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7章 一往無前

李嚴對劉備忠心耿耿，不然也不會成為託孤大臣。

扣除他人見人恨的性格，李嚴確實是個能征善戰，能外一把手的股肱之臣，堪比削弱版的諸葛亮。

他大半夜翻來覆去睡不着，聽人傳信說晉王要見他，頓時一個激靈。

他兒子李豐面帶驚懼地給李嚴送來衣衫，有點驚恐地道：“父親，晉王半夜喚您，所謂何事啊？”

李嚴沉默了一陣，道：“管他呢，若是禍事，只怕也躲不過，現在我們在洛陽，還不是任人宰割。

嘿，晉王現在好大陣仗，這天下也約莫是他的了。”

李豐忍不住勸道：“父親，晉王為人外冷內熱，不是不講道理的人，您跟他之前種種大多是誤會，只要好生找人分解，定能……”

“住口！”李嚴一拍大腿，把衣服披在身上示意兒子滾蛋。

李豐無奈，只好拱手行禮，緩緩退出。

李嚴坐在榻上，心裏悵然若失。

他如何不想和趙昊處好關係，來一展自己的宏圖壯志，

這個小子當年白帝託孤時還只是個不起眼的武夫，沒想到短短兩年，他就成為了這個天下最耀眼的強悍人物。

而且還會做法……

除了不姓劉，他跟當年的劉秀真是沒有半點區別了。

甚至，劉秀當年需要依靠大量的世族才能起事，可趙昊走了一條新的路線，居然把那些不知禮的散沙黔首捏在一起，讓他們組合成一支天下無敵的強大力量。

若是別人召喚，李嚴還能拿捏一下派頭，可晉王召喚，他真是沒有半點辦法，只能硬着頭皮匆匆拜訪趙昊的府邸。

王和侯的區別是非常巨大的。

王幾乎可以有一個自己的小朝廷，相當於一個國中之國的老大，除了沒有皇帝的尊號，別的什麼都可以對標皇帝，所以當年劉邦才和大家約定，非劉姓封王，天下共討之。

趙昊肯定也是不少人心中的反賊，但他比當年的曹操強大的多，幾乎再造了一個時代，就算有些人心裏有怨言，也沒有人敢說出來，

大家都不傻，何必呢？

李嚴一肚子心事，緩緩走進趙昊的書房，只見趙昊正在燭火下看一卷書，他深吸一口氣，還是恭敬地下拜，道：“下官李嚴，見過晉王。”

趙昊隨意點了點頭，他不想給李嚴玩推心置腹那一套，畢竟劉備以前玩過，現在不太好使。

“孤想以李豐為射聲校尉，你意下如何？”趙昊直接開門見山地道。

“呃……”李嚴頓時呆住，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回答。

射聲校尉是八校尉之一（東漢之後只有五校尉），在歷史上地位頗為顯著，逼王陳湯就當過這個官，

你硬說他是個大官吧，在亂世軍閥遍地走的時代也不算啥大官，但要是說是小官吧，畢竟秩比兩千石，而且負責拱衛天子，是非常重要的職位，

李豐年輕又沒什麼做官的經驗，上來就讓他做射聲校尉，這是什麼套路。

“別這樣的表情看着我，我不想也不用拉攏你，單純是聽說李豐這個人謙恭實在——要是跟你性格一樣，我說什麼也不會用他。”

李嚴被趙昊的實在徹底鎮住，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李豐跟他爹李嚴的性格完全不一樣，是個謙遜本分的人，雖然文武雙不全，但是忠誠敬業是絕對沒話說，

現在射聲校尉的地位越來越低，基本已經算是保安大隊的隊長，讓李豐做這個肯定不會有太大的差錯。

“一句話，做，還是不做。”

“下官替犬子謝謝晉王了。”

不做才是煞筆，李嚴之前還擔心趙昊會一直壓制他們爺倆，這次有射聲校尉這個官職，說什麼都要想抓在手裏再說。

趙昊滿意的點點頭，道：“行，沒事了，你回去吧。”

“啊……”李嚴滿以為趙昊會再說點別的什麼，見趙昊送客，他嚅囁道：“晉王，以前種種，是嚴之過，還請晉王大人大量，不要和嚴一般見識才是。”

趙昊捏了捏太陽穴，疲倦地道：“正方將軍，我等都是先帝的託孤之臣，彼此之間本不分什麼高低，現在雖然恢復故都，可天下還沒太平，還需要我等繼續竭盡全力才是。”

“嚴明白，嚴明白。”李嚴不住的道。

他思慮片刻，趁熱打鐵道：“下官決意，請天子加晉王九錫，以賞晉王補天之功。”

趙昊斜了他一眼，緩緩地道：“不用這個試探我，我說了，我並不是想跟你達成什麼妥協。

這九錫關係重大，就算真的要，也要等天下徹底平定再說，暫時……我還沒有這個興趣。”

李嚴咬咬牙，道：“此次晉王北伐，嚴寸功未建，實在難孚託孤之名，還請晉王提攜，讓嚴有為大漢效力的機會。”

“有的，”趙昊喝了一口茶，道：“你且坐。”

李嚴又忙不迭坐下。

“田豫、牽招、梁習三人，你覺得如何？”

“都是當世名將，天下英才。”

“徐晃呢？”

“堪比周亞夫，實乃天下名將。”

趙昊滿意的點點頭，道：“這四人都是魏將，都是末路來投，總得需要朝廷派重臣去接管，正方將軍，我給你這個機會，就看你能不能和這四人處理好關係了。”

李嚴心中狂喜，連忙道：“嚴一定收斂脾氣，和四位將軍傾力協作，定不能讓軻比能猖獗！”

他也早就知道軻比能南下之事，趙昊一提便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雖然和軻比能作戰極其兇險，但這也是李嚴最後的翻身機會，他必須要抓住。

“還要并州的王凌……現在整個并州都以王凌馬首是瞻，這不合規矩，你知道該如何做了吧？”

“這個……下官明白。”

王凌和張就不一樣，張就是主動投降，給了趙昊巨大的支持，堪稱趙昊的合作夥伴，這種明白人，趙昊肯定要重賞，

所以他現在擔任涼州牧，整個涼州包括西域長史府都歸他統帥。

但王凌不一樣，

王凌本就是太原的望族，和郭淮、杜襲等人有千絲萬縷的交情，這貨山窮水盡被迫投降，還當了并州牧，堪比國中之國，

這次軻比能入侵，王凌居然擺出一副江湖大佬的模樣，說要居中調節，還放出話說只要自己一直在并州坐鎮，保證軻比能繞路走。

禿髮泉告訴趙昊，王凌等并州世家確實和軻比能的關係不錯，漠南漠北缺少武器、衣物、糧食、藥品，茶葉和香煙也是緊俏貨，有不少世家都在明裡暗裏跟軻比能做生意，甚至還有人想搞火藥的配方賣給軻比能。

這就觸動了趙昊的逆鱗。

“三互法雖然已經不合時宜，但該遵守還是要遵守，

這次討伐軻比能是其一，如何才能在不動刀兵，不讓并州再亂的前提下拿下王凌，才是關鍵，

大漢天下，斷不可再讓這些土皇帝為所欲為了。”

三互法是一種當官的迴避政策，但當年因為搞得太猛，搞得許多地方的長官很久選不出來，現在天下這麼亂，大家早就已經忘了三互法是啥玩意，

但趙昊還是決定以此為借口讓王凌了解一下傳統文化的厚重。

當然，趙昊自己是不能做這種壞的流膿的事情，李嚴這個人反正人緣很差，也不在乎多得罪幾個人了。

李嚴已經明白了自己的定位，當然遵命，他自信滿滿地道：“多謝晉王厚愛，嚴定竭盡全力，不讓您失望。”

李嚴這麼懂事，趙昊還親自送他出門，看着李嚴遠去的身影，趙昊微笑着輕輕搖了搖頭。

關銀屏從身後出來，將一件狐裘披在他的身上，柔聲道：“這種事情明天再說也來得及，何必今晚頂風冒雪的。”

趙昊握住關銀屏的柔荑，道：“國事如家事，當然要格外儘力。”

關銀屏輕輕點點頭。

趙昊的大計她不懂，其實她不想離開自己的故土，離開年邁的父親，但她知道，自己的夫君志在千里，他的奮戰能讓大漢的面貌煥然一新，這就夠了。

為了這個，她願意拚命作戰。

·

為了讓李嚴的作戰萬無一失，趙昊還特意派遣了姜維和呂乂跟隨，來洛陽獻捷的龐會屁股還沒坐熱也被派去跟李嚴協同作戰，

諸葛亮也關羽也頂風冒雪，去鄴城調度作戰，可以說，新生的大漢立國之戰就要開啟。

天下所有人都在盯着這緊張的戰場，甚至有人不懷好意的預測，也許新生的大漢會直接敗在軻比能的猛攻之下，不僅丟掉幽州，甚至連冀州都要丟掉大半，

軻比能也是這麼想的，

這些年來中原的大亂已經給了他足夠的信心，在徐晃還沒趕到之前，他就已經連續攻破了漁陽和右北平，在幽州的土地上任意肆虐，

李嚴到來之後，立刻率領田豫、徐晃、牽招展開反擊，

慘烈的大戰持續了月余，軻比能和公孫恭的聯軍突破了居庸關和昌平，牽招和徐晃損失慘重，田豫更是幾乎全軍覆沒。

軻比能似乎看到了一絲機會。

只要打破眼前的強敵，自己就能實現比檀石槐更加偉大的業績，

鮮卑不用在草原刨食，他們可以進入花花中原，那裏有廣闊的土地，豐富的物產，數不盡的財富。

而那裏經過了連年的戰火，所有人都已經疲憊至極，他們的精兵已經損失的七七八八，他們的名將已經老邁不堪，

他們的勇士早就被埋進了黃土，現在他們的統帥都只是一群毫無戰力的腐儒。

這天下，應該是鮮卑勇士的天下了！

他知道已經到了比拼內力的時候，這些天來，他不斷地派人從草原調集軍隊，鮮卑大軍雖然也不斷的死傷，但依舊硬是補充到了二十萬！

二十萬鐵騎，二十萬精兵！

比赤壁之戰時曹軍的正面主力多得多，而且都是久經沙場的兇悍戰兵！

他將薊縣團團包圍，在平原上輕易擊敗了姜維和呂乂，

雄心滿滿的軻比能看着眼前的城牆，好像感覺自己的願望正在一點點的實現。

來吧，天下都將牢記我軻比能的名號。

李嚴雙腿盤起，默默無語。

他身邊，徐晃、牽招、田豫、姜維、呂乂都默默無語。

徐晃甚至有一點點的虧欠。

若不是他聽從曹丕的命令支援長安，軻比能也沒法這麼容易就突破右北平和漁陽的防線，那些鮮卑鐵騎也不至於滾滾而入，當漢軍難以抵擋。

“沒關係，鮮卑的損失也不小，我們的地域廣大，慢慢和他們消耗，鮮卑只要一敗便是全軍覆沒的下場！”

姜維還在熱情的鼓舞眾人的士氣，他說的很對，現在鮮卑幾乎是全部落所有的男丁都已經上馬殺來，他們的敵人不只是軻比能一部了。

李嚴仍是頗為不甘。

他已經竭盡全力，甚至比預期中的全力發揮的還要出色。

但依舊擋不住這千軍萬馬的衝擊。

“梁習那邊如何，為什麼還不來支援我們？”

梁習在并州也遭遇了鮮卑的主力，雙方激戰正酣，梁習數次擊潰對手，但沒能根本性的消滅敵人，

所以他也不敢擅自率軍來支援李嚴，導致李嚴現在還在孤軍奮戰，

諸葛亮和關羽已經給李嚴派來了許多援兵，雙方現在真的如絞肉機一樣，在不斷的廝殺。

嗡嗡嗡，

攻城的號角再次響起，李嚴抹了一把臉，寒聲道：“薊縣是幽州的根本，若是薊縣再丟，整個幽州都保不住了，

我受先帝大恩，當拚死以保漢室，若是讓胡賊佔據幽州，我也沒臉苟活，當戰死而已了。”

眾將肅然道：“願與將軍同死。”

李嚴的人緣雖然差的驚人，但業務能力還是極強，

他退到薊縣之後，已經把薊縣修的如鐵桶一般密不透風，鮮卑本來就不擅長攻城，數次進攻已經損失了大量的戰力，軻比能已經到了發狂的邊緣。

這個鮮卑的大人費盡唇舌招攬了整個草原上的勇士，這次猛攻已經竭盡全力，開弓沒有回頭箭，儘管城池堅固，他也有自信打下來。

“今天必須破城，所有的兒郎跟我一起上，有後退者，定斬不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