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陸拾壹章
他安靜地聽他說完，緩緩地抬起頭，“詭辯……”
“聽着！”
他站起身來，怒不可遏。
“我不管你究竟是何人，都別妄想再繼續控制我下去！你口口聲聲理想國，真是害人不淺！萬物生死各有定數，如今我金手指在身，你怎還敢說此境與真實時空一般無二！你變化出個幻境將我囚困起來，居然還祈盼我樂不思蜀？告訴你，妄想！我身陷於此，同伴們不知有多着急，怎可安心在這個虛無的時空裏做個荒誕皇帝！放我出去！”
來音沉默片刻，“你不想讓芷蘭喜歡你了？”
他一愣。
“我所思慕的是真實的她，而從來都不是自己思緒中所臆想出來的！你休想給我洗腦，我不吃你這套，快放我出去！”
來音又是一陣沉默。
“哈哈哈哈……”
他的笑聲竟突然清靈了起來，響徹整片蒼穹，薛豈覺得自己就跟聽音樂開了3D環繞似的。
“不愧是我仙庭之人，還是有點慧根在的。”
“什麼？”
薛豈一驚，來不及反應，便被一陣突如其來的狂風卷積給了起來。
……
醒來之後，他發現自己竟回到了車中。
“老弟，”寶誥慵懶瞟了眼腕間表，“你這也太弱了，五個多小時才出來，我們都快急死了。”
“五個小時？”
薛豈思索片刻，才想起幻境中時間的流逝速度與真實世界中是不一樣的。
“那你們用了多久啊？”他不服氣地問道。
“我用了倆小時，”寶誥說道，“後面二位厲害，人家只用了三十分鐘就一起走出來了。”
“一……一起？”
“對啊，”寶誥雲淡風輕道，“人家二位居然進了同一個幻境，我聽着也是覺得匪夷所思，厲害吧？”
“……哦。”
薛豈勉強勾了勾嘴角，不再多言。
“好了你們，”芷蘭打破尷尬，“不要再糾結什麼幻境了，我們趕快啟程吧。”
寶誥聳了聳肩舒出一口氣。
“誒，你們快看！”
薛豈直勾勾地望着車子前方，好像突然發現了新大陸一般。
“這裏原來居然有一條這麼寬的路啊……”
三人：“……”
副駕駛的寶誥一副“這麼沒見過世面出去千萬別說認識我”的神情嫌棄地望着他。
藺空緩緩降下車窗，眺望空中皎月。
“寶誥，你把車子收起來，我們走走吧。”
“好嘞！”
他痛快地答應，打了個響指，一輛華麗恢宏的越野便立刻消失於樹林中。
變幻出來的車子行駛起來每分每秒都消耗他的神力，不如步行呢。
於是四人便藉著月光，漫步在這“林蔭”道上。
其實說是林蔭，凜冬臘月的梧桐樹榦之上何來青綠，只剩下光禿禿的枝幹隨着陣陣微風緩緩搖擺着，也算勉強營造出一副“草木亦有靈，恭迎眾仙駕臨”的景象。
“師父，”芷蘭攙着他，“現在天這麼冷，你可還消受？”
“不礙事的。”
藺空不自覺地縮了縮身子，其實若不是感應到前方或有情況，他也不會下車。
只見插着口袋大搖大擺地走在前方的寶誥真君若無其事地朝着空中再次打了個響指，藺空身上，便赫然多了件保暖衣物。
藺空扯了扯身上的大衣，“謝了。”
荒郊野外，四人走着，走着，伴隨他們的除了貓頭鷹的詭異叫聲外，就只剩不時閃過的稀疏幾輛車輛。
那個女孩……是他們遇到的第一個行人。
口琴的音色宛轉悠揚，只是吹曲人的心間似乎有些難掩的傷痛，凄冷之情，都伴隨着一個個音符漫了出來。
他們循着曲聲，找到了曲樂的主人。
野嶺荒郊，長發飄飄，再加上血紅的衣裙……
呃，幸虧他們都是見過世面的，換了普通人還真容易嚇破膽。
當然了，長得像鬼的，未必就是鬼。
“不好，”薛豈似乎看到了什麼，“她有危險！”
生而陰陽眼，一直是他此生最大的困擾。肉體凡胎，心餘力不足的焦灼常使他崩潰。
“寶哥你是神仙，你看不見她身後那個鬼嗎？快救她啊！”
見寶誥不為所動，他便又去求藺空。
“道長，你也是陰陽眼，難道看不見那個鬼嗎？”
藺空沉寂半晌，終於嘆了口氣。
三人都一副感傷的樣子，佇立原地，絲毫不願上前一步。
“你們都怎麼了？”他十分不解，“平時驅鬼捉妖那麼勤勞，怎麼今天明明看到鬼魂了還視而不見？”
“阿豈——”芷蘭解釋道，“他不是惡鬼。”
“嗯？”
“你再好好看看。”
他於是探求地再次望了過去——
這次他看得細了些，才發現那個鬼確實沒有要傷害女孩的意圖。
他只是安坐女孩旁邊，靜靜地聆聽着她的曲聲。
一曲畢。她登上弔橋，放下口琴，脫下鞋子。整個過程有條不紊，預謀已久般。
“羅辰歡，”她面無表情地垂下兩行清淚，“今天是十七號，是我們相識三周年紀念日，也是我答應要嫁給你的日子——我來赴約了。”
“願來生你我皆為尋常氏，再不涉兵戎刀槍，或商或販，我自一生，為你洗手做羹湯！”
說完，她便毫無眷戀跳了下去。
“不！！！”
那鬼凄厲地叫喊着，卻因殘魂無軀無法救援，萬般無奈地眼看着她自尋死路。
正傷心着，那紅衣女子的軀身不知為何竟自己又緩緩地飄了上來。
平穩落至橋邊，不知死生。
“珊珊！”他連忙湊了上去，“珊珊？珊珊？”
“她聽不見的，不用白費力氣了……”慵懶閑散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你們是誰？你們為什麼能看得見我？”
“喲呵，”寶誥插起腰，“救了你女朋友連聲謝謝也不說，敢情我就只換了句質問啊？”
那鬼一愣，不自覺地望向一旁熟睡的女孩。
“放心吧她沒事兒，”寶誥看穿了他，“就是暫時昏過去了。”
他回過神，這才跪拜道謝，“多謝幾位的救命之恩！”
“起來吧，”芷蘭攙起他，“既已亡命，為何不去投胎呢？”
他沉默片刻，長嘆一聲。
“我看幾位神通廣大，也就不隱瞞了。其實，我就是因為擔心她會這樣所以才一直不肯前去輪迴的。她是個非常好的姑娘，還很年輕，我絕對不能連累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