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生命的盡頭
那一夜，我看到慕容府的熊熊大火，葬送了慕容府，也葬送了曾經純質的少女。
我看見她，她像是一個沒有生機的布娃娃。
我恨我自己，沒能保護好她。
她在皇城已經不安全，我將她送到公孫朗身邊。
在那時，我才明白，在我心裏，她比復仇還重要。可是，已經晚了。
後來我的師父寂滅，臨走前，他告訴我，我的仇有人會替我報。我一己之力並不如那個人，我承認。
師父讓我做自己想做的事。
然後，我便去守護她，卻不妄想得到她。
因為對她，我心中有罪孽感。
若是我早些告知皇上對慕容丞相已有不滿，也許他們會早有防備。
我愛着她，以我的生命。小心翼翼，不敢前進一步，感情也收不回。
卻也在那一年，永遠失去了愛她的權利。
可她不知，我也不會讓她知道，只好默默守着她，這是我一個人的地老天荒。
我終究還是不放心，藉著文綺刺殺，離開了皇城。
我不敢待在她身邊，害怕一日日滋生妄念。便雲遊四海，若看到了有趣的，總會想送她。也總有一些時后，我會偷偷去看她。
她從一個無名小卒，成為一個女將軍，經歷了什麼，我都知道。
她交了好朋友，我也知道。
她與公孫朗的相互誤解，我也知道。可我不會管，因為我害怕自己誤了他們。
後來阿離因為一個無意間救的女人而受了寒，傷了元氣，我不得不管。
我可以忍受她不愛我，也可以忍受這日日夜夜的不得相見，卻無法忍受別人傷害她。
我質問公孫朗，卻也因此看清了這個男子深沉的愛。可錯誤並不能挽回，阿離的心，死了。
我從未想過帶走她，可她若要跟我走，我一定不會拒絕，因為她是阿離。明知應該跟公孫朗解釋清楚，可我不捨得拒絕她。
好在公孫朗追回了她。
看着他們袒露心緒，我心已經麻木。在那一天，我只好永遠成為她的弟弟。
公孫朗的確是天生的王者，在他的手下，公孫軍勢如破竹。
我不得不承認師父說的，我的仇，有人會替我報。
可我，還是有那麼些不甘心啊。
當年松支皇室的血依舊在我的心頭蔓延，我失去了阿離，想親手殺了皇帝。
聽說皇帝重病了。
我找到時機，潛入皇宮，藏在橫樑上，準備刺殺皇帝。卻看見他的兒子殷天麟，親手殺了他，殷天麟對皇帝的恨，不亞於我。
那一夜我聽到皇帝跟殷天麟的對話，原來，殷天麟也喜歡阿離。
我知道，殷天麟是一條毒蛇，而阿離太過美好，好到讓人恨不得將她佔為己有。
我給公孫朗傳信，讓他提防殷天麟，可終究還是遲了。
殷天麟稱帝以後，居然向戈城開戰。
公孫軍與天樞重新開戰，這一戰，波折重重。
殷天麟陰險，擅長權謀，用計傷了公孫朗，囚禁了阿離，可這些，我是後來才知道的。
等我知道時，她在皇宮裏奄奄一息，幾乎無力回天。
她中了不可解的毒，哪怕神明也救不了她。
可我不怕，因為我可以救，不過是以命換命，而我早就做好了為她而死的準備。
因為父親的死，我恨極了我身上的血。卻也在那時，無比慶幸，我還有血液可用。
我的徒弟星宿對她有敵意，總覺得是阿離害了我。可我無法將前塵往事一一告訴他，只告訴他，我是在還債，也是在報恩。
星宿不知道，我能夠救她，心中有多開心，我愛的少女，應該肆意張揚地活着，長命百歲。
我的死亡很漫長，因為她的身體太過虛弱，無法全部換血，這個過程，我持續了三年。
三年後，她醒了，我不敢面對她，雖然，我很想抱抱她。可我滿頭白髮，生機全無，我怕嚇着她。
不管她是誰的妻子，誰的將軍？在我眼裏，都依舊是那個值得被愛的可愛的小女孩兒。
她醒來后，追隨愛而去，我回到了蒼山，苟延殘喘。
星宿照顧我，而我知道，我無法看着她老去，因為，我活不長了。
趁着還有幾日苟活，我將與松支皇室有關的掌中蓮給星宿，讓他贈給阿離，不要告知我的名字。
星宿問我這個掌中蓮意味着什麼，以前它意味着松支國高貴的血統，和國君的身份。現在它什麼都不意味，我只是想，人死後若有靈魂，我一定附於小小的掌中蓮上，也全了一生一世的陪伴。
因為，當年那個女孩子曾經贈與處於永夜的少年一片星光，那少年便還她一生一世虔誠守望。
交代完一切后，我看見窗外又下起了雪。雪將我的心事永遠塵封，我只願，我愛的那個女孩子，平安喜樂，一世無憂。
恍惚中我似乎看到了我的父母，我便笑了，其實那個小男孩兒從未從噩夢中走出來。那個女孩子，更像是走投無路時做的一場夢，美夢。
視線模糊，周圍的響聲越來越小。我還是很難過，因為我想起了當年初見時，她燦若朝陽的眼睛。
我卑微地愛着她，用我的今生今世。
可是，可是我還是不甘心。
為什麼，我遇見她要那麼遲，我也想與她守望啊。
如果她的眼睛裏都是我，前塵的風霜算什麼？
若有來生，若有來生。
我希望我們遇見的時候，我不再是那個卑微困苦的少年，她依舊是明若朝霞的少女。
等我們相遇，我一定，不再像今生愛得那麼卑微。
我也想與她共享晨露朝陽，日落黃昏。想在風吹動她頭髮的時候，不用斂收眼神看她。也想執她的手，不再是姐弟之情的相握。
我也想，與她從青絲到白首啊。
我愛的少女，不明白我是如何深切地，疼痛地愛着她，卻甘之如飴。
可我害怕到了輪迴之時，神明若問我，如果來生她還是不愛我，我該當如何？
該當如何？
只是短暫的心痛之後，我便微笑。
還能如何呢？依然是守着她，到下一個生命的終結。
我願她，不急着將此生過完，與心愛之人白首相伴，子孫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