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孩子們

八 孩子們

災區現場一片狼藉,

斷壁殘垣,隨處可見。營救工作已進入尾聲,軍人同志仍在細心的檢查着每一片廢墟,確保每一個生命都得到救援。

一排排整齊的移動帳篷矗立在寬闊的路邊,軍人,護工,以及其它工作人員都住在帳篷里。

曉寒生站在廢墟面前,低頭看到廢墟里被壓着的一張獎狀,還有砸壞的碗,枱燈,沙發,心裏感慨萬千,這是一個溫馨的家啊,就這樣沒有了。

倒地的牆上有着斑斑點點的血跡,也許,是這一家的某人的?也許,人已不在世上了。人,脆弱如斯,在大自然面前,不堪一擊。

曉寒生見到不遠處,有一個小男孩,獃獃的立在一間倒塌的房屋前,一動也不動。就輕輕的走了過去。

男孩約11歲左右,穿了一身校服,衣服有好幾處破了,臉上黑黑的,一層灰土被眼淚沖洗的一道一道的,他目光獃滯,面無表情,眼角處眼屎很多,想必是長時間沒有休息好,或大哭過後沒有及時清理眼睛。

曉寒生陪他站在那裏,一站就是2個小時,那男孩真的是一動也不動。曉寒生明白,在他前面的廢墟里,定然有他最親近的人。

“丁冬!丁冬!”一位婦女呼喊着男孩的名字,跑了過來,見到立在那裏的男孩,撲過來將他抱住。

“冬子,回去吧。”那位婦女拉了一下丁冬,那男孩卻是一動不動,直直的站在那裏,連眼睛都沒有動一下。

婦女突然發了火,大叫:“回去!回去!你在這裏有什麼用!丁楠已經不在啦!她不在啦!你在這裏她也不會回來的!”

丁冬大叫:“不!姐姐沒有死!姐姐還在這裏,她在和我躲貓貓,她在等我去找她,我一定要找到她,我不走,我不走。”

婦女聽了,抱着丁冬,大聲的哭了起來。

哭聲驚動了其它鄉親,一下子跑過來七、八個人,他們似乎已經習慣了丁冬的樣子,來后也不多說,七手八腳的把丁冬抬了就走。

丁冬大力掙扎着,叫:“我不走,我要等姐姐!我不走,我要等姐姐!”

一個大漢低聲說:“快把他抬走吧,在這裏觸景生情,會更難過,抬走讓他哭一會兒就好了。”

眾人嘆氣,抬着丁冬走了。

丁冬的母親也抹了抹眼淚,跟在後面,越走越遠。

曉寒生回到團里的時候,已經是下午3點左右,人們已經開始準備晚上的演出了。

團里原本有琴手,結他手,他來了,團里原先的琴手張偉自然就不太高興。幾乎正眼都不看曉寒生,私下對人說:“我好歹也是科班出身,要不是看在團長的面子上,怎麼會和這個半路出家的一起登台?”

曉寒生自是不去理會他。

隨團的還有一位過氣的歌星,張謠,雖說過氣,但是,脾氣和派頭都不小,對人頤指氣使,呼來喝去。

工作人員白清平拍了拍曉寒生的肩膀,說:“你別往心裏去,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記住自己為什麼來到這裏就可以了。”

曉寒生點頭。

盼瑤此時已收拾好自己的房間,原本是安排她一個人住的,畢竟是X市高官的女兒,但盼瑤堅持和醫療隊護士們住在一起,團長也沒有辦法,只能按盼瑤的要求來。

距離晚上慰問演出還有3個小時,盼瑤幫着護工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時間到也過得很快。見這裏不是很忙了,她擦了擦汗,就向文工團里走去。

在團里轉了一圈兒,沒有找到曉寒生,心裏奇怪,逢人就打聽,也顧不上避嫌。

終於有人說:“好像是在住宿區外面,和一群孩子在一起。”

盼瑤加快腳步,按那個人指示的方向向前走去。

剛出住宿區,只見一群孩子圍住曉寒生,而曉寒生,正在拿了自己的電子琴,給孩子們彈奏着什麼曲子。

孩子們聽的入神,曉寒生表演的入神,根本沒有發現悄悄走到身邊的盼瑤。

一曲彈完,孩子們拍手叫好,嚷着再來一曲,曉寒生也不推辭,手指翻飛,又奏一曲。

孩子中間的曉寒生,臉上帶着淡淡的憂傷,眼睛不時的掃視着孩子們,眼神里全是關愛。

孩子們有的席地而坐,雙手抱膝;有的蹲着,用手托腮;有的站着,相互依靠;曉寒生雙腿分開,站在那裏。

他穿了運動服,運動鞋,衣服上有了一層淺淺的灰,頭髮上也是,但他的眸子,卻如暗夜中的星辰一樣,亮的發光。

如果音樂能減輕孩子們的痛苦,我寧願就這樣彈下去,一直到死。

曉寒生默默的想着。

不知是第幾曲了,突然有個女孩子怯怯的說:“你可以教我們彈琴么?”

馬上有幾個聲音附和着說:“對呀,教教我們吧。”

他們的聲音都很低,沒有了這個年紀的孩子們應有的朝氣與活潑。

曉寒生撫摸着那個女孩的頭髮,說:“當然可以呀。”

孩子們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太好了,我可以摸一下這個琴么?”

曉寒生從琴前讓開,說:“當然可以呀。”

蹲着、坐着的孩子們馬上都站了起來,擠了過來,用臟髒的小手輕輕撫摸着琴鍵,有個男孩較大膽,用力按了幾下,琴發出“叮叮”的聲音,嚇得他吐了吐舌頭,其它孩子都笑了。

曉寒生問:“想學什麼曲子呢?”

那個女孩想了想,說:“世上只有媽媽好。”

不料,這一句話一出口,一個年紀最小的小男孩就哭了起來,叫:“我要媽媽,我要媽媽!”

女孩連忙抱住了他,安慰說:“小余,不哭,媽媽很快就回來啦,不哭,你哭的話媽媽以為你不乖,就不回來啦。”

小余聽了,馬上用力止住哭聲,他用力的咬住嘴唇,眼睛用力的瞪着,臉憋的通紅,說:“我乖,我聽話,我不哭,我不哭。”

這樣一來,孩子們都傷心起來,都落起淚來。

過了一會兒,女孩抬起頭來,眼睛紅紅的,輕輕的說:“我現在就想學,可以么?”

曉寒生點頭,讓小女孩走到琴前來,其它小朋友圍在四周。

盼瑤從口袋裏拿出零食糖果分給孩子們,很快和他們打成一片,然後靜靜的看着曉寒生教她彈琴。

世上只有媽媽好的曲子並不複雜,小女孩又學的用心,不到20分鐘,基本上就可以單獨彈奏了。

於是,曉寒生又讓她練習了幾遍,幾個孩子拍着手,隨着她的節拍,輕聲唱着:“世上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塊寶。”唱着唱着,也不知道是誰先哭了起來,一群孩子就都哭了起來。

女孩擦了擦眼淚,對曉寒生說:“老師,我能借琴一用么?”

曉寒生說當然可以。

曉寒生搬了琴,隨着女孩來到一個廢墟面前,盼瑤攙扶着其它小朋友,跟在後面。

女孩和曉寒生將琴支好,女孩就對着廢墟彈奏起來。

世上只有媽媽好,世上只有媽媽好,她一遍又一遍的彈着,嘴裏一遍又一遍的哼唱着,唱到最後,已是泣不成聲。

其它的小朋友全部哭了起來,這一哭,一發而不可收拾。

盼瑤抱着這些孩子們,看着他們稚嫩的面孔,忍不住也是淚流滿面。

女孩不知道彈了多少遍,一直彈到電子琴沒電,發不出聲音來,她還在按照曉寒生所教的指法,用心彈着,嘴裏不住的唱,世上只有媽媽好。世上只有媽媽好。

女孩彈到雙臂發麻,手指都有點腫了,才猛的停手,突然大叫:“媽媽,我好想你!”便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曉寒生扶起了她,把她抱在懷裏,用手擦去她的淚水,不知該如何安慰這個在地震中失去媽媽的女孩。

曉寒生和盼瑤將孩子們送回“家”的時候,已錯過了義演的時間,盼瑤先回住處,而曉寒生回到團里的時候,各工作人員正忙着將設備什麼的搬回團里。

琴手張偉見到曉寒生,鼻孔里哼了一聲,陰陽怪氣的說:“喲,大冠軍回來啦!”曉寒生聽出他語氣不善,微微一笑,不想理他,沒想到張偉又說:“既然團長安排你做琴手,你就要遵守團里的規矩,想去演出就去,不想去就不去,你以為你真的是大明星了?知不知道自己幹什麼來了?”

當著眾位工作人員的面,曉寒生不想和他爭吵,謙卑的說:“不好意思前輩,我今天遇到了幾個孩子,和他們在一起的時間久了一點,耽誤了,下次不會了。”

張偉說:“和災區的孩子在一起?你和他們說什麼了?災區的孩子們有專門的心理老師輔導,你算什麼?你只不過就是一個彈琴的,你對他們瞎說的話,會影響到孩子的心靈的,你懂不懂?”

曉寒生見他不依不饒,心裏有氣,把琴放下,充電,說:“我說什麼做什麼自有分寸,不勞您費心了。”

此言一出,張偉就炸了,大叫:“你說什麼?你有分寸?你有什麼分寸?你才來幾天?災區慰問的學問大着呢,你知道個p啊!你知不知道什麼是謙虛好學?前輩說你幾句你就這個態度?我看你是不想在團里呆了!敢這麼和我說話!”

其它工作人員忙着往團里搬東西,來來往往,有的人注意到了張偉劍拔弩張的狀態,都沒有人敢惹他,裝作看不見。

曉寒生看了看張偉,只見他生的獐頭鼠目,眼睛裏閃着邪光,暗想:“自己和這樣的人爭吵,只會拉低自己的品味。他對自己不友好,是因為自己也是琴手,威脅到了他吧。”想到這裏,心裏釋然,說:“張兄教訓的對,受教了,我去幫忙搬東西啦,您早點回去休息。”

說完,轉身和其它工作人員去忙了。

剛走到外面,只風白清平自己搬了音箱,便過去幫忙,白清平看着他,說:“兄弟,做的好!”

曉寒生一愣,白清平又低聲說:“和這種人啊,較真你就輸了。郭德綱曾經說過,’比如我和火箭科學家說,你那火箭不行,燃料不好,我認為得燒柴,最好是煤,煤還得選精煤,水洗煤不好,如果那科學家,要是拿正眼看我一眼,那他就輸了!’一個道理。”

曉寒生笑,說:“我沒有想那麼多,我只是知道,自己是來幹什麼來了,不想把時間浪費在這些事情上面。”

把音箱放下,白清平對曉寒生說:“還有2個大的呢,來,給我搭把手。”

晚餐過後,團里組織了聯歡活動,主要目的是為了給災區人民帶來歡樂,因為不是正式的演出,所以沒有那麼正規,眾人席地而坐圍成一個圓形,中間圍了篝火,曉寒生剛剛坐下,就見盼瑤坐在了自己的對面。

白清平低聲對曉寒生說道:“今天這裏會有一個大人物,很大的人物。”

曉寒生:“什麼人?”

白清平:“是一個高官的兒子,過來鍍金的。”

曉寒生明白,所謂的鍍金,就是來災區混混日子,然後安排記者拍幾張勞動的照片,採訪一下,回去在大的報紙上一發表,既有了政績,又有了名聲。

曉寒生笑了笑,沒有說話。

有人慫恿盼瑤唱歌,盼瑤也不推辭,從容的站了起來,走到中間靠近火堆的地方,鞠躬,然後展開歌喉,只是她沒有唱流行歌曲,她唱了一段《女駙馬》:

“為救李郎離家園

誰料皇榜中狀元

中狀元着紅袍

帽插宮花好啊好新鮮”

她的手眼身法步,一板一眼,很有大家風範,眾人聽了,無不拍手叫好。

白清平暗暗點頭,對曉寒生說:“這位是誰?唱的不錯啊。一看就是學過的。”

曉寒生說:“我也不是很熟。”

盼瑤剛想坐下,馬上有人起鬨,叫:“美女,再來一個。”叫聲此起彼伏,其中夾雜着口哨聲。

盼瑤大大方方的又唱了一斷《花木蘭》:

劉大哥講話理太偏

誰說女子享清閑

男子打仗在邊關

女子紡織在家園

字正腔圓,掌聲不斷。

盼瑤鞠躬,坐回位置,突然從邊上站起一個人,走到盼瑤面前,伸出手,說:“美女,賞個臉,我們兩個合唱一首《天仙配》唄。”

盼瑤抬頭一看,認識,是那個歌星,叫張謠。

有人馬上起鬨,叫:“美女,張大歌星親自邀請,還不快點投懷送抱?哈哈”

盼瑤聽了,眉頭一皺,見他伸着手,彎着腰,臉上一副居高臨下的樣子,心裏不爽,說:“我唱的不好,哪敢在您的面前班門弄斧?”

張謠一笑,說:“沒事,難唱的地方我帶你。”

盼瑤心想:“我還用得着讓你帶,我只是不想跟你唱什麼《天仙配》,你以為你是誰啊。”

便擺擺手,說不了,我累了。

張謠自出道以來,邀請女孩子還沒有遭到拒絕過,更何況此次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有點下不來台,又說:“美女,給個面子唄。”

盼瑤說:“不是我不給面子啊,嗓子疼,唱不了啦。”她拉着坐在邊上的一個女護士,說:“這個美女想和你唱呢,想了很久啦,你陪她唱吧。”

那個小護士大囧,火光映得雙臉頰粉紅,一面推脫一面躍躍欲試。

張謠說:“可我邀請的是你啊。”這就有點無賴的行徑了。

突然聽到有個低沉的聲音說:“人家姑娘說累了,不想唱了,你聽不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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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星辰卿似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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