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路邊呼救人
獵人王勇,本是這深山裏黃茅寨下管轄的一名軍戶。家中世代為軍。每年裏大多數日子並無軍役,便在這山林里獵殺些野獸,採摘些山珍草藥,逢集的日子,往往便拿去寨子下的市場裏販賣,堪堪可以度日。王勇這人,今年剛剛二十歲出頭的年紀,身體強健矯捷,一身的馬步好武藝,按理說應該是不愁生計的。然而,卻有一節,王勇的老父親,年輕時從軍,辛苦奔波,熬壞了身體,中年以後,諸病纏身,不但做不了活計,還要常常尋醫買葯,欠下了許多債務。病了十餘年,前二、三年,便早早地下世了。現在,王勇的老母親健在,平日裏,就是母子二人,相依為命。
軍戶們雖然平時無事,但是,每年初秋的時候,總是要被徵召入伍,遣往山北的平原地區參加防秋軍務。每逢這個時候,被拘束在軍營里三、四個月,無事可做,是一年裏最難過的日子了。
不過,王勇也不甘心就這樣貧賤一輩子,他也有一個自己的計較。既然是軍戶出身,又有一身好武藝,當然就想從軍功上圖一條出路了。
最近這幾年,聽得周圍的夥伴鄉民們紛紛傳說,都道北方的匈奴部落重又崛起,漸漸南侵,似乎又有覬覦州府財富之心了。有權勢的官老爺們又商量着要集合諸處鎮府山寨的兵馬,結成大軍,與匈奴人交戰。與匈奴人交戰,騎兵最重要。所以,現在的官府肯出重賞招募騎兵。王勇的許多夥伴們自從二、三年前就有踴躍應募的,不但雇傭的薪金可觀,擄掠來的財富更是驚人。雖然每年都有幾個兄弟或死或殘,看着凄涼。但每年也總是有傳言說道,某處寨子的某人變得闊綽了,或者買了幾畝地,搬去寨子裏居住,或者乾脆贖脫了軍籍,搬去平原縣城居住了。這樣的傳言多了,聽在耳朵里,叫人好不羨慕。
王勇也盤算着,找瓦橋鎮上的銀庄借貸個三百兩銀子,買一匹好馬,也去應募,如果運氣好的話,有個四五年的光景,就可以丟掉這個苦日子了。
只是顧慮着老母在堂,一旦自己在戰場上有個意外,老母親托負何人呢?所以才一直沒下決心。
眼看着這一年的防秋又近,隔壁老李去了一趟寨子,回來時就把徵召王勇防秋入伍的貼子給他帶過來了。接了帖子,雖然煩惱,卻也不敢有違。只得收拾行李,預備動身。
這一日清晨,王勇背了包裹,綽了一柄長槍,辭別了老母親,便向山外行去。
一路無言,這一日的晌午時分,王勇就趕到了瓦橋鎮。這鎮子本來就是個熱鬧去處,商賈雲集,居民熙攘。現在又逢防秋,鎮子裏擠滿了來來往往的軍人士卒們,大都是與王勇同樣的身份,要去平原上的各處軍營報到入伍的。頗有許多年輕的山民們禁不住鎮子裏繁華聲樂的誘惑,要在這裏逗留數日,漫撒銀錢,享樂一番,這才肯動身出鎮的。
王勇卻自知囊中羞澀,不敢造次,只是在路旁選了一處乾淨的小飯鋪,匆匆用過酒飯,便又向鎮外走去。
大晌午的,又是夏末季節,天氣燥熱,山路上少有人行。又前行了五六里路程,明晃晃的大太陽掛在天上,四周圍靜悄悄,一絲風聲響動也沒有。王勇年輕力壯,也不覺得辛苦,大踏步地走着。
忽然,路旁的草叢裏一陣響動,一個喉嚨嘶啞的聲音說道:“兄弟,老哥我遇難了,請施援手相助!”
聽這聲音,既急迫,又虛弱,似乎是身負重傷之人。
王勇急忙扭頭向那人望去,果然,灌木叢里卧着一條大漢,這大漢的兩隻手分開雜草,露出身軀,他一身黑色勁裝,扎着箭袖。腰橫玉帶,懸挂着一柄刀鞘,刀鞘上裝飾着銀白金飾之物,似乎頗為華貴。一柄長刀,拋在他身邊。
最觸目驚心之處,是這大漢的胸襟前一大片血跡,粗獷強悍的臉上卻是一片慘白之色。看起來受傷不輕。
王勇急忙跑過去,攙扶住他,稍一看他的傷勢,便不由得暗嘆一聲,知道這人負傷太重,怕是不行了。
王勇叫道:“朋友,你忍一忍,我扶你回鎮子裏醫治。”
說著,王勇望見這人的足下穿着一雙馬靴,心下尋思,看這人的打扮,應是騎着馬的。若那匹馬沒有跑掉,或許還有萬一之想,可以及時救治。
這大漢搖了搖頭,說:“我這一條命值什麼,我家少爺被十幾個胡人偷襲,眾寡不敵,從這裏跑過去了……”
說罷,這大漢勉強舉手指點。王勇順着他的手勢望去,果然,看見一大片馬蹄踐踏草叢的痕迹順着路邊的緩坡漸漸地向遠處蔓延過去了。看這痕迹,應該是新踩踏過不久的。
那大漢繼續說道:“……兄弟,看你的裝束,也是軍漢吧,若能救得我家少爺,必有重賞。”
王勇看着他,猶豫道:“大哥,你的傷勢不輕,我還是先送你去求醫,再向官府報警,如此才好。”
這大漢怒道:“那就太晚啦!我這螻蟻之命何足可惜!你若是膽怯,快快滾開,休要在大爺眼前討嫌。”
王勇哈哈一笑,道:“他們去了多久了?”
“有小半個時辰了。”
王勇嘆道:“可惜,你那匹馬跑散了。”
這大漢目光炯炯,注視王勇片刻,隨即嘬唇長哨一聲。草叢裏一聲馬嘶,馬蹄聲響,一匹毛色烏黑的駿馬衝倒蒿草,奔到大漢的面前。馬背上鞍轡鮮明,懸挂着一壺羽箭,一張彎弓。
王勇大喜,跳起身來,挽住馬韁,想一想,又從地上抄起那柄長刀,翻身上馬,向這大漢說道:“大哥,我便去尋你家主人,能否脫險,看他的造化了。”說罷,王勇撥轉馬頭,雙腿夾緊馬腹,順着那片亂草痕迹,追下去了。
大漢望着他的背影,喃喃說道:“好朋友!我再見到了過路的軍漢,便叫他來助你……”說著說著,大漢的神情漸漸委頓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