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尷尬的初見

“小岩，告訴你一件事情。”嘉豪從浴室出來，“這房子我已經買了，你可以一直住。”

“你買了？”我訝異的看着嘉豪，他肯定的點點頭，從提包里拿出一份合同，我瞟了一眼，竟然真是房屋購買合同。

我愣了很久，應該高興啊，以後不會再為找房子發愁了。

可是，為什麼我的內心有一點說不出來的感覺，是失落？是恐懼？是懷疑？是驚喜？是難過？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高興。

“你是特意為了讓我住才買的這房子？”

“是啊，不然呢？你這幾天看了那麼多房子沒有一間合適的，所以我昨天就過來找人幫忙，今天就去把那些手續都辦了，想給你一個驚喜，怎麼樣？開心吧！”嘉豪說完，又漏出他可愛的小酒窩。

我看着身邊這張英俊而成熟的臉，心裏多了一絲陌生…這個男人，並不是我了解的那樣。他是靠什麼方式，人在香港就清楚知道我的行蹤？他又這樣探查了我多久…

嘉豪大我十幾歲，今年大概三十五，可歲月並沒有在他臉上留下痕迹，看起來，他就像二十七八的樣子。一米八的身高，白皙英俊的臉，修長而結實的身材…他的外貌註定他該是位多情公子。可事實上，我只知道他除了我以外，就只有香港的太太，再無其他關係密切的女人。關於這一點，我曾深表感激。他那麼優秀的男人，對我如此喜歡，那是我多大的榮幸啊。

可現在，他的鐘情於我，讓我有些擔心，我不知道，我的未來該何去何從？

他買下這房子，難道是要和我在這裏廝守終生？不可能，他有家室，還有孩子。

那，…難道，我要一輩子和他這樣默默地在一起？那更不行。總有一天，他會厭倦我。到時候將我掃地出門，那我就一無所有了。

“小岩，你幹嗎在那裏愣神？想什麼呢？”

“啊？沒有沒想什麼，工作上的事，有個表格不太會做。”

嘉豪打斷我的思緒，我才發現，剛剛那些想法怎麼會出現在我腦海中。以前的我，根本不會去想這種奇怪的問題，更不會有可怕的想法。今天，這是怎麼了？我怎麼會這樣？我趕緊收起我的胡思亂想，怕嘉豪發覺，就說起工作上的事。

嘉豪一邊教我做表格，我一邊裝作若無其事又調皮地問道：“張總，我是香港明報的記者，想採訪一下您，上海的房價這麼高，請問張總是用什麼樣的方法，買到這樣的房子呢？價格會不會比價值高？從而失去張總投資的優勢呢？”

嘉豪笑笑說：“小岩，果然不一樣，見識不同了，講話也會繞彎了，進步很大哦。放心好啦，不用擔心，買這樣的房子我還可以的。”

“嗯嘻嘻，我這點小心思都瞞不過你。這次來準備待多久？你要回嘉禾制衣嗎？”嘉禾制衣是我以前和嘉豪工作的工廠。

“不要了，我明天就回去香港。”

“怎麼這麼快？”我原以為嘉豪買了房子會住久一點，怎料他明天就走。

“香港那邊最近比較多事情，不能耽誤太久，所以，我專程為你而來。”嘉豪說著，用手摸摸我的頭髮，看我的眼神里，流露出來的是眷戀。

這讓我想起我們初次見面。

那時，我十八歲，臉上還有沒退卻的嬰兒肥，和兩團風吹日晒的紅血絲。

剛剛進入嘉禾制衣不到一個月，除了培訓的十五天，我到崗上班才幾天而已。

我是廠里的女保安，工作地點是工廠大門。

早上十點左右，一輛黑色轎車從遠處開過來，直奔廠門口。我看了看車牌，似乎這幾天從來沒見過，應該不是我們廠的，我便不再理會。

這輛車，乾脆徑直停在大門口，我只好過去隔着車窗對司機說：“您好，外來車輛不能隨便進入，如果要進去辦事，請把車停在旁邊的停車場，謝謝。”

我覺得我非常有禮貌，且清晰地表達出我說話的意圖。

可是，這輛車停在那裏一動不動。他不走，我也不能走。大約幾分鐘后，車窗緩緩落下，從裏面探出一張超級帥氣的臉。對於十八歲且未見過世面的我來說，這個人，簡直就像電視裏的明星，真的太帥了，我差點驚呼大帥哥！

可我在工作，所以，我再次有禮貌地重複着剛對他說過的話。這位大帥哥，看着我，也不說話，臉上的表情從微微皺着的眉，變成似乎在微笑，最後呵呵一聲笑出聲！

我被他莫名其妙地看着，笑着，簡直手足無措，心跳加速，臉上兩團紅血絲從粉紅變成了高原紅。

“你是新來的？”大帥哥突然問我。

我點點頭，嗯了一聲。

沒有保安工作經驗的我，不知如何是好，我們就繼續這樣對峙……

突然，保安隊長的聲音響起：“哎呀，張總！小何，你怎麼攔着張總的車不讓進呢！”語氣里全是責怪。

看着隊長放行的這輛車緩緩開進廠內，原來，這位就是傳說中的張總。

在廠里培訓的時候，就聽其他同事說，廠里張總特別帥，可是不常來，所以見到的機會很少。今日我有幸看到，果然是大帥哥一枚。

“小何，你今天堵住張總不讓進，怎麼回事！你連廠里領導的車牌號都沒有記住，培訓發給你的車牌表格你背了沒有？你這樣不是找罵嗎！今天如果張總因此發火，那你就只有走人。如果張總沒說什麼，就扣你五十塊錢當懲罰！趕緊去背車牌，等會兒說不定主管還要過來批評你！”保安隊長的一席話，讓我認識到自己的失職。培訓發的車牌表，我根本沒看，如果我按要求記住了，今天也不會發生這樣尷尬的事。

我看到帥哥的興奮，被這無情的現實敲醒，我在等待主管更猛烈的批評。

不多時，主管走過來，我已經做好被罵的準備。主管說：“小何啊，你今天把張總堵在廠門口，張總估計很生氣，他要了你的排班表，把你這個月的公休都劃掉了。”

我一聽，心裏來氣，這張總人長得帥，可心也卻壞。不讓我休息，是想累死我嗎？但是沒辦法，我還得忍，這在大上海找到個管吃管住的工作不容易。好在保安的工作本身不累，只是耗時間而已。想到這兒，我也就不生氣了，畢竟是我錯在先。

於是，我對主管說：“我願意接受懲罰，是我不好。”

主管聽了很高興，他說“小何啊，你有這樣的覺悟很好，你年紀還小，以後必定能有更好的發展。”說完，就走了。

我坐在保安室里，看着車牌號，腦袋裏竟想着剛剛那張英俊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