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五節 佛陀與修羅

第十四章第五節 佛陀與修羅

EttuBrute?

還有你嗎。布魯塔斯?

——尤利烏斯.凱撒

“忠武王殿下……”史威猛地xian開帥帳的門帘。戰事倉促,他只來得及在飛魚袍外套一件裲襠甲,再加上隨手抓來的環檐鐵盔,看上去很有些不倫不類。“敵人已經破門而入,我們的士兵正在阻擋他們,然而……我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

“直到最後。”首相冷冷地說,他起身來到大帳中央,任由兩名宮裝侍女上前為他褪去紫緞長袍換上鎖鏈背心。她們腰間佩着精緻的短劍,眼神和手上動作都有着與主人別無二致的鎮定。

“摩根.馬格曼和他的騎兵團……或者騎士團,管他的呢……那些該死的雇傭兵辜負了帝國的信賴,要不因為是他們放下武器臨敵退縮,南營也不會這麼輕易失陷。”史威說到這裏深吸一口氣,極力想在最高領袖的面前平靜下來。“但是,殿下,我們不能坐以待斃!如果您准許的話,我會帶領一小隊士兵儘力突出重圍,前往南營重新向斯摩棱斯克發出信號,召喚更多的軍隊前來保衛您的安全!”

“我們同醫院騎士團的協議當中並沒有死戰到底這一條。至於部署上的錯誤,我個人負有全部責任。”蕭弈天一邊說著,一邊伸出雙臂讓侍女為他套上墨渲朱描的精鋼護腕,另一位侍女則在他背後調整着明光鎧的皮質鎖扣。“然而無論如何。現在去南營都是無濟於事的。俄國人的進攻並不盲目,他們從一開始就把目標對準了我們的警報系統,不可能再給你留下哪怕一門警炮和一個煙盆。”

“您……恕我無禮,殿下,您真是太鎮定了。”史威有些自慚地搖搖頭,“既然如此,我們必須在彈盡糧絕之前突圍。殿下,為了安全起見,突圍之前請您換上普通士兵的鎧甲。下官會派人喬裝往另一方向吸引羅剎人的注意……”

“你這是要我落荒而逃嗎,史威?”護國忠武王慢條斯理地穿戴着鋼甲手套,臉上帶着遠超出自己年齡的可怕笑容。“我自萬曆七年束髮從軍,提八百鐵騎入阿茲特克,縱橫千里未嘗敗績。八年,科諾奇蒂特蘭之役任先鋒官,率銳士登城斬將擒王;又破敵五萬於庫埃納瓦卡。九年,南入洪荒極遠之地,獨陷重圍而全身。十年復往南征,以二千五百勁卒擊走蠻兵六萬,生俘其酋。十一年伐奧斯曼,殲敵十萬沉艦五百。十二年護國勤王,大破韃虜十四萬於京畿。凡此戎馬六年,每役無不身先士卒,雖槍林箭雨而吾往,未嘗有臨陣先逃者。”

“殿下!敵人太多了!您是千金之軀、國之寶器,不能以身犯險啊!”

龍頭肩甲巍峨如山,下面墊着蓬鬆的毛裘,紫緞面斗篷上綉着暗金色的麒麟紋章。侍女踮起腳尖。為他戴上嵌着龍睛石的鎏金掐絲將軍盔。“以身犯險?這不是第一次,更不是最危險的一次。”笑聲伴着鏗鏘的腳步,首相轉身走到屏風旁的漆架前,伸手輕撫着佩刀的鯊皮鞘。“那年在印加,整支探險隊只有我和瓦莉婭兩人逃出庫斯科。薩伊里.圖派克王派出五千名貴族武士,在安第斯山麓的叢林中追殺了我們足足兩個月。他想要我的命,可惜沒那麼容易。就像阿茲特克人,精銳的誇奇克武士在土狼祭司的帶領下從夜幕中發起攻擊……尤卡坦人、奧斯曼人、韃靼人……甚至還有同為華夏族人的刺客,以為區區三尺長劍便可螳臂當車。哼,羅剎人……不足為道。”

“殿下……”史威嚅了嚅嘴唇,接着謹慎地保持了沉默。他早年先匪后兵行走塞外二十年,也自問閱人無數,然而首相的眼神倒令老道過人的他暗自一凜。那對幽如深潭的漆眸看不出半點得志少年應有的火熱張揚,卻凝作一淵化不開的玄冰,黯淡的表面下有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默。

寂默於是,死亡於是。

蕭弈天冷冷地笑着,緊緊握住霜嵐的刀柄,亞麻纏繩帶給手心一種久違的觸感。他略一用力,泛着幽幽藍光的刀身緩緩出鞘,四溢的寒氣似能凍結一切。“這些戰士……遵奉我的命令穿越半個世界來到這個冰封的荒原。他們相信我……每一名帝國士兵都相信,我是他們的燈塔和旗幟。永不放棄。永不後退,帶給他們必勝的信念。我不能,也不會……辜負他們。”

葉爾馬克一翻身跳下馬背,順手把馬鞭和韁繩甩給貝斯特洛夫。中國人已經完全退縮到了營地中央,在主帥居住的兩層閣樓周圍設下最後的防線。大約兩百人在櫓盾和路障的掩護下負隅頑抗,他們用火箭、蹶張弩和燧發槍勇猛地戰鬥。一丈來高的夯土台基令守衛者佔盡優勢,兩條狹窄折回的傾斜坡道上堆滿了進攻者的屍體。

數以百計的哥薩克蜂擁上前,他們頂着盾牌一路小跑,冒着流彈飛矢衝過開闊的校場。一些人中彈倒下,更多人來到點將台之下,踏過同袍的屍體沿着坡道往上衝鋒。而迎接他們的是箭矢、鉛彈,甚至檑木石塊,不少俄軍被當頭砸中,慘叫着摔下地去。

“全力進攻!把我們最厲害的部隊都送上去!”葉爾馬克看了半晌,便不耐煩地低聲咆哮起來。“擲彈兵!擲彈兵在哪裏?讓他們立刻衝過去,炸開敵人的防禦!”

“將軍,現在還不是時候。”貝斯特洛夫小心地建議道:“明國人還沒有耗儘力氣,要是我們過早使盡全力——”

“我們沒有時間慢吞吞的了!”葉爾馬克厲聲喝道,“沖啊!都給我衝上去!”

兩個方隊的哥薩克立刻如鬆開頸索的猛犬般沖向點將台,他們邊小跑着拉開弓弦,朝着土台高處連連射擊。粗鐵箭頭如雨而下,落在矇著牛皮的盾面上噼啪作響。雖然實效寥寥,但總有流矢穿破防禦命中目標。一些身着輕甲的中國士兵負傷見血,其他的人則被壓制在盾牌後面,一時間反擊的火力大為削弱。

哥薩克們並沒有讓這個機會白白流失。俄國勇士們發出震天的怒吼,奮勇擠上前去,與前方守衛坡道的明軍短兵相接。他們用長矛和彎刀狂熱地戰鬥,把點燃的炸彈投向路障后的敵人。帝國軍官們用漢話高聲喊叫着,然而數量上的絕對差距和困守死地的恐慌壓倒了士兵的勇氣。首先是那些臨時拿起武器抵抗的文職人員。接下來幾乎所有人都在慌亂地退縮。俄國人幾乎立刻奪下了最險要的坡道拐角,然後一鼓作氣接連衝破了明軍倉促設下的三道簡易工事。那些來不及撤退的中國士兵轉眼間被淹沒在數倍於己的敵人當中,倒在此起彼伏的利刃之下。

當第一個哥薩克衝上台頂的時候,勝利的天平看上去幾乎已經完全倒向了俄羅斯。中國士兵銳氣已挫,斜拖着長槍委頓向後退卻。然而一支袖箭立刻射穿了他的喉嚨,史威一個縱身越過人群,揮動綉春刀畫出兩道兇狠的光弧,凌厲的斬擊將三名俄兵掃下台去。在他身後,主帥閣的黃楊木大門砰然張開。一隊身着玄色重鎧的御衛隊士兵簇擁着帝國首相旋風般沖了出來,手中的雕花方盾交疊如鱗,恍若一座密不透風的鋼鐵壁壘。

“帝國勇士們,忠武王蕭弈天在此!與你們並肩抗敵!”

蕭弈天的聲音鎮定而平淡,卻如黃鐘大呂穿透了整個戰場的嘶喊喧囂,鼓舞着明軍重拾回戰鬥的勇氣。幾名士兵頂着櫓盾猛撞向衝上台頂的俄兵,甚至勇敢地撿起敵人丟來的炸彈反擲回去。這樣猛烈的還擊令哥薩克們措手不及,而恰在他們慌張遲疑之時,東邊不遠處平地里一聲炮響,一簇殷紅的焰火筆直衝上天空。

戰場一下子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俄國人和中國人一同放下武器,驚詫地舉頭望天,正好看到第二道焰火在炮聲中冉冉升起,照亮昏暗的天空。緊跟着是第三道,低矮的雲層被渲出一抹微紅。隆隆的炮聲在天地間滾涌着傳向遠方。

“我們的……警炮?”

“是警炮!在東方震位上!”即便如史威這樣老道之人,也難抑住話音中的既驚又喜。“殿下,一定是當初修建營地的時候就在東營里暗藏了備用的警炮!有人……不知是誰點燃了……”

他猛轉過身,朝着明軍士兵們高喊道:“戰士們!警炮已響,援軍即刻便到!堅持!弟兄們,一定要堅持到最後一刻!勝利必將屬於我們!為了帝國!為了忠武王!”

他高舉起綉春刀,帶領着身後怒吼如雷的士兵,迎面沖向心驚膽顫的敵人。

“怎麼回事?”葉爾馬克陰鬱地左右四顧,猛地抬起手臂,指着貝斯特洛夫大尉低沉着聲音問道。“我記得你說過,那邊只是一座空營。沒有衛兵也沒有警炮。”

“將……將軍,”貝斯特洛夫嚇得倒退了好幾步,連說話都結巴起來,“確……確實沒人。”

“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大尉已經lou出絕望的神色,幸而有人出來為他解圍。“將軍,中國人的援軍到了!”

“什麼?”

“有一百多名騎兵。我們的人沒能攔住,被他們直接衝進東邊的營地發出了警報!”

“該死!”葉爾馬克痛罵了一聲,“貝斯特洛夫大尉,帶一千人馬去對付那支騎兵……抵擋任何新出現的敵人,直到我們拿下這座活見鬼的泥巴堆為止!明白了嗎?”

“明……明白,將軍。”

哥薩克統領輕蔑地哼了一聲,微眯起眼睛往前望去。中國人也已經有所反應,黑色的盾陣有節奏地次第起伏,如同一個不可撼動的整體,用鋼鐵與火焰驅逐着俄羅斯人步步後退。“他們也知道……你最好乾得利索點,大尉。我們的敵人可不只會幹等着。”

他一把將面色蒼白的貝斯特洛夫大尉推開,伸手從馬背上取下盾牌和戰斧,大步流星地穿過人群。“哥薩克們!跟我來!”

“不管那個羅剎指揮官到底是誰,能派這許多人過來,咱們這份大禮他一定消受的緊啊。”李華梅一手綽着鎏金佩劍,以輕鬆的口吻故作玩笑地說道。

在點燃暗藏的備用警炮時,她早已明了接下來將要面對的危險。居於震位的東營本是囤積糧餉柴草的圍場,巨大的防雨帳篷下曾經停放着數百輛滿載物資的重型輜重車,然而現在它們早已隨着明軍主力一同踏上征途。和中宮帥營的堅壁高台相比,幾近空曠的營區地勢平坦規整無險可依,根本不足以抵禦羅剎人的攻擊。

然而,此刻在帥營和至少三十里地以外的援軍之間,這支不到兩百人的騎兵乃是唯一的希望。前泰西遠征軍統帥同樣明白,只要她能多吸引一個敵人,就能給帥營方面減少一分壓力;只要能多堅持一刻,就能給被困的友軍增添一分鼓舞。為了那個人的安全,以身犯險也是值得的。何況,這是她的軍營,她的要塞,她親自設計和督造的龍堡。這裏有的可不僅僅是一門秘密警炮而已。

隸屬於近衛步兵師的斥候騎兵已經跳下馬背,在一條正對營門的淺溝后一字排開。兩名士兵從油布篷下推出一個木桶,揭開木塞將清亮的液體嘩嘩倒進溝底。空氣中滿是桐油的獨特氣味。一名士兵將早已準備好的火把往溝里輕輕一丟,混雜着濃重黑煙的火焰立刻噼啪爆響着升騰而起。斥候們把纏着布條的箭矢在火溝上點燃,虛開弓弦對準營門的方向。

哥薩克騎兵縱馬穿過營門,迎接他們的是熾烈的死亡。更多的桐油被傾倒在地,燃燒的火線沿着事先挖好的傾斜溝槽迅速延伸,很快在射擊線到營門間的開闊地上形成一片火網。戰馬驚惶的嘶鳴聲此起彼伏,滾滾熱浪和濃煙刺鼻熏目令人窒息,使它們陷入極度的恐懼當中。哥薩克們儘管同樣眼不能視呼吸困難,卻還不得不奮力夾住馬腹穩拉韁繩,以免被狂亂的坐騎摔下地去。

可利箭已經刺透煙幕尖嘯而至,火焰引燃了埋藏在人群腳下的暗雷,炙熱的金屬片鋒利如刃,輕易切割開人與馬的皮膚和肌肉。等到最先衝進營區的上百騎俄軍中再沒一個還能動彈的活物時,火勢已經減弱了許多,黑煙卻更濃更多,筆直如柱衝上無風的天空,讓中國人和俄國人都看得醒目。

更多的哥薩克步兵接踵而來,他們頂着擋箭的木牌,試圖用沙土撲滅火焰填平淺溝。不斷有人倒在明軍斥候的箭下,但他們涌動的身影似乎無窮無盡不見半點減少。火溝後面,颯玥衛隊的士兵們執盾舉槍驅動座下戰馬小步調整着隊形,在沉默中做好衝鋒的準備。

敵人步步逼近。黯淡的火苗最後筋疲力盡地跳躍了一下,接着徹底湮滅在焦黑的餘燼中。羅剎人發出怒熊一樣的咆哮,從裊裊殘煙間殺將出來。

一呼百應。俄國步兵擠在一起揮刀猛衝,斜舉着長矛和軍旗的騎兵則縱馬緊隨。這灰褐色的浪潮一波波滾湧向前,看似有着不可阻擋的毀滅力量。然而明軍的盾陣恰如黑色的玄武岩礁石般不可動搖,令海潮徒勞的拍擊化成一陣細碎無力的泡沫。中國人以他們驍武善戰的步兵而聞名於世,而勇擔前鋒的黑麒麟御衛隊則是精銳中的精銳。他們手執大型方盾,行動默契忽分忽合,騰挪閃展間不時揮出長刀,或斬或刺從敵群中殺出一片血霧。

葉爾馬克一把xian開擋在前邊的士兵,舉着盾牌沿着傾斜的坡道沖了上去。三名衛兵試圖用長矛和櫓盾阻擋他前進,然而葉爾馬克抬手招架,套在左手上的圓盾使得矛頭偏向一邊。哥薩克乘機猛揮戰斧,把沉重的斧刃深深斫進中國人的盾牌中間,然後朝旁邊用力一甩,將敵人的盾牌扯到一邊。接着是一記兇狠的盾擊,那個中國士兵踉蹌倒了下去,被打中的面部鮮血淋漓。

沒等剩下的敵人作出反應,葉爾馬克以難以置信的敏捷轉了個身,藉著飛旋之勢反手一斧撂倒了第二個士兵。這時第三個明兵的長矛已經朝他再度刺來,可葉爾馬克不慌不忙,左手一把拽住矛桿,側身往後猛地一拖,趁勢飛起右腳將失去平衡的敵人踢下台去。他昂首環顧,兩眼中兇狠的神光像是一頭暴怒的巨熊,將前方圍成扇形的中國士兵一一逼退。

這些羸弱的東方人。離開了那些陰險的詭計和強大的魔法,他們簡直不堪一擊。葉爾馬克.齊默菲葉維奇一面想着,一面在鎧甲和刀劍的寒光間搜尋着目標。他幾乎立刻注意到了黑甲武士護衛下的那個身影,那套華麗至極的將軍重鎧和睥睨天下的傲慢步伐,以簡練到冷酷的動作將kao近的俄兵一一斬殺。毫無疑問,那正是大明首相本人。哥薩克統領從喉嚨里發生一聲低吼,將全身力氣貫於右臂揮手擲出戰斧。

一聲驟響,有如開碑裂石。

史威雙手緊握綉春刀柄,緩緩舉過右肩,雙腳生根一般穩紮馬步。他看也不看那柄遠遠飛開一邊的戰斧,只是將冷漠的目光死死釘住葉爾馬克的雙肩。

“是你?巴圖.兀良哈?”葉爾馬克咬着嘴唇,就像看到條毒蛇似的眯起眼睛,右手握住腰間的刀柄。“你,叛徒!”話音未落,他已經拔刀出鞘暴起向前,彎如新月的哥薩克軍刀劃過一道漂亮的弧線,當頭猛劈向史威。

“我乃大明錦衣衛百戶史威,奉王命討賊。”史威以帶着明顯韃靼口音的羅剎話回答道,他雙臂往左上一抬,舉刀橫架住哥薩克凌厲的攻擊,接着往後一個滑步,順勢手臂掄轉卸開刀勁。他的動作輕盈而敏捷,如彈簧般靈巧地重新站穩腳步,雙手持着綉春刀斜向上挑,刀尖指着葉爾馬克的咽喉。

“史威?”葉爾馬克喃喃地重複着這個陌生的名字,不明所以卻又若有所悟。“你這個……陰險的明人!”話音未落,他一個箭步跨上前去,自左往右斜劈一刀。

刀式未出,史威已見他右肩先動,便迴轉手腕將刀背往外一格,使了個外看刀勢左進一步,疾左轉身橫刀一送,接着攪轉刀身,挽了個刀花反手回砍,左提右撩唰唰唰接連三刀。西洋刀劍講的是大開大闔的路數,何嘗見過這等迅疾陰狠的招式。葉爾馬克一擊不中其勢已挫,只能以盾牌護住身前,左支右絀堪堪抵擋。綉春刀鋒連環如電,青芒落處牛皮開裂木質迸碎。待到第五刀時,哥薩克的圓盾終於承受不住重擊,從正中間整個斷成兩截,而軍刀尚且余勢未盡,在他的臂甲上狠狠拉開一條血口。

葉爾馬克低沉地哼了一聲,抬起彎刀往面前一橫,趁勢往後跳開一個大步。他粗重地喘息着,丟掉只剩半邊的盾牌,一揚手臂接住身後士兵拋來的戰斧。他是頓河哥薩克,真正的北國勇士,絕不會就這麼輕易服輸!隨着一聲狂怒的戰吼,葉爾馬克.齊默菲葉維奇將軍一弓身縱向前方,左手戰斧疾出勾住綉春刀,右手的哥薩克騎刀朝着史威當頭砍下。

鐺的一聲脆響,騎兵刀劈在史威高舉護頭的左臂上,竟然分毫難入。利刃撕開了血漬斑斑看不出本色的錦衣袍袖,卻砍不透下面黑黝黝的熟鐵護臂。史威應着刀勢往下一矮身,只聽機括輕響,暗藏在護臂中的梅花袖箭應聲射出。第一箭擦着葉爾馬克耳鬢飛過,第二箭卻正中他的左肩,精鋼箭頭刺穿鎧甲入肉三分,不甚疼痛卻有種異樣的酸麻感。

“你……有毒……懦夫!”葉爾馬克憤怒地罵道,雙臂齊揮朝着史威猛砍過去。然而錦衣衛的秘制毒藥發作極快,他的左臂已經失去知覺,戰斧噹啷一聲拖手墜地。接着,哥薩克膝蓋一軟跪倒在地,單手撐住騎刀發出一陣急促而沉重的喘息。

史威慢步走近他的面前,兩腳微分站穩步子。“還有什麼遺言嗎?”

“你——”葉爾馬克咬緊牙關竭力仰起頭,錦衣衛百戶冷酷的面容在他充血的眼中顯得愈發模糊。哥薩克統領知道,屬於他的戰爭已經結束。俄羅斯士兵正在驚惶地退卻,而不算太遠的北方傳來牛骨軍號嗚咽的低鳴,明人遲到的援軍終於馳入戰場。

“沒話說了么?”史威笑了笑,雙手將綉春刀高舉過頭。“安心上路。”

哥薩克鼓起最後的力量,對着刀鋒高昂起頭顱。“為了梅爾庫羅娃公爵!”

“為了梅爾庫羅娃公爵!”這樣的喊聲回蕩在戰場上每一個角落。

帝國的反擊已經開始,揮舞着修長苗刀的大明騎兵縱馬殺入哥薩克人群。中國人既驚且怒,誰也不曾想到,這個看上去已經完全放下武器的民族竟然還暗藏了一柄如此險惡的匕首。一柄幾乎正中心臟的毒劍。帶着不安和慶幸,他們把復仇的殺戮傾瀉到了敵人的頭上。帝國不接受投降,而羅剎人似乎也無意投降。

在御衛隊的簇擁下,蕭弈天走下點將台,走向列成兩隊朝他致意的近衛騎兵。哥薩克們垂死的呻吟仍不絕於耳,那個該受詛咒的名字始終絮繞難去。帝國首相強壓下心中的莫名煩躁,陰着臉跨上侍從牽來的戰馬。

她雖敗猶勝,而他雖勝猶敗。

“史威,”他沒有搭理在旁緊張地反覆絮叨的輕騎營千總,而是簡潔地朝錦衣衛打了個手勢。“隨我去東營看看。不管是誰……挽救了今日之戰,他的勇氣和智慧都足當帝國軍隊之表率。”

史威順從地點點頭,從侍衛手裏牽過馬韁。東營的戰鬥一度激烈如熾,然而卻沒能等來援軍便提前結束。他們穿過堆疊齊膝的俄軍屍體,走過浸透鮮血的餘溫未褪的焦土。很快,錦衣衛在一道尺余深的壕溝底找到了第一具明軍的屍體,拉開狹長如葉的騎兵盾,從扭曲變形的近衛軍鎧甲下摸出一個桃木腰牌。“殿下,”他用袖子擦擦腰牌上的血跡,仔細辨了辨上面的紋章和刻字,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這是……颯玥郡主衛隊。”

蕭弈天一時未作回答。片刻的沉默之後,忠武王一翻身跳下馬背,推開衛兵大步朝營地中央走去。幾乎無處不在的戰鬥痕迹為他指明了方向,越往前走,殘缺的屍體、折斷的武器也都越來越多。毫無疑問,明軍衛兵們曾在此誓死抵抗,他們令得敵人付出了巨大的代價,自己卻也傷亡慘重不得不且戰且退。

在一座半永固倉房前,蕭弈天突然停下腳步。四名重甲衛兵掌盾執槍守護着破碎的大門,他們儘管早已失去生命,遍佈傷痕的冰冷身軀卻依然挺立不倒。他們的腳下橫七豎八堆着至少二十具俄國人的屍體。

“華梅……”首相的聲音低到幾不可聞,史威甚至不能確定是真的聽到,抑或出於自己疲憊下的錯覺。正當他猶疑之時,蕭弈天已經猛地推開只剩下半扇的大門。

更多的屍體,中國人和俄國人,大多絞纏在一起辨不分明。然而眼睛剛一習慣室內的黑暗,史威便立刻注意到拄劍半跪在大廳中央的那個纖細身影。李華梅聞聲仰起滿是血污的臉頰,虛弱無力的目光略一顧盼,慘白的唇邊彎出一個如釋重負的微笑。

“殿下,您……太好了……”

她的話音戛然而止,崩口如鋸的長劍突然從中間折斷,沒等蕭弈天一個箭步衝到面前,失去平衡的少女已經撲倒在地失去知覺。

“來人!叫軍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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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的覺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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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第五節 佛陀與修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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