趴下。”
旁邊所有人嘻嘻哈哈覺得這小鬼有趣,個別的:“小朋友,做人要學會誠實。”
小見不幹了,我可是個實誠人,蹭飯都是有底線的。“你們……你們不信來看,邊上我用草葉杆子數着呢,撿一次擺一根,四根一堆,一共十三堆半,我沒騙人。”
小見覺得委屈,憑勞力換錢怎能受懷疑,乘除不會,只能用笨法子。
要說劉笑這人吧,本來就挺缺德缺心的,不然也不會拿個過年錢的破理由忽悠小盆友,完全就沒把小孩當回事,倒也不是一毛多錢的問題。
“我說小鬼,有些球是他們踢出去的,不能算,快拿着回家買鞭炮玩。”
“你……你…你耍賴。”說著小嘴一扁快哭了:“我要告訴秦叔高老虎。”
“行了行了,劉笑,一毛幾分錢你跟個小娃兒掰扯啥。”膀子隊幸災樂禍着:“小鬼有後台呢,哈哈…哈哈……”
“就是,小鬼,那啥秦叔高老虎是你家大人嗎?”
劉笑見小娃兒快哭了,算了算了,反正過年嘛,又拿出一角:“拿去吧,一毛五,有多了,快回家去吧。”
小見樂了:“這還差不多,謝謝大哥哥。”多講禮貌的娃,揣上錢到操場邊兒,“我沒瞎說,不信你們自己來數,十三堆半。”
向外走去又回頭:“秦叔和高老虎都是大官兒,我曲伯伯也是,哼……”扯個虎皮造個大旗,跑掉…
背心和膀子覺得這孩子可真好玩兒,至於誰家孩子無所謂,這區里領導家孩子多了去,別說高曲等團級,平日師級和司令員都這裏邊兒辦公。
只是幾裡外較場壩新修了兩幢五層住宿樓,級別較高的和部分退休老同志們先搬了,否則家屬區還更熱鬧(老房拆了)。高、曲是夠格的,不過發揚風格將分配額讓給了老同志。
汪青華也發揚着風格,區內另兩醫生的家,一個外地一個城東,於是自己主動承擔了年前後的值班。
若換別人,一般吃飯時間都是溜回家或去食堂,汪青華在工作上極其認真,都是讓孩子送飯,以免有戰士或家屬萬一來醫務室,因沒人,以致拖延了病情,用現在眼光來看,屬於令人費解。
艷子玩到中午,自己把溫在爐子上的大提鍋里又加了點水,讓裏面飯菜繼續溫着,拿出飯盒裝了飯菜給媽媽送去,回來后自己吃了些,把門鎖舌頭擰進去鎖住,拉上門,下樓接着玩兒。
門是假關上的,那時候這種家屬院小孩在附近玩,很多都這麼干,又沒啥可偷的,也來不了生人,大門有崗呢,有貴重物品的才會叮囑孩子或發下鑰匙。
艷子是個好女孩,下去后見別的娃還沒幾個出來,就去幫一花搗辣椒,一花忙活熱着昨天的剩飯菜,都以為小見待會兒自己餓了會回樓上吃,反正熱在爐上呢。
午飯時間早就過了,羅小見慢步走回了家屬區,先回樓上,推門、找碗,民以食為天。吃完下樓,轉過去到了秦家。
一花還搗着,艷子幫二花拆着,活兒都不多了,嗯,安全。
“小見你上哪兒玩去了,怎麼這麼臟,看待會我媽不說你。”
“臟?”進屋照了下,衣服褲子上泥土是挺多,臉上汗水混合灰塵看着很花。
“一花姐幫我抹抹,我跟你們說,我掙錢了,看,一毛五呢。”
“???”
“哪兒來的?”
“我在操場幫他們撿球掙的。”
一二花可向來沒零花錢,有點羨慕。
艷子看事角度不一樣:“你弄那麼臟,掙錢也得被爸媽罵。”
“你別告訴曲伯伯和姨,以後我每天去撿,然後存錢長大好買東西,要不,我給你買兩個泡泡糖?”小見收買着。
艷子糾結了下:“好吧。”
“那……那剩的錢你買啥。”二花舔着上嘴皮,門牙有了,可旁邊又缺了,饞鬼的本色依然不變。
“泡泡糖兩分,用三分買兩把炒花生吧,剩一毛我存着,以後我天天去掙,給你們買東西吃。”
..
艷子嘴裏吐個泡,帶回一紙包花生,有一兩多,這時候花生瓜子就一毛多一斤,街上擺玻璃罐的老頭老太太面對小孩,都是不會用稱去稱的,他抓給你。
一些父母會偶爾給娃幾分錢,這時候的幾分錢是能買到各種物品的。
一盒火柴才兩分(八二后五分,八五后一毛),泡泡糖薄型一分(八二后三分,八五后五分),白面鍋盔三分、椒鹽的五分、紅糖的七分(鍋盔和北方燒餅差不多,烘烤而成),熱天的冰棍二至五分不等。
一些正規飯館門口有冷飲機,上面大玻罩,彩色的果汁沿罩面上下流動循環,很好看,類似果珍飲品,五分一杯,不是倆女一杯。
擺玻罐的老傢伙們其實心都挺黑,小孩都老實,不懂啥物品與價格是否對等,瓜子花生都是一分抓一撮,兩分抓一小把,多賺你很多,要知道這時候……分這個貨幣單位還很堅挺呢。
這種販賣方式大概八三后消失,這種小店也賣煙,散賣,以支為單位,但只敢賣熟人,賣煙這種事除正規商店,被發現那肯定是拘留,這也是為什麼小店都是些老頭老太太,畢竟警察叔叔對老年人沒那麼嚴厲。
跑題:按普通人目光看,八二前幾十年生活變化較小,物價漲幅很慢,改變從八二到八五開始,普通工資基本達四十以上再緩慢上漲,提倡個體做生意了,小電器開始進入家庭。
八五到八九工資慢慢從幾十近百再達兩三百,普通家一周一兩頓肉普及,貧富差距開始顯現,定額配給慢慢消失。外來人員監督掌控減弱,身份制慢慢實行,此之前的話,若家中來個人兩三天沒走,街道會來詢問、登記等。就像明代的里甲制般頗為嚴格,就差路引了。(工資都指普通工種類)
八九到九五,大拆遷發展,普通工資從百多慢慢達到伍六百。農村務工人員大舉進城,城市人囗爆漲,人多了是非變多,罪啥的就上升。基本沒幾分錢的東西了,分幣退出長河。一些正面東西開始消逝,是人情世故、風氣等變化最大的幾年。
九六到零二工資六七百慢慢達一千朝上。繼續拆、擴,通迅開始發展,九五到九六傳呼機出現前,公用電話是較少的,交通和通訊開始騰飛,信件使用開始減少,網絡開始起步,房屋開始漲價,不過沒以後那麼誇張。錢這個字已成普通人們奮鬥之終極信仰。
零二后,飛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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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花笑着,缺着牙剝着花生,可開心了。
見姐姐們高興,小見想,我一定多撿球,給她們買吃的,再多存錢先買個皮球,以後又買那些碎片中的東西。
將剩的一毛上樓投進大竹筒里,再放小床下面..廢報紙底下藏着,帶着自信的目光向操場前進。
到了操場,小見沮喪了,大概四點,咋沒人來呢,看來得等到晚飯後。
回去幫忙剝了幾顆,完工,來到最邊上這棟找管水的周大爺拿了鑰匙,開了水樁陪二花艷子洗菜(水樁子和功夫里那個差不多)。
忙完,艷子說爐子上剩的飯菜不夠了,只能吃食堂,去找老媽拿飯菜票。
一花攤小椅上,望着天,一臉生無可戀,換手搗的,四點過才搗完,兩臂都重逾千斤,酸而無力。
汪青華還值着,年間除了年三十的一周上午八點到晚八點全包了,每天吃兩份娃送的外賣,美得很!
“媽給了一斤二兩飯票一塊菜票,讓一二花跟我們一起吃。”
“我們還有飯。”一花向來比二花要矜持些。
“大過年的,把那土豆絲和泡菜留秦叔吃,走。”小見拍了板,雖然自己最小,但帶一二花吃肉的事情向來放心上。
..
“哎,大黃叔不在啊,只能找小黃叔了。”爬着窗沿眨着眼賣萌:“小黃叔有啥菜呀!”
“有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兒、燒花鴨、燒……”這是不可能的。
賣萌還是有用滴,小黃叔至少給多舀了半勺青椒肉絲。
“謝謝小黃叔。”齊齊喊着,拉板車閃人,先端一盒給汪青華送去,為了表示感恩,一二花也跟去給汪姨送飯。
回來,在秦家搬個寫作業的小桌放門口,四小鬼開動,小見不是很餓,但還是得多吃點,待會兒重體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