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5章 轉機乍現(二)
恆州城上的喊殺已經持續了兩天一夜,被鮮血淹沒的城牆成了塞上聯軍精英戰將的墳場。城頭上的漢人高手無數次率領敢死隊衝出城頭,殺入圍城軍隊的陣營之中,狙殺聯軍將領,令人聞風喪膽,而這些漢人高手的領頭人就是力殺曼陀,威震塞上的青州飛虎彭無望。
“報——金羽銀羽隊副首領戰洪陣亡!”一名小校從疆場上縱馬而來,驚慌失措地向錦繡公主稟告。
錦繡公主標槍般立在主帳之中,默然揮手,將他遣回。
帳中的所有將領都木然無語,對於這種噩耗,他們已經習以為常。
“左衛可戰重傷!”
“右衛跋山河斷臂重傷!”
“雁王卓狠陣亡!”
“閃電邦倫陣亡!”
“烏雲盧方陣亡!”
“飛鳳屠嬌陣亡!”
“屠南隊統領普阿蠻陣亡!”
“左營萬夫長陣亡!”
“右營先鋒將陣亡!”
“中軍親衛隊隊長陣亡!”
“鐵騎飛羽隊副統領陣亡!”
兩天一夜,整個東突厥主帳之中不斷迴響的都是這種凄凄惶惶的戰報。恆州城宛如一隻猙獰可怖的怪獸,將塞上無數最優秀的將領一股腦吞入肚中咀嚼。現在,殘餘三軍將領無人敢到城下指揮作戰,只是不斷讓普通士兵沖在前面攻城。因為恆州城上的高手已經讓他們杯弓蛇影,心膽俱喪。
最轟動的一次,乃是那個號稱不死飛虎的青州好漢從突厥人架設的雲梯之上飛身而下,在數百精壯士兵的圍攻之下生生殺出一條血路,將看出不好已經開始打馬回奔的突厥族悍將左營萬夫長魯傑連同戰馬一刀剖成兩段,然後如入無人之境般殺回城頭,令當時突厥兵馬本來一片大好的攻勢冰消瓦解,徒勞無功。
“終是敗了,我們終於還是無法攻入這一座堅強的城市。”望着恆州城上滾滾直上雲霄的硝煙,錦繡公主只感到一陣虛弱:“城上一定有一位看破玄機的智者,首先讓無望和他手下的高手襲殺室韋、靺鞨、契丹和回同,鶻的主要將領,令他們攻城信心大失,持後退觀望的態度,加劇我族與各族的矛盾,再集中全力狙擊突厥族的精銳將領,令我們威信大減,現在各族攻城兵馬都開始虛事應付,不肯全力攻城,只余我突厥將士獨攻北城,勢窮力窘,不復銳勢。不過,若非無望那世上無雙的勇猛和堅韌,以及那些守城將士的死戰,恆州城必然難以保全。”
錦繡公主緩緩坐回自己的帥椅之上,輕輕嘆了一口氣。奇怪的是,此時的她不但沒有感到一絲一毫的遺憾,反而卻有剎那間的輕鬆自在,“這樣也好!”這個古怪的念頭突然出現在她的腦海之中,令她本人都嚇了一跳。
“難道不是嗎?”心底一個聲音悄然響起:“該做的都已經做到,該付出的都已經付出,在這一場戰爭中,你已經沒有一絲遺憾,又有什麼放不下的。”
“有什麼放不下的?太多了,祖國、親人、大草原,還有他……”這一刻,錦繡公主心搖神馳,渾身微顫,竟然不能自已。
就在這時,錐子羅朴罕一身是血地沖入帳中,單膝跪下,急道:“稟告公主,東南西城的攻城兵馬按兵不動,只余我突厥族人馬在北門猛攻,傷亡慘重,士卒兵馬俱都勞頓異常,數個萬人隊百夫長以上將領全部戰死,編製混亂不堪。公主,兄弟們堅持不住了!”
“什麼?”錦繡公主拍案而起,大怒道:“連你錐子也撐下住了?”
“啟稟公主,那恆州城乃是鐵板一塊,便真的是錐子也難鑿出個洞來,若是硬攻,只能落個頭破血流。連塞上第一的猛士都已經折在恆州城上,我實在不忍自己的士卒再去無謂犧牲。公主,求你再施妙計,奪取恆州,不要再強攻了。”羅朴罕說到這裏,思及幾天以來戰死的無數同袍,不禁淚如雨下。
“當初要強攻的是你,現在放棄攻城的又是你。身為主將,豈能如此反覆?讓我巧施妙計,哼,你跟我出來!”
錦繡公主聳身而起,一把拉住羅朴罕,衝出帳外,朝着恆州城走去。
“你看到那些人沒有?”錦繡公主一指城頭上幾個巍然屹立不搖的身影,大聲問道。
“看到了。”羅朴罕垂首道。
“你看他們和普通人有何不同?”錦繡公主厲聲問道。
羅朴罕仰頭看了許久,廢然搖了搖頭,道:“末將不知。”
“他們和普通人的區別就是,他們已經是死人了。’錦繡公主厲暍道。
羅朴罕目瞪口呆地抬頭仔細觀看,終於漸漸看出那幾個唐人守軍身上早巳佈滿了致命的血痕。
“看到了沒有,這就是我們要對抗的民族,我們就是要和這個便是戰死了也要用屍體去抗爭的民族去拼一個將來。你以為,戰勝這樣一個民族,可以依靠一兩個異想天開的詭計嗎?”錦繡公主沉聲喝道。
一剎那間,羅朴罕只感到羞愧難當,翻身跪倒,沉聲道:“末將立刻組織精銳再次登城作戰,不破恆州,誓下為人。”說完轉身上馬,朝着前陣縱馬而去。
“呼!”錦繡公主抬起頭,望着巍然高聳的恆州,長嘆一聲:“無望,也許不久之後,我們就能夠重新再見了。”
“聽說了沒有,金羽銀羽隊的戰洪也戰死了。”黑水靺鞨首領鐵弗由縱馬來到回鶻王子菩薩的身邊,悄聲說。
“知道,又是那個彭無望殺的。”菩薩摸著頭頂,心有餘悸地說。
菩薩曾經率領回鶻精銳衝上過城頭,卻遇上一個血淋淋的舞刀漢子和一群唐兵橫加截殺。那個漢子渾身浴血,滿頭滿臉都是血痂,樣子恐怖之極。菩薩王子和他對戰數招,就被一刀削中了頂門,一塊巴掌大的頭皮應刀而飛。他只嚇得心膽俱裂,平時的那股子勇悍之氣全都飛到爪窪國去了,連滾帶爬地順著雲梯滑到城下,才撿回了一條性命。此後他就認定了那個渾身是血的漢子就是大名鼎鼎的彭無望,一見人就大吹大擂,說自己如何在彭無望手下保命而回,彷彿有了天大的光彩。不過要他重新率兵攻上城牆,他可就是一千一萬個不樂意了。
鐵弗由的情況和他也差不了許多,黑水靺鞨的精兵排個隊伍,亮亮刀槍,嚇一嚇小族部落的軍隊還綽綽有餘,但是到了恆州城上硬橋硬馬地走了個來回,全軍上下都被死命守城的大唐官兵嚇得不輕,只堅持了兩個時辰的攻勢,就開始消極怠工,無論主帥如何催促都不敢去攻城了。鐵弗由從未親臨前線,所以沒有菩薩的經歷可供吹噓,只好和他聊聊東突厥的窘境聊以**。二人心照不宣,都在暗自等待突厥人替他們攻下恆州城。
契丹族的精銳將領一個接一個地被從城上抬下來,阿保甲仍然不甘心,直到城上的一枝白羽箭將他的臉頰射了個對穿,他才醍醐灌頂地回過味來——這樣下去,契丹族的將領就要全數葬在恆州。他那燒殺搶掠的興緻立刻沒有了,一個小小的恆州就如此難挨,他日攻打堅城似鐵的長安,如何得了。他一轉念頭,開始考慮和大唐談判的時候可以要多少金銀財物,契丹部隊也開始了磨洋工。
室韋雙雄中的老二風刀扎爾傑從城上披血而回,一條胳膊留在了恆州城頭。有人問他是被何人所傷,他緊閉雙唇,死也不說。直到大哥博古台苦苦相逼,他才透露,乃是被一位一身紅袍的弱冠少女所傷。一個叱吒大草原的好漢,額爾古納河數一數二的英雄竟然被中原大唐一位紅衣少女砍成重傷,的確是一件醜事,難怪他三緘其口。但是從那一刻起,室韋族的軍隊就開始徘徊不前,他們終於明白,除了大草原上的狼軍,這個世上還有更加強悍兇猛的軍隊,這個軍隊中,便是個女子也是如此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