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刻薄的瑞恩

這個時候，克萊德魔法學院的鐘聲已經響起。

懸挂在白塔最頂層的那頂刻滿了魔法符號的銅鐘被不萊迪島著名的敲鐘人克萊門特敲響了，悠揚的鐘聲三百年來，每天都在上午九點準時敲響。

而後不萊迪島的居民們都放下了手上的一切事物，他們整齊的對着白塔的方向，手在胸口畫著十字，開始對着眾神之神奧丁祈禱，幾十萬居民的祈禱聲在不萊迪島的上方回蕩着，而每到這個時刻，白塔都發出炫目的光芒照耀四方。

穿着各種顏色長袍的魔法學院學生們肅立在學院的各個地方，肅穆的學院裏純潔真誠的虔誠氣息激蕩着。身在其中的邁格林一如從前，他仰望着白塔光芒萬丈，直到祈禱聲落下，白塔才漸漸的歸於了平靜。曾經在導師們的帶領下，去過白塔內部的邁格林記得，那個基於白塔底層大廳內的魔法陣中，豎著一根相傳是聖約翰使用的法杖。

導師們說，聖約翰留下的魔力被大廳的這座魔法陣以及更深藏於白塔基座下的更大的一個魔法陣，擴散放大開來，於是聖約翰就靠一人之力讓白塔照耀了整個島嶼。

世間於是有流言說：白塔熄滅薔薇凋零。

也就是說白塔的光什麼時候熄滅了，那麼薔薇帝國就要滅亡了。潛在的意思自然是告訴人們，是聖約翰保佑了這個偉大的帝國。約翰是超越所有的神聖存在，是唯一一個最接近神靈力量的人類，所以，才有了獨一無二的聖.約翰的這種叫法。

大廳里，還有着聖約翰的雕像，邁格林突然想起聖約翰的耳朵是微微有些尖的。

想到歐羅菲爾，想到關於教廷的真正作用，以及神靈的真正面目，邁格林突然想起來了，無數的魔法師都無法解開白塔下魔法陣的奧秘，這座魔法陣是混合了數種相互衝突的魔法陣而組成的，據說也曾經有魔法師想仿造一個類似的奇迹。

哪怕他們研究不透原理，也要試探一番，可是沒有人能成功構造成功，更別提複製白塔了。這些失敗者被盯上了恥辱柱，約翰的神聖不可超越不可褻瀆，從此再沒有人妄想。

哥德巴赫永恆魔法陣，成為了薔薇帝國魔法世界的禁忌。教廷禁止此類研究，人們自覺不去尋找恥辱，於是約翰的神通也愈發的令人敬仰。

祈禱聲漸漸的平息了。

學生們可以隨意的走動，邁格林孤獨的走在學院內，因為第一課還有半個小時才會開始。

“可以去那邊么？”歐羅菲爾想去看看白塔。

邁格林舉步向著那邊走去。作為學院的學生，任何人都有權利隨時隨地的前去瞻仰聖約翰的遺迹，白塔下的大廳就是陳列聖約翰的遺物的，那個魔法陣也在其列。

邁格林來到了大廳前，很多的學生在那裏站着，看着陳列中的各種先賢的東西。他走到了魔法陣的邊緣。

半天後，歐羅菲爾嘆了口氣。

“一切都在那根泰坦龍眼法杖上。”歐羅菲爾告訴邁格林。

“所謂的龍眼，就是上古時期一種可以看透幽冥的飛龍的眼睛，因為飛龍的能力，所以保留下來的龍眼是世間最好的能量傳遞工具。權杖內空，手藝精巧，已經滅絕的矮人們在精靈的指導下，在龍骨內-壁上刻畫了帶有鼓勵，祝福，以及治療作用的微型魔法陣。”

“精靈的指導下？”

“是的，泰坦龍眼法杖是精靈的祖物，很久之前，在精靈們還是女性為王的上古時代，它就握於精靈女王的手中，和它相配的是一頂琥珀製成的樹葉后冠。約翰將它竊走了。神靈改造了它，在裏面加上了傳輸陣，於是精靈的女王權杖成為了神靈竊取人們信仰力量的工具。”

邁格林覺得一十五年來，過的毫無意義。所聽，所言，所祈禱，所信仰，空空蕩蕩。

他失魂落魄的站在那裏，歐羅菲爾告訴他，之所以沒有人破解的開那個魔法陣，那是因為那個魔法陣毫無任何的魔法，所有的字符其實有着微小的改變，所以畫下它們的時候並無魔力衝突，就和小孩子塗鴉一樣的毫無意義。

“那麼，就一個小小的龍眼，萬一有人拔了它呢。”

“傻小子，聽我說完，首先泰坦權杖被固定了，一般的力量無法將他拔出，基座下面的大魔法陣就是為了保護它的，另外白塔的頂端有着另外一顆龍眼藏於其中。另外，知道怎麼匯聚整個島嶼人們的信仰以提供白塔的永恆光芒么？”

邁格林當然不知道。

歐羅菲爾輕輕的一笑：“還是學自精靈。整個不萊迪島嶼上，不萊迪城的下方就刻畫了一個巨大的匯聚能量的魔法陣，白塔在他的中心，而龍眼是陣勢的核心，因為任何魔法陣都需要一個媒介轉換出它所要求的能量方式。而大部分居民都在其上。”

“我王，什麼叫要求的能量方式。”

“這涉及到最基本的魔法基礎，你們學習的土，火，水，之類的魔法不是真正的基礎，而是第二層的，真正的基礎是世間最基本的能量粒子的運動和了解，只有了解了他們，才能真正的掌握魔法，水和火看上去是完全不一樣的，其實他們不過是相同的一種能量粒子，用不動的方式組合運動之後，表現出了不一樣的形態，從而帶來了不一樣的功能，以滿足組建者的需要。”

邁格林真正的傻眼了。魔法是這樣的？

“孩子，魔法陣也是同樣的道理，都是如此，只不過魔法陣所滿足的需求更大了而已，但是要記着，這是一個刻意為之的誤區，為什麼我曾經能召喚星辰的力量？為什麼神靈能排山倒海，個體的力量怎麼會擊潰奧林匹亞科斯山上龐大的防禦陣呢？那是因為，生靈本身就有溝通外界一切的能力，只看你們怎麼運用，如何去溝通自然，大部分魔法陣是畫蛇添足，弱者才使用這些破玩意。”

邁格林直接沒任何的話說了。他知道歐羅菲爾不會騙他，誰會騙自己的後代呢，尤其是這種局面之下，可是他還是被連續以來的一連串事件，和消息震撼了，這些不是他能輕易消化的。

“告訴人們如何放火，卻不告訴人們什麼是火，為什麼會有火，粗糙的，其實是別有用心的解釋為世間有火元素，元素則是火神的神思而已，簡直是胡說八道。一群騙子。好了，有人叫你了，我晚上再和你說說吧，我先休息去了。”

“咳，我們的大魔法師在看什麼呢？”

邁格林回過頭去，看到了是伊夫立正譏笑着看着自己，他露出了一點笑容：“請叫我邁格林先生，平民閣下，假如您學不會真正的禮貌，那麼就永遠不能成為一個貴族。可憐的伊夫立，我實在不想取笑您的姓氏，但是您的祖先實在太有才華了。還有，再過三年，你我都將成年，成年人毆打一個貴族是會觸發我薔薇帝國的法律的。伊夫立先生，您千萬記得，我也不會忘記少年時期您加於我身的恥辱。以聖約翰大魔法師的名義發誓。阿門。”

伊夫立瞠目結舌的站在了那裏，周圍的同黨們都吃驚的看着突然發威的邁格林。而遠處，小蓋夫的眼中忽然閃過了點什麼，他覺得自己的父親說的沒錯，其實回想起來，很有種的是邁格林，而不是自己身邊那些跟屁蟲。

邁格林淡淡的一笑，對着大廳正面，魔法陣后的聖約翰雕像微微的鞠躬。

沒有人能知道，滿臉虔誠的少年，此刻心中說的什麼。

他說：“總有一日，我會讓叛徒跌落神壇，讓我王一洗三千年來的恥辱，讓迷途的羔羊們不再被騙子們奴役還感恩戴德，我要讓世間，真正的充滿了光明。”

然後，他轉身離去。

雕花的穹頂上閃爍着水晶構造的星座，那潔白的大理石地面可以照見人影，微型水系魔法造就的薄霧貼着大廳的角落翻滾着，讓人如行於雲端。聖約翰的青銅雕像坐在大廳的正面，那雙冷漠的眼睛默默的看着邁格林黑色的背影越走越遠。

白塔上，老敲鐘人克萊門特敲響了整點的鐘聲。

十點的陽光下，邁格林面無表情的走進了白塔左邊的初級魔法區，拱門之後，人工河邊一片雙層結構的小樓出現在了他的眼前。很多的學生正從小樓前的廣場上穿過，向著各自的教室而去。

能容納三萬人的克萊德學院，是大陸最好也是最知名的魔法學院。每年，除了照顧本地人士而有的二千份額外，更多的則是來自史詩大陸各個城市嚮往魔法世界的學子們。

魔法的世界玄妙神秘而令人神往。

可是魔法的大門不是對每個人都敞開的，如歐羅所言，這個世界魔法元素充沛，數千年來從沒有減弱過一絲一毫，生於斯長於斯的人們大半部分都能和元素有些共鳴，但是這不代表着他們就可以成為魔法師了。而有了能和元素溝通的能力，也不代表你就能學會使用複雜性的實用性的魔法。

魔法師的等級又分為了五個級別。

可就連一級魔法師的入門考驗都要淘汰了大部分的人。因為魔法方面的悟性，靈感，以及你入門時能操持的元素的總量，關繫着你今後的發展。

假如如瑪格麗特那樣只能在激動的時候發一個小的可憐的火球，那樣的人是不可能得到繼續學習的機會的，史詩大陸的魔法師很珍貴，能留於學院安心教育學生的魔法師有些是不得不如此，有些是醉心於研究只是抽空點化學生。

但是不管怎麼說，師資力量也是有限的，不可能浪費到庸俗的沒有發展的人身上。

但是打個比方，每年克萊德魔法學院共有大約五千人畢業，可是這五千人里最多也就只能有一千人能真正的通過一級魔法的考核。另外四千人則只能用克萊德學院的牌子在未來的日子裏混一口飯吃。這還是畢業率最高的學府的成績。

放眼薔薇大陸上的八座魔法學院，一年也只能畢業出大約六百名的一級魔法師。

但一級魔法師也不過只能粗通一些低級的魔法技能，簡單的煉器手段，畫一些簡單的雞肋一般的基礎性魔法陣。

到了二級這個門檻的時候，二級的魔法中有着比一級高深多了的魔法原理，那些更複雜的操縱手段，以及陣法的初級奧義，實用性法器的煉製，等等，每一種都將耗費一個人很大的精力才能學會，而要將這些課程全部掌握於心，再通過教廷和帝國管轄的魔法工會的嚴厲考核，是很難的。

一千名一級魔法師中，最多也就一百人能晉級，而且在二級的時候，因為魔法師們進修時候的選擇不一樣，有的主攻煉器，有的主攻藥理，有的主攻魔法陣，或者各系的魔法。

再之上的三級，就一千二級魔法師中，最多也就一百人通過。

至於四級魔法師，那在世俗的世界裏已經是近乎教廷各行省主教，或者帝國各行省行政長官的層次。

五級這種頂級的魔法師，在魔法世界已經如同教皇和帝國皇帝一般而已，三百年來，也恰恰只有教皇們達到這樣的層次，魔法和教廷不可風格。

至於聖約翰那樣幫助創立一個帝國，讓白塔之光三百年不熄，構造了後世魔法等級體系等等，那樣的存在，現在已經成為了傳說，據說約翰甚至能發動因為毀滅性太大，而被他取締了的，現在已經不再有人可以掌握的一種星辰禁咒魔法，那種禁咒發動的時候借用遠處星座的力量可以摧毀山川裂開大地。

另外，為了保護既得利益集團的利益，在教廷的教規，以及帝國的法律規定下。

為了照顧聖約翰的臉面，不萊迪島的居民們之外，史詩大陸的平民們是沒有資格學習真正的魔法理論的。而魔法師之間除了魔法師的內部交流，沒有帝國和教廷的允許，任何魔法師也是不可以隨意的傳播魔法知識的。

所以。

這個大陸上，魔法師的隊伍並非想像中的那麼龐大。

越是少，而越顯得珍貴。

得到一個一級魔法師的稱呼，就可以一輩子衣食無憂，而得到了二級，就算你不加入教廷，榮華富貴也是唾手可得了。

因為法律的照顧。

不萊迪島嶼的居民們現在平民已經越來越少，數百年來，不萊迪島已經出現了六十多戶平民因為得到了魔法師的稱呼，而脫離了平民的身份，他們其中最低是子爵，甚至還出現了一位叫伯明翰的三級魔法師。

當然，執政者們也不是笨蛋，不萊迪島是帝國唯一不可以自由移居的地方。想靠搬家得到改變命運的機會？如果沒有限制，刁民們會把不萊迪島擠沉沒的！

所以可望不可及的不萊迪島在帝國平民們心中，就成了魂縈夢牽的真正聖地，這種心態已經和信仰無關，而是他們羨慕甚至嫉妒，每個帝國的平民死去之前都會祈禱來生能生於這裏，以有機會改變命運，不再困苦煩憂。

“你們要珍惜，伊夫立，希望你在今天的考試中能改變自己和自己家族的命運。”對邁格林非常刻薄的導師，主修火系魔法的資深一級魔法師瑞恩在考試前叮囑各位學生。

做了二十年一級魔法師的他，已經錯過了被貴族招募的年齡，也徹底沒有了晉級的可能，對生活和未來已經充滿了悲觀的瘦弱男人一向嫉妒任何的貴族子弟，往往更喜歡落井下石。這種暗黑心理，以及邁格林過去的沉悶笨拙導致了邁格林往往成為他發泄的最佳對象。

誰叫邁格林有着一個有貴族頭銜，卻是全島最廢物的父親呢？

“哦，這不是穿着魔法學徒長袍的邁格林么，聖約翰保佑你也能通過考試，這已經是你最後的一次機會了，要知道您那位貴族父親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把自己的頭銜換了劣酒，邁格林，你千萬要把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我看好你。”

刻薄的瑞恩非常誠懇的看着邁格林，很認真的說道。

邁格林抬頭了頭來，看到他眼底的那道譏諷，依舊如同過去一樣的面無表情。瑞恩那薄薄的嘴唇掀起了一個惡毒的弧度，他看着小蓋夫：“蓋夫學徒雖然有一個武勇的父親，可是他的魔法天賦實在令人吃驚，如果不是因為去年歸來參加入門考試的時候遭遇了風暴，蓋夫也許今天下午就已經是一位光榮的一級魔法師了。同樣是貴族出身，為什麼理查家的孩子和他的父親一樣的令人覺得惋惜呢？”

每次，他刻薄的時候，蓋夫都會哈哈大笑，學徒中影響力極大的蓋夫的帶頭，將會掀起全年級學生的鬨笑，而這也是大家以往的樂趣所在。可是這次，瑞恩忽然臉色有些難看，因為蓋夫什麼表示也沒有，甚至連看也沒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