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為了讓他說話
她比我想像得還要關心我這個無依無靠的孤星。
剛到靈露觀的時候，我封閉自己，半個月不曾說過一句話。師父雖然看盡了皇家的齷齪事，心中卻依舊慈悲。
他對我很好，見我半月不曾說話，飯也很少吃，擔心我因為之前的事誤入魔障，便想盡辦法吸引我的注意力。
他給我找了很多男孩子愛玩的東西，可我都不感興趣。有一天他失去了耐心，煩悶道：“早知道就不聽慕容離那小丫頭的，我都一把年紀，超然世外了，怎麼跟養了個孫子似的？”
然後，沒什麼表情的我睜開了眼睛，眼神里也有了些溫度。
我不敢說，我有點兒想那個叫慕容離的女孩子。因為她給我起的名字，我心中對她有天然的親近。
師父發現慕容離在我心中的不同，抱怨道：“這兩個人，是小冤家嗎，一個不做我的徒弟，一個做了我的徒弟，卻不理我，唉。”
他嫌棄地看了我一眼：“你等着，我這就去把慕容離帶過來。”
我還是面無表情，盯着空蕩蕩的屋頂。聽到門關上的聲音，我放鬆下來，笑了一下。那時候我突然明白，原來我還是會笑的。
到了下午，慕容離便推開門走了進來。我雖然想她，想親近她，可我還是不敢。
我害怕她像那對鄉間夫婦一樣，讓我滾；也害怕她同那些貴婦一樣，把我遺忘；更害怕她像那些大一些的乞丐一樣，看我的臉，便強迫我做我不喜歡的事情。
可她沒有，她一進來，便甜甜地笑，像天上的驕陽，燦爛極了。
“我偷偷溜出來的，我早就想來看你了，可是我爹娘說太冷了，不讓我來。其實我才不怕冷，就怕沒人跟我說話，爹娘都嫌我說話太多了。”
她話的確很多，像嘰嘰喳喳的小喜鵲。可我很喜歡，不過我已經失去了表達的能力，一直面無表情。
“你是不是嚇着了，放心吧，以後再也不會有人欺負你了，偷偷告訴你，我在學習武功，打算背着爹娘當皇城裏的女霸王，我會保護你的。”她貼近我的耳朵，聲音軟軟的。
我依舊沒有說話，她亮晶晶的眼睛裏，有些擔心，她便伸出手揉了揉我的臉。
“沒關係的，我們是好朋友，我比你大，我是你姐姐，我唱歌給你聽吧。”
然後她開始唱歌，她唱的是哄小孩子的歌，跟我娘哄我睡覺唱得一模一樣。
我聽着聽着，便哭了。
她坐在高椅子上，腳還不能完全完全着地，聲音卻跟我娘一樣遷就。
我看着她粉雕玉琢的臉，哭了，哭得很難過。
她急了，立刻趴到床邊：“你別哭了，我是為了讓你開心才唱的，沒想到你不喜歡。我平時最喜歡這首歌了，我娘說，是小孩子最喜歡的歌。”
這首歌的確是小孩子最喜歡的歌，可是她沒想到，我娘死了，而且她唱的沒我娘唱的好聽。
“我想我娘了。”我哭得很委屈，淚水洶湧。
她也慌了，從椅子上下來，扒着床邊，伸手為我擦淚。可她是嬌滴滴的貴女，並不懂如何照顧人，甚至弄疼了我的眼睛。
“你別哭了，我是你姐姐，我把娘分給你。”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我看了，居然不想哭，也不覺得很難過了。
師父見我願意跟她說話，便請求她多來看看我，她很開心便同意了。
為了讓我說話，她總是搶我的水果和吃食，然後便說：“如果你能說出來這是什麼，我就讓給你。”
我總是不回答，因為我只是不想說話，又不是不認識？
每次她都等的垂頭喪氣，實在沒耐心了，便把吃食塞到我嘴裏，氣鼓鼓地說：“這真的是最後一次讓你了，真的了啊！”
然後，這最後一次，持續了半年。
真正開口說話，是在那一天。
靈露觀總是會有富人家的世子遊玩，那日我在山林中呆坐，正好遇上幾個世家公子。
他們看見我，覺得好奇。便撿起小石頭砸我，我懶得躲。
他們砸了幾下之後，覺得無趣，非要看看，我究竟有多能忍。便丟下石頭，撕扯我的衣服，還把我摔倒地上。
一瞬間，我想起了當時被人欺壓的日子，陷入了自我保護的狀態。我變得很兇，甩開了兩個小世子。
其中一個小世子摔倒了，被我激怒，便兩個人合力打我自己。
那時候，我並沒有什麼功夫，也不想打架，只好被打。
就在已經說不清被打了多少下次之後，阿離出現了。
“你們這兩個小混蛋，不許打我弟弟！”她上前推開了兩個小世子，將我扶起來。
她氣得腮幫子鼓鼓的，然後才看兩位小世子長什麼樣，發現這兩個人她都認識。
忘了說，那時候的她，長得像是小仙子，這些小世子們都很喜歡她。看到是阿離，他們心中有些憤怒。
“慕容離，你保護他做什麼，我已經上山好多次了，發現他總是跟個木頭似的杵在這裏，分明就是一個傻子。”
阿離護短，擔心地看了看我，一張美麗的臉黑了。
“你再胡說，我就要開始揍你了啊！”她揮舞着小拳頭威脅道。
那兩個小世子不知道哪裏學來的紈絝習性，便笑嘻嘻地說道：“你揍唄，能被皇城裏最有盛名的慕容離揍，似乎還不錯。”
小世子的眼睛裏帶着輕浮，我不知哪裏來的力氣，與他們纏鬥在一起。
我輕易不打架，但是一打架便很兇。
這兩個小世子哪裏見識過真正的大家，我可是在乞丐窩裏混過的，我把他們打得很慘，雖然他們比我高。
“我才不是傻子，你不許欺負她。”打完之後，我警告兩個倒在地上的小世子。
阿離看呆了。
她愣了許久，沒有說話。我很緊張，因為我知道，師父說過，上山來的小世子最好不要得罪，他們有權有勢，不是我這種孤兒可以招惹的。
我怕她生氣。
結果她突然大笑，捧着我的臉誇讚道：“子星，幹得好！以後再有人這樣打你，你就要還手，不可以再受欺負了，知道嗎？”
不可以，再受欺負了。
不知為什麼，我的心突然顫抖了一下。
只有她，才會這麼跟我說話。
我有些擔心地看她：“你不怪我打了他們嗎？”
她伸出手揪我的臉：“你是我弟弟，反正我只知道，我弟弟不能受欺負。其實這些小世子很討厭的，大家不知道為什麼喜歡他們，卻不喜歡公孫朗。”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公孫朗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