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三重奏：浪漫的鋼琴
〖午夜·源氏家宅〗
源千希站在二樓書房的窗邊，面無表情地望着底下的僕人們打掃庭院。
她身後的辦公桌上，坐着一個女孩。
——正是氣沖沖離場的源千若，她的表妹。
源千若只比源千希小了一個月，從小就不肯叫她“表姐”，喜歡叫她的名字。
後來長大了，知道源千希在家中地位比自己高了不少，也想過要改口叫“表姐”，以示尊敬。誰知，小時候這樣叫叫習慣了，現在一時半會兒居然改不過來？
索性也就懶得改了。
而源千希本來就不是很在意這些，更何況源千若還是家族所有小輩中同她關係最好的，就憑這一點她也不會和她計較這些小事情，一來二去，乾脆也就由着她了。
源千若早就把身上那條礙手礙腳的白色晚禮服換下了，現在正穿着家常的T恤衫與破洞褲，瞬間感覺自己活過來了。
先前那裙子她是真不喜歡，穿着束手束腳不說，還害得她沒少出洋相，簡直就是除了好看一無是處，真不明白為什麼有那麼多人喜歡穿。
她一頭咖啡色的長發隨意地盤在頭上，用白色梔子花發卡固定着，手中漫不經心地把玩着一枚胸針，目光時不時地落在窗邊那纖細少女的身上。
少女身上的白裙還未換下，此刻又迎着月光而立，背影看起來格外的清冷。
確定她沒有要先開口的意思，源千若往前幾步，走到她身邊，冷不丁開口：“我覺得你需要解釋一下。”
一樓庭院，僕人們仍在忙活，源千希扭頭看着她，神色微涼：“解釋什麼？”
“解釋你到底在幹什麼。”
她先是以她的生日派對為籌碼，邀請那人來；
後來又以她父親的名義，請來了全日本最好的成衣坊，為她現場仿製那套禮服；
甚至還大費周章，找來了一個身量與那人差不多的職業殺手，讓她假扮成那個人的模樣，換上那件禮服，把她從天台上推了下去。
最後在人前露臉，把從日奈森亞夢身上取來的玫瑰胸針扔下，然後離開天台。
至此，那名殺手的任務圓滿完成。
——從一樓到天台，實際上是要花五到六分鐘，但她找來的那人是職業殺手，速度超乎常人，一分鐘就足矣。
所以管家派人圍住所有出口的時候，那殺手早就離開了，房子裏只有在二樓那裏的亞夢。
實際上這裏也是動了點手腳的，為了防止亞夢提前離開那裏。
一開始知道源千希找殺手，源千若以為她是想要亞夢的性命，甚至連殺手本人也是這麼想的——畢竟暗殺才是人家的專職。
結果她倒好，只是要人家化個妝穿個衣服，然後把自己推下去……之所以找上她就是因為她是殺手身手好，並且身量和那個女孩差不多，以確保計劃萬無一失。
她謀劃了那麼多，佈置了那麼多，結果到最後，什麼都沒做就放人走了？
源千若不理解，她理解不了。
源千希垂了垂眼帘，清冷的嗓音帶着淡淡的倦意：“只是想用離間計而已，不過很顯然，效果不怎麼樣。”
“要想離間，難道你最後不應該一口咬定是她嗎？”
反正她是受害者也是當事人，又有物證，只要她咬死了，還怕別人不信？
源千若最不明白的就是這裏，為什麼最後她要放過她。
源千希目光涼涼地看了她一眼。
“我要是照你說的這樣做，風險可就太大了，你覺得，唯世一定會選擇相信我嗎？”
“……”源千若沉默了，腦海中浮現出那個男生對女生百般維護的樣子。
確實，不一定。
源千希將辦公桌上的徽章置於掌中，藉著月光細細凝視着。
“我做這些，原本就沒想太過分，只是為了讓她的那幾個好朋友開始對她心生間隙而已。”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她有的是辦法讓它們迅速發芽成長。
舉辦生日派對，是為了讓他們來，並且讓所有的賓客都認為她不可能自導自演這麼一齣戲，親手毀了自己的生日；
要求來賓只能穿白色禮服或者黑色西裝，是為了節省尋找相同布料所需的時間，從而加快仿製速度；
強調仿製相似度必須達到100％，是為了以防被他人撞見產生懷疑，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讓源千若取走亞夢的胸針，是為了準備最好的證物，讓她百口莫辯；
要亞夢去二樓的洗手間洗臉，是為了她出來時，能被進去搜查的管家等人撞見，帶回庭院；
不選擇在一開始說出把自己推下來的人的名字，而是百般替她隱瞞，是為了讓他們相信，她很在乎那個人，不想她被追責。
……
一點一點的細節累加，讓所有人都相信，就是她，把她推下了天台。
雖然她今天做的很多事、說的很多話都是騙人的，但有一點卻是真的：
她自始至終都沒想過借這個去讓亞夢償還什麼。
——好歹也是源氏的繼承人，雖然手段可能的確不是那麼光明，但也不至於卑劣至此全無下限。
她做這些，只是想動搖唯世對她的信任，想離間他們的關係，讓他發現，她不會一直是他所認識的那個亞夢，人是會變的。
這樣……雖然不能讓唯世立刻就喜歡上自己，但好歹……今後他的眼裏也不會再只有亞夢一個人了吧？
這已經是她，最大的讓步了。
說真的，亞夢這個女孩……她不討厭，哪怕知道自己喜歡的人喜歡她，她也不想毀掉這個女孩。
怨恨是有過，但是更多的，其實還是嫉妒吧……嫉妒她有唯世的喜歡、嫉妒她有那麼多真心實意的朋友……
所以，如果可以的話，她還是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絕，她想和她站在同一個起點上公平競爭。
“只是，後來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唯世他們顯然對她有絕對的信任，我若再一口咬定是亞夢把我推下來的，非但難以讓他們相信，反而還有可能惹禍上身，失去他們的信任，這不是我所希望看到的。
“我只有放了她，讓她走，他們才不會對我心生芥蒂，甚至……更加相信我。”
看着源千希一臉的認真，她知道她不是在開玩笑。
源千希嘆了口氣，在心中感嘆：“喜歡一個人果然會不自覺地小心翼翼”，隨即她兩手一攤。
“行行行，你是總指揮你說了算，反正我頂多算個助攻的，只要聽你安排就OK了！”
女孩索性走到窗邊，靠在窗沿上，雙手抱胸，視線依舊跟着源千希。
“不過……說到助攻，我倒是想起來一個人。”
源千希兀自在辦公椅上坐下。
“你是說能年涼悠？”
“對，就是她，論助攻，她若不評為第一，那我就是吊車尾的了。”源千若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源千希聞言中肯地點點頭：“嗯，你有這個自知之明就好。”
“我去！”源千若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我不過就是自謙一下，原來你還真是這麼想的！”
哼，沒良心的傢伙！虧她還鼎力相助呢！
女孩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滿臉都是不滿。她撇撇嘴，“真是不想承認你挑手下的眼光不錯，安排的助攻那麼強悍，一個頂五！”
“她不是我安排的。”源千希一臉淡定從容不迫，絲毫沒有發現自己剛才無比優雅地向對方扔了一顆原子彈。
“What？！！”
“能年涼悠，是能年家的大小姐。她家是經營布料的，與我們源氏企業多有來往，今天用來仿製禮服的布料便是來源於能年家，而我原本安排的人只是一個毫不起眼的棋子，不是那能年涼悠。”源千希淡淡解釋道。
“哦？居然是這樣啊！”源千若又走到辦公桌旁，坐了下來，兩條瘦不拉幾的腿晃啊晃的，“所以也就是說，你安排的人還未出場便被那個能年神助攻給截胡，搶去了戲份？”
源千希略一沉吟：“你可以這麼理解。”
“呦，那很強勢啊！”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源千若朝源千希擠眉弄眼，“只不過……我看那個能年涼悠，似乎和你關係很不一般？”
後者淡淡瞥了她一眼。
“曾經無意間幫過她一次而已。”
“哦～我懂了。”
所以就是她幫過那個能年涼悠，而後者就因此把她當成朋友了，不過恕她直言，那菇涼啊……大概是被賣了還在替人數錢吶！
源千希，源大小姐，妥妥的商人，商人圖的就是利益，她會無緣無故去幫一個人嗎？
雖然不是不可能……不過，顯然能年涼悠不在這個行列。
她可是一早就看出來了的，就憑源千希打她的那一巴掌——
如果她真的看重那個人的話，一定會道歉，再不濟也要解釋一兩句。
可她這個表姐啊，當時的表情可是冷淡得很吶！
默默腹誹了幾句，源千若繼續嬉皮笑臉地看着源千希：
“那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準備怎麼橫刀奪愛？”
“……”
源千希沒有理會源千若話中的調侃之意，只是轉過辦桌椅面向窗口。
微弱的月光下，她眸色陰沉，嘴角卻勾起意味不明的微笑。
“既然比較溫和的辦法行不通了，那……就直接來吧！
“我會讓她，自己認下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