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之爭 第三百二十五章 死寂

東宮之爭 第三百二十五章 死寂

京城長安。

秋日的黎明總是姍姍來遲。儘管這時已過了雞鳴時分,可等在長安城東城們處的年輕男人卻還是不能看清官道上的情況,他的神色有些冷漠,緊皺着的眉間也泛着焦慮,不停的在城門處踱來踱去的他,視線始終不離城門外的官道。

也是他如此而焦慮時,在城牆上微弱火把的映襯下,年輕男人的神色突然一滯,他似乎是聽到了什麼聲音,隨後,竟是沒有半分猶豫的便抬腳走上了官道。

不遠處,馬車的聲音漸漸傳來,年輕男人彷彿並不擔心來人並非他所等候之人,只是神色間略顯焦急的他便就如此大步迎了過去。

馬蹄聲愈來愈近,年輕男人不過剛剛停下腳步,那一輛罩着青布的馬車便驟然而停在了他的身旁,驚的他慌忙躲閃之餘,也微皺着眉看了眼駕駛馬車之人,冷聲道:“范公子,您這一路辛苦了。”

駕駛着馬車之人同樣也是名年輕人,他的神色倒是顯得輕鬆。儘管眉宇間泛着疲憊之色,可他依舊在勒停了馬車之後,微笑道:“高大人勿怪,只是這一路上大人催的實在太急……”

便在這時,馬車的帘子也被人xian起,從中走出一名面色蒼白全然倦色的少年,少年約莫十七上下,雖然緊皺着眉,可眼中卻是極為堅毅,他一手撐着馬車,輕身躍下之後,彷彿並不曾看到等在他身前的那年輕男人,只是逕自將眼睛放在了正前方的城牆之上。

始終等在這處的年輕男人再顧不上與那姓范的年輕人說些什麼,他似乎是不敢打擾這從馬車中走出來的少年,謹慎的走到那少年身後之後,過了少許,他才恭聲輕道了句:“大人。”

少年仍是不曾回頭,依舊望着城牆那處的他只是留下一句:“走吧。”隨後,便就如此走在前,一步步而走向城牆,走向長安城。

城門敞開,少年在城門處並不曾停留,毅然便踏入了城內,尾隨在他身後的便還是那年輕男人,而馬車也始終不敢走上前,只是在那姓范的年輕人駕駛之下,不再發生太大聲響的緩慢行駛。

“不危。我回來的消息並沒有人知道吧?”少年突兀開口,打破了一路上的沉寂,也打破了這黎明時分長安城的寂靜。

年輕男人自然便是高不危,他始終留守在長安城的王府衚衕,便理所當然的會在第一時間得知大人回京這消息后前來迎接。只是這時聽到大人問話的他似乎是有些緊張,他猶豫了下,才道:“不危不敢走lou消息,只是想來宮裏會知道,公主府同樣也瞞不過。”

少年點了點頭,不以為意,他當然知道儘管他此次回京一切本就計劃的極為隱秘,可對於那些真正想要知道他動向的人來說,再如何天衣無縫的計劃也都只能是頹然無功。不過儘管如此,可他仍是問道:“除了宮裏與公主府呢?”

“寧王殿下。”高不危沉聲又應了句,也不待大人發問,便又解釋道:“大人想必不知,長安城在幾日前已然戒嚴,若非有寧王殿下口喻,這城門是不會在此時打開的。”

“城裏情況現下如何?”驟聞長安城已然戒嚴,少年神色一緊,若有憂慮道。

高不危緊隨不曾停下腳步的少年身後。道:“很不好。”

隨後,在少年陷入了沉思而不再開口之時,高不危也不再說些什麼,他這一行人走在這寂靜的長安道上,便也只能看到秋風下,那蕭瑟的落葉隨之起舞,發出颯颯作響的聲音之時,也更為這長安城添了幾分寥落之意。

……

剛剛從那戰火瀰漫的河北道拖身而一路急趕回了這長安城,張宏確實是有些不太適應,他感受着這份獨屬京城長安的平靜,不知為何竟忽然想到了一個詞語。

死寂。

是的,確實是死寂,張宏在這一瞬間彷彿也突然明白了平王殿下要他立即趕回京城的原因,這長安城也的確是處處透lou着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息。

“看來……那些事情不可避免的還是要發生了。”如此而想着,再不曾開口說話的張宏在天亮之前終於趕回了王府衚衕,也便是張府,他的家。

站在那曾經熱鬧過的張府門前,張宏思緒不禁又飄向了江南道那處,他想起了阿娘,也想起了玉兒,在這個最不應該想起那些人的時候,張宏竟突然覺得他的阿娘,他那個未過門的小妻子似乎都仍在家中等着他。

這讓他有些激動,下意識的便要走上台階。

可他最終還是沒有走上台階,因為擋在他面前腳下的那一塊匾額實在太過刺眼。

曾經懸挂在大門上的‘張府’二字,現如今卻是靜靜的掉落在地上,而無人理會。

“怎麼回事?”皺着眉的張宏,聲音異常清冷,他並不知道他的家為何會淪為現如今這等模樣。可他清楚的知道,他臨走的時候留下高不危,原本便是要他為他看守他的家的。

高不危苦澀的揚了揚唇角,並不為大人面上的冷意而惶恐,他嘆息道:“自從大人您去做了那些事……您便應當知道,京城裏畢竟有許多人是不想你去做那些事情的,所以眼下這等情況,便就是那些人的所作所為……不危,阻止不了。”

“李年等人呢?”聲音愈發的清冷,張宏顯然是在死死的壓抑着他的怒意。

這個家,是他這一世全部的寄託,也是他發誓要守護的唯一。

“大多受了傷被我遣散,送回公主府了,大人……您是不知道,若非有着寧王殿下的庇護,恐怕家裏早就被那些輪番來的人給拆了……”似乎是心有餘悸,高不危想着那一波波前來騷擾於他的人,便忍不住憤怒,也忍不住無奈。

張宏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他當然知道僅憑高不危是阻止不了那些人的,只是,他也真沒想到,那些人居然膽敢如此光明正大的便欺負到了他的頭上。

儘管有着皇帝陛下無上的恩寵。可張宏在京始終沒有太多根基,江南楚氏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這些事情上為他出頭,所以他若不在了京城,那他的這個家,便只能是任人宰割。

幸好,早便安排了阿娘等人離開京城,前去了江南道……

“誰是第一個?”揚了揚眉,張宏緊緊的攥着拳,聲音依舊平靜。

高不危頓首:“禮部尚書,崔緹。”

張宏豁然轉身。迎着高不危刺骨的恨色,他似乎是有些不太相信。

畢竟,在這個時候可能會針對他的人,可能是河間崔氏的人,也可能是焦王殿下的人,更有可能是那老狗的人,但張宏怎麼都不敢相信居然會是那禮部尚書崔緹!

難道他就不忌諱皇帝陛下嗎?難道他就不忌諱太平公主殿下嗎?

“大人,想必您還不知……崔緹早便是了那老狗的人。”高不危給出了一個讓張宏再不可能懷疑的解釋,其實他知道張宏先前為何不信他,因為他與崔緹始終有着深仇在內,而張宏會第一時間懷疑高不危是借次抱怨也不足為怪。

微微一怔,張宏突然笑了起來,他輕聲道:“這還真是個讓人驚訝的意外呢。”

他似乎是極為平靜,在聽到崔緹之後,表面上的他似乎也真是不再那麼憤怒了。

可在他踏過那匾額,走入張府之時,他卻突然又道:“不危,你有殺崔緹的借口了。”

……

相較於正門外的荒敗而言,府內的情況也並比之好上幾許,除了前院裏那些以往下人種植的花花草草早已被踐踏的凌亂紛紛之外,更有幾分房門已經是被砸的面目全非了,而這等情景落在張宏眼中,無疑只能是讓他更加的憤怒。

可這種憤怒不知為何卻逐漸化為了無奈……張宏這一刻,也確實是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累,他忽然覺得如果他之前所做的那一切,現如今所擁有的這一切,連他的家都不能保護的話,那他做的那些,還有什麼意義?

前院議事廳,這個以往每每有事時他們議論決策的地方,在張宏走後便就成了高不危棲身之地,或許也是因為高不危的存在,這議事廳中倒還一切如舊,書案上的一塵不染也確實是在很大程度上緩解了張宏的不適。

“大人,您不必如此,您應當知道,那些人之所以在您走後如此對你。只是因為他們太怕你。”范慎畢竟追隨於張宏在江南道,他確實是很了解張宏,所以他便在第一時間察覺到了張宏的頹廢,察覺到了張宏的無奈,這讓他有些不安。

張宏回身看了眼隨着他走進來的高不危與范慎,忽然笑了出來,儘管這笑中仍有頹然之意,可畢竟已經有了怨氣在內,他道:“怕我?可那又如何?”

又如何?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讓高不危與范慎竟是一時間再也說不出話來,他們兩個誰都不知道張宏,便也當然不可能理解這個家對於張宏而言,究竟是何等的重要。

深呼吸了一口,眼見范慎與高不危皆是沉默了下來,張宏便也強起了精神,他是無奈是頹然,可這並不代表他就會放棄。

早便知道再不會有退路的他,也根本不會放棄。

“說說看,城內具體有哪些事情發生。”坐在了書案前,張宏簡單看了眼高不危這些時日裏忙碌的案卷,開口便問。

與范慎對視一眼,高不危忙上前幾步,恭身道:“大人,自從山南東道,河北道那些事情決然而被抬上於枱面上之後,長安城裏便已經不夠安穩了,雖說公主府的那些人,如竇懷貞,岑羲等人在太平公主殿下的壓制之下並無異動,可長安城內不少的宗族世家都已然是蠢蠢欲動了,儘管迄今也並沒有明面上的動作,可不危卻是知道,那些人都在等待公主府內那老狗的意思……”

張宏早便聽太平公主說過長安城裏不少的世家都控制在那老狗手裏,所以高不危提起的這一點也並不會讓他太過驚訝,只是當他聽說那些世家都已然蠢蠢欲動之時,他也似乎是明白了平王殿下要他趕回京城的原因。

“難道皇帝陛下就不曾有任何反映?太平公主殿下呢?”張宏皺眉不曾開口,反倒是范慎第一時間開口問了句,他確實也有問這一句的理由,因為他很清楚那些世家中有他范氏一族。

高不危先是看了眼張宏,瞧大人並無開口阻撓的意思后,他才道:“皇帝陛下與太平公主殿下都沒有任何反映……太平公主殿下在此事中想來是不會幹預任何一方了,而至於皇帝陛下,他似乎仍是在等。”

“他在等一個出頭之人,畢竟這種事情他是不可能親自來做的,若是他做了,那日後平亂以後,他又該如何處置這些宗族世家?全殺了?不可能,且先不說是否殺得完,就這許許多多的大小世家,若真殺了,那對皇室而言也必然是個極大的惡劣影響,所以皇帝陛下肯定會選擇懷柔……雖然日後這些世家總會被一一秋後算帳,可畢竟眼下還殺不得。”張宏唇角勾起一道極具諷刺意味的弧度,他冷笑道:“而我,就是這個出頭之人,等我平定了這些世家中的大大小小之事,再由皇帝陛下來收場,這一可利於皇室收買人心,二也不至於引起不可控制的局面。”

只是後來,這所有的惡名必定全被張宏一人所背負了。

這點范慎清楚,高不危同樣清楚,可他們這些人都只能無奈而成為皇室手中的刀……

看着他二人的沉默,張宏自然也是知道他二人的擔心,無非鳥盡弓藏,兔死走狗烹之類的事情……可他卻並不擔心這一點,這並非是因為他知道皇帝陛下日後還要用他,更是因為他知道他不會成為皇室手中的刀!

“不用擔心,既然皇帝陛下與平王殿下敢如此用我,我自然也有信心處理好這件事情……”平王殿下要他此刻回京的原因,便就是如此。張宏看透了這一層,便也開始着手安排京城裏的這些事情,他既然不想成為皇帝陛下手中的刀,那他自然也得做些什麼。

“埋了三年的棋子也是時候用用了……”淡然而喃喃道了一句,張宏冷笑不止:“既然是皇帝陛下想要我來對付這些世家,那我自然得爭取到最大的利益。”

“即刻去辦,喚王冉,鄭言,吳戈三位公子前來!”

這三人,便正是京城三大世家中現如今最有可能成為各自下代家主之人;而同時,這三位公子,也是早在前往江南道之前,張宏便利用太平公主殿下佈置下的棋子!

……

“可這樣一來,大人回京的消息難免……”高不危一驚之後,似有疑慮:“大人,您畢竟是奉皇命而前往河北道,這突然出現在京城恐怕不好解釋,再說,河北道那處的事情……”

“不好解釋?我有必要跟誰解釋?”張宏反問了一句,坦然道:“你先前也說了,皇帝陛下可能知道我回來了,太平公主殿下那處同樣也知道了,可他們卻依然都會假裝並不知道我回來,這是為何?無非是保持一個心照不宣的默契,而正是基於這個默契,所以皇帝陛下肯定不會承認我回來了,既然皇帝陛下都不會承認,那還有誰敢說我回來了?”

很難理解?其實不然,簡單來說,也便是張宏很清楚,河北道那處的功勞是皇帝陛下給他的好處,而京城裏的這些事情同樣也是皇帝陛下讓張宏背的黑鍋,有得必有失就是這麼個概念。所以河北道的功勞必然是張宏的,而京城裏的這些事情,也必然是須要張宏來辦的。

因此,沒有人敢去質疑皇帝陛下的這個心思,不管有沒有人看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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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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