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四)
這些情況都是在派出所有過備案的。可安媽媽就是想不通,為什麼女兒會有這樣的遭遇?想來想去,她還是覺得應該怪自己。如果自己不鼓勵亭溪答應參加齊友嘉為她安排的生日聚會就好了,兩人也不會跑到新湖邊瞎轉悠,以至於後來發生這樣的事情……其實,孩子的任何事情,自己可以表示支持或者反對或者中立,可以表達自己的理由。但是,做不做、怎麼做,歸根到底都是她自己的事情,應該由她自己選擇。就算很多事情擔心孩子沒經歷過,擔心她不知道其中的利害關係,承擔不了後果。可現在這樣的後果……自己就是想替女兒去遭這個罪,可能嗎?
安媽媽每天在女兒的病床前為此後悔,甚至懺悔,祈求上蒼讓女兒亭溪有朝一日能夠蘇醒,只要醒了就好。現在,女兒總算是醒了……
雖然齊友嘉每天都來醫院,可今天不一樣,既然亭溪已經醒了,齊友嘉也可以回去了,不應該妨礙亭溪好好休息的,對吧——心裏雖這麼想,可安媽媽沒動,也沒說話。畢竟她已經跟自己商量好了,這是女兒的事情。
安爸爸拿出手機,對妻子說:“我去給咱媽打個電話。”說完,轉身出去了。安媽媽走過去把亭溪拍的片子病歷檢查化驗的單子都拿了坐在窗下的凳子上開始仔細整理起來。而齊友嘉的眼裏就只有亭溪,他走近她,再近些……當他愣愣地看了她足足有一分鐘以後,當確定安亭溪確確實實睜着眼睛看着他以後。一屁股坐在床邊的方凳上,把手裏的東西舉起來讓她看。
“亭溪,你看我找到了什麼?”齊友嘉仍然像是每天對着雙眼緊渾身閉插滿各種管子的安亭溪嘮家常那樣,語調平靜地問道。
聽見齊友嘉的話,窗邊的安媽媽也不禁抬眼看了看,雖然沾也些泥在上面,可安媽媽還是認出來了,是亭溪生日聚會時背出去的那隻小小的斜挎包。她張了張嘴,又閉上了,繼續整理病歷。
齊友嘉依舊平靜,又道:“昨天晚上,我一直在做夢,各種各樣的夢。會在夢裏哭着醒過來,也會猛得驚醒,發現自己出了一身冷汗。最後發現,這些也都是夢——夢見自己醒來的夢。最後,我終於醒了,睜眼看到窗外的天空已經發白,卻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動彈不得,想喊也喊不出來。然後,我就想到了你,想你就這樣躺着,到底經歷了些什麼……心裏忽然有種說不出的悲傷。起床之後,我直接去了湖邊,去到我們落水的地方。真是難以置信,我看見你的包漂浮在水面上。剛好有位大叔撐着船在那兒清理湖面,我便讓他把包撈了起來。可大叔看這包並不像是剛掉進水裏的更不像是男生用的東西,不肯把它還給我。我只能說服他一起去新湖公園管理處,一直等到有人來上班。我不知道裏面到底裝着些什麼東西,為了拿回來,確實花了些時間。還好那位管理處的小姐姐很耐心,也挺負責任,專門打電話向派出所核實了情況,才同意把包讓我帶回來。裏面的東西大概都不能用了吧?可是我想,包找到了總歸是件好事,一定要來告訴你一聲的。沒想到,沒想到……”齊友嘉再也說不下了,安亭溪看見兩滴眼淚從他的單鳳眼裏直接落到他的牛仔褲上。而自己臉上一時也是麻酥酥的,急忙伸手擦了擦。
安媽媽有些走神,把捏着病歷的手擱在自己腿上,望着窗外發起呆來。
病房裏一片靜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