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他，存在
我手裏水杯，“啪”的一聲摔到地下，水灑了一地，水杯歪着腦袋躺在那裏，一動不動，像極了我此刻凝固的狀態。
他在說什麼？是嘉豪讓他來找我的嗎？可是，嘉豪都已經走了十幾年之久了……怎麼會在幾年前讓他來找我呢？是嘉豪走之前留下了什麼未了心愿嗎？還是……
在我冷靜的外表下，我的心，此刻是翻騰的，或者說，是混亂，更貼切！
劉先生幫我撿起水杯，放到桌子上，問：“何女士，您這是怎麼了？”
“哦，沒，沒什麼，你……你，你說什麼？是張先生讓你來找我的？”
“對呀，張先生讓我無論如何都要找到您。”
“可，可，可是……他……”
誰能明白我狂跳不止的心？我內心的期待。
“何女士，張先生他很好。”
“他很好？他很好！他很好是什麼意思？”
嘉豪他很好？他還活着？我的大腦像是充滿了新鮮的血液，奔流不止。我強行按耐着激動的心，生怕是自己聽錯了，或者理解錯了。
“張先生現在一個人在香港，正等着我帶您的消息給他呢。”
我呼的一下，從凳子上彈跳起來。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次？嘉豪，嘉豪他還活着……”
“是，張先生他很健康的活着。”
嘩……眼淚就如決堤的河岸，一下子湧出來。
十多年了，每當想起他，我都會嘆息為什麼他會那樣毫無徵兆的離我而去。為什麼他那麼好的人，就過早的失去了生命的權利。為什麼他走之前沒有告訴我他到底怎麼了，讓我一直介懷這麼久。
這十多年，我默默為他，也為了我們，有過多少嘆息，有過多少感概，有過多少後悔，又有過多少絕望之後的渺茫！嘉豪，你都知道嗎？
現在，這個突然出現的人，站到我面前對我說，嘉豪還活着，並且很健康，很好。我怎麼能接受呢？這太突然了！對我來說，這是高興的事情，可是我沒有準備，這份喜訊來的太猛烈，我不敢相信，真的不敢相信！
“劉先生……您，確定張嘉豪先生，他……活着？”
“是，何女士！”
“可是，十多年前……我明明聽到……”
記憶一下子回到十幾年前的那一天，電話里，嘉豪那細若遊絲的聲音，還有那緊張而急促的喘氣，我拿着手機哭天喊地的呼叫……這一切，全都在此刻，回到我腦海中激蕩。
那一天，嘉豪的道別是那樣平靜而決絕。那一天，我的心痛的那樣徹底和碎裂。那一天，我失去的不止是一個愛護我的人，而是，我心中的寄託。
“劉先生，你能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嗎？十幾年前，嘉豪明明就已經離開了我，一直以來，我都在心裏默默的祭奠着他。可是，你突然告訴我，他活着！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何女士，十幾年前，您和張先生之間發生過什麼，我並不知情。我是六年前才來到張先生身邊做貼身助理的，所以，您問的問題我沒有辦法回答您。對不起。”
“六年前？”
“是的，六年前，我見到張先生的時候，他身體才剛剛恢復，我負責照顧他的一切生活事務。包括起居，飲食，醫療，看護，等等。不久，張先生就讓我開始着手準備尋找一位叫何小岩的女士。”
我坐在那裏，靜靜的聽着，從眼前這個男人嘴裏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這每一個字都是那麼珍貴，這每一個字都說明嘉豪真實存在。
“那是一個下午，一絲淡淡的陽光照在張先生身上，我拿着咖啡，正向他走去。遠遠的，我看到他臉上露出一種微笑，這樣的笑容是那樣的甜蜜，那樣的祥和。我將咖啡輕輕放在他身邊的小桌上，他抬頭看了我，笑着對我說，讓我幫他找個人，這個人是他最放不下的牽挂。何女士，你知道嗎？我照顧張先生將盡一年時間，沒見過他臉上有過那麼祥和的笑容，以至於我到現在都記得。看着他那樣，我都有一種從心裏替他幸福的感覺。”
原來，嘉豪一直記着我，想着我，念着我，如同我沒有忘記他一樣。
劉先生，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繼續講，我聽着呢。”我迫不及待的請他快快道來。
“張先生看着遠處，目光里都是期望，自言自語的說：也不知道小岩過的好不好，那個姓金的小子這麼多年對小岩是不是還那麼貼心？。當時，我也沒有當一回事兒，以為就是張先生的一個老朋友，隨便說一說而已。誰知，張先生卻非常認真的吩咐我，一定要找到您。張先生說他保留的信息不多，除了您的名字之外，還有照片，其他的就一概沒有。居住地，電話等，都已時過境遷，不存在了。於是，張先生派我到上海的工廠里尋找那份猶如大海撈針般的您的簡歷，並一再叮囑我，一定要找到，這是您留下的唯一線索。後來，我就來到了工廠，真是費盡周折，終於找到您的老家地址。我呢，也馬不停蹄的趕緊來到這裏。人生地不熟，語言又障礙，第一次來呀，真不容易。我問了好多人，找了好多地方，才最終找到這裏。可惜，那時候，您沒在這住。緊閉的大門，空無一人的院子，您知道嗎？我的心當時真的很心酸呀。努力了差不多一個月，感覺任務就要完成的時候，卻吃了閉門羹，什麼收穫也沒有，真是前功盡棄了。真的很無奈。”
聽着他講述的故事，我忽然覺得很同情，一個素不相識的人，為了找我，竟然費了這麼大的勁兒，最後還是沒找到。這樣有些凄涼的心情，我懂。
“真是辛苦你了劉先生。”
他靦腆的笑笑：“沒什麼，這是我的工作。”
“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總之，謝謝你。”
“不用謝，我只是完成張先生的任務罷了。”
我突然想到，他是嘉豪的貼身助理，他來了，那剩下嘉豪一個人嗎？
“劉先生，您是張先生的助理？”
“對。”
“可是，您這一走就是這麼長時間，那張先生怎麼辦呢？誰照顧他？”
“這您就放心好啦，我是負責協調安排，具體的事情有具體的人去做。就算我沒在張先生身邊，該做的事也不會耽誤的。”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那您可以接着講。”
“嗯，講到那裏了？哦，閉門羹！總之，沒找到您，我就回去了。那時候，張先生還住在國外，我們每天都希望我留在村子裏的那個電話號碼會響起，可是，幾年來，一直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