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光華門兄弟死別
第一章光華門兄弟死別
1937年冬，日軍攻佔上海后，為脅迫國民政府投降，挾餘威迅速攻破錫澄防線，分兩路向南京發起瘋狂的進攻。
面對來勢兇猛的日軍，以蔣介石為首的國民黨南京政府鬥志全無，來不及組織有效的防禦，倉皇西逃至武漢和重慶，只留下二十來萬雜牌軍，守衛都城南京。
南京城光華門，原名正陽門，是南京明城牆十三座城門之一，內外均有瓮城的複合型瓮城，為古代建造史獨創，在中國城建史上獨一無二，非常罕見。
1937年12月11日16時，隆隆的炮聲，漫天的硝煙，熊熊的火光，吞沒了光華門。
“連長，炮火太猛了，城牆塌了……兄弟們傷亡過半，守不住了！”新五軍特務連副連長邊明志蹲在城牆拐角，衝著不遠處手握德國98K毛瑟狙擊步槍的青年大喊。
啪！城外四百米開外，一名鬼子上尉應聲栽倒在地。
“守不住也得守！沒有命令，誰也不能撤！”推子彈上膛的功夫，青年轉身咆哮：“咱們的身後是老百姓，小鬼子他娘的就是畜生，咱要是撤了，會死很多人！”楊闖，陽光帥氣，面目剛毅，此刻的臉上卻鬍子拉碴，髒兮兮的，顯得很疲憊，還有些狼狽。
楊闖知道，戰鬥剛一打響，新五軍早就象老鼠一樣，扔下斷後的特務連逃了。但他更加明白，面對兇殘的小鬼子，他不能帶領特務連的兄弟們撤退。撤退，留給南京城的，只會是無情的殺戮！作為土生土長的南京人，他更不能撤，更不能扔下父老鄉親逃跑，城裏，還有他的爹娘……
“上峰全他娘跑了，誰給咱們命令？”邊明志大吼：“這麼打下去，咱警衛連就滅種了！十九軍就滅種了！”
“滅種？對，滅種！”楊闖一邊開槍，一邊大吼：“咱要不打，更要滅種！不但警衛連、十九軍滅種，整個中國都要滅種！”
“連長，我知道……”邊明志咬牙：“你帶幾個兄弟撤，我留下來堅守，殺一個是一個，殺兩個賺一個！”
“不行！誰他娘的留下都是個死！”楊闖一槍撩倒坦克后的小鬼子：“你帶幾個弟兄先撤，我留下！”
“不行，你是連長，你先撤！”邊明志大喊：“你還得帶着咱十九軍的老弟兄打鬼子呢！”
“不行……”楊闖端槍瞄準。
呼、呼……兩發炮彈衝出炮膛，高速的旋轉壓迫四周的空氣產生一陣輕微的顫抖。
“連長，小心……”邊明志閃在牆角，大聲咆哮。
聽見炮聲，楊闖迅速收槍，側身閃在垛口后，彎腰便欲向前竄。
轟！一發炮彈轟在左側兩米左右的城牆上，劇烈爆炸產生的氣浪將楊闖高高的掀起，在空中一個滑翔，撲倒在地……
轟！緊接着，又是一發炮彈，在距離垛口一米左右的城牆爆炸，掀飛的磚石、泥土，天女散花般了從空中砸了下來，砸在了楊闖的身上。只見他一口鮮血噴了出來，頭一歪，昏迷了過去！
“連長！”邊明志撲了過去。
“連長！”吼聲驚動了正在射擊的刀疤臉大龍，端起手中的機槍便撲了過來。
“連長！”身材瘦小的馬仔、獵手三喜，還有快刀手刀子緊跟着撲了過來，扔下手裏的槍，不要命似的掀開壓在楊闖身上的磚塊和泥土：“連長，你不能死……”
抱着昏迷的楊闖，邊明志衝著大龍四人大吼：“大龍，老子命令你，帶着一排剩下的兄弟，護着連長撤退！”
“可是……”大龍遲疑。
“沒他娘的可是！”邊明志目露凶光：“連長沒死，還有一口氣……你們幾個，得想辦法把連長救活了！”
“可你們？”馬仔回頭看了看彈片呼嘯，硝煙滾滾，瓦礫亂飛的陣地。
“不要管我們！救連長要緊！”邊明志淡淡的看了眼子彈亂飛的陣地，以及陣地上堅守的幾十名漢子：“老子得死在光華門上……連長醒過來，告訴他，給兄弟們報仇！”
“副連長……”大龍。
轟，轟……接連數發炮彈轟在城牆上，炸毀了城牆，掀飛了趴在垛口上的士兵。
“別他娘婆婆媽媽的！”邊明志瞪着大龍：“再不走，誰也走不了！”
“是！”大龍不再遲疑，馬仔和刀子趕緊把楊闖扶在三喜背上，馬仔撿起地上的狙擊步槍握在手上。
“大龍、馬仔、三喜、刀子……必須把連長救活了……告訴連長，下輩子，咱們還是兄弟……我邊明志還跟着他一起打鬼子！”邊明志抓起地上的長槍：“快走！”
“一排！”大龍虎目含淚，端着機槍嘶吼，十來個漢子聞聲竄了過來：“給我撤！”
“兄弟……走好！”邊明志熱淚盈眶：“記住，一定得把連長救活了……不然，警衛連的兄弟，饒不了你！”轉身跑向陣地。
“副連長……兄弟們……保重！下輩子……下輩子我們還是兄弟……”臉上刀疤蠕動，淚水洶湧而出。
“快走！”邊明志回頭大吼。
“走！”大龍一擦淚水，狠狠一咬牙，帶頭竄下城牆。三喜背着楊闖緊隨其後，馬仔、刀子和十來個漢子，端着槍緊緊護衛在身後。
“連長，保重！兄弟們，保重！”邊明志一咬牙，緊跑幾步，端着槍大吼：“兄弟們，打狗日的！”
“打！”警衛連大吼。
吼聲悲壯，穿雲破霧，在南京城上空盤旋迴響！
炮聲隆隆，南京城光華門徹底被炮聲、硝煙淹沒！
17時10分，邊明志以及特務連四十餘名兄弟，在打退日軍數次進攻之後，終因彈盡糧絕，於光華門壯烈殉國。
12日，南京城破，日軍分多路撲進了這座六朝古都……
為逼迫重慶國民政府投降，儘快結束日軍在華戰爭，從而南攻東南亞，北攻蘇聯，在以谷壽夫、柳川等為首侵華日軍高級將領的精心策劃下，一場有預謀的血腥大屠殺，在南京城展開……
南京城，硝煙滾滾，火光熊熊，槍聲不斷……南京城，徹底被殺戮吞沒，被血水浸泡，被數十萬手無寸鐵的中國人的哀號淹沒……
一九三八的二月，剛剛從南京撤到武漢的國民革命軍新編第五軍顯得有些忙亂，所有人臉上都殘留着戰爭的驚悸。
小鬼子圍了南京城，戰役剛剛打響，新五軍便被日軍猛烈的炮火嚇破了膽，扔下斷後的特務營，一路狂奔上千里，終於逃到了武漢。
武漢陸軍醫院的特護病房裏，特務連連長楊闖鼻子裏插着一根長長的呼吸管，躺在潔白的病床上，昏迷未醒。床邊立着一個鐵架子，架子上掛着瓶液體，細細的針管扎在左手上，兩名軍醫和兩名護士站在床邊。
“我們儘力了……”年長的軍醫看着楊闖：“小蕊啊……都撤了吧，液體……也不用輸了……”搶救一個多月，楊闖依舊不見醒來，陸軍醫院感覺已經沒有了希望。
“洪主任，不能再想想辦法嗎？”小蕊惋惜的盯着楊闖：“他可是南京保衛戰的英雄……聽說……聽說還參加過兩次淞滬抗戰……”
“小蕊啊，我知道你在替他惋惜……可我們這裏，必竟不是戰場，是陸軍醫院。醫院，是注重科學的地方……我們已經儘力了，病人的心臟已經停止跳動，脈搏也沒了……撤了吧……通知新五軍，找個地方埋了吧……”洪主任。
“可是……”小蕊不甘。
“沒什麼可是……聽洪主任的吧……”年輕的軍醫不耐煩的打斷小蕊：“通知去吧。”對於年輕軍醫來說，死不死、活不活的楊闖，純屬浪費緊缺的醫藥資源，既然沒了希望，還不如早點撤掉一切治療手段，節省資源，以便用在其他國軍士兵身上。
“好吧……”小蕊不甘的轉身向門外走去，每走一步都要回頭望望躺在床上昏迷未醒的楊闖。
從楊闖被幾個衣衫襤褸的漢子一路咆哮着抬進醫院的那一刻起，小蕊就知道，這是一位從戰場上僥倖活下來的英雄，雖然只剩下一口氣。經過一個多月的搶救，老天沒有眷顧這位在戰場上拚死殺敵的英雄。
生命，在男子二十六歲的時候似乎就要戛然而止……
“周護士長，我們連長他……”刀疤臉大龍端着盆水側身擠進屋子，望了一眼病床前的醫生和護士，目光熱切的盯着周蕊：“我們連長什麼時候能醒過來？”
“他……”周蕊回頭望了一眼床上的男子，惋惜的搖頭：“我們儘力了……”掩面衝出病房。
“什麼……儘力了？”刀疤臉納悶的望着周蕊，端着水走到病床前：“洪主任，我們連長……”
“大龍啊……替你們連長準備後事吧，我們……”洪主任神色黯然。
“什麼？”大龍一驚，手中的臉盆咣當的一聲掉在地上，一把抓住洪主任的衣襟，刀疤蠕動，顯得格外猙獰：“快搶救啊，光他娘的站着幹什麼？快救救他……”
“我們……已經儘力了……”年輕軍醫厭惡的盯着大龍：“楊連長送來已經遲了，一路顛簸，加之流血過多……”
作為一名剛從學校畢業的高材生，最看不慣的就是這幫打過幾天小鬼子，自認為是抗日英雄的兵痞。戰爭嘛，死幾個人有什麼了不起的？不死人那還叫戰爭嗎？英雄？死了的英雄更多！人人都象這樣，找醫院吵鬧，那醫院還怎麼救人？醫生還救不救人？真是的……
“我不聽這些鬼話！我要你們救活他，救活他……”大龍抓住衣襟：“不管你們需要什麼？只要救活他……拿我的命換也可以，我只要你們救活他……”
“拿我的命也行！”、“我的也行！”、“我的！”
門外衝進來三個漢子，一個是身材瘦削，渾身透着精明強悍的馬仔，一個是長相憨厚，雙目炯炯有神的三喜，一個是手裏拿着短刀，面目陰沉的刀子。
誰有沒有注意，此刻，一道淡淡的白霧飄進房間，繞着眾人飛了一圈，在楊闖頭頂略微停頓了一下，便迅速鑽了進去。
“大龍、馬仔、三喜，還有刀子……”洪主任輕輕掰開大龍的手：“我知道你們幾兄弟的情誼，但我的確儘力了……你們……好好送送楊連長最後一程吧……”說完，轉身帶着醫生護士走出病房。
“連長……”大龍和馬仔、三喜、刀子衝到床前，看着昏迷不醒的男子，目光悲憤，淚水洶湧而出。
“連長，你不能拋下兄弟們……兩次淞滬抗戰你都挺過來了，你不能倒下，兄弟們還等着你一起殺回南京，替死難的鄉親們報仇哇……”大龍使勁搖晃楊闖的胳膊：“你是大英雄，你不是狗熊，你不能倒下，你給我爬起來……幾年了，兄弟們隨你九死一生，你不能拋下兄弟們……你要是死了，誰領兄弟們打鬼子……你給我醒來……”
“連長，你快醒來，特務連的仇等你報呢……你不能死……你快醒來……”馬仔半蹲在床前，淚眼朦朧的望着床上昏迷的楊闖。三喜等立在床前，低首垂淚。
“連長，你要是死了……我咋跟死去的兄弟交代，我咋向副連長交代？連長……”大龍拚命的搖晃楊闖的胳膊。
“我……我這是……在哪兒？”奇迹發生了，“死去”的楊闖被大龍搖醒了。
“連長，你醒了？”聽見聲音，馬仔首先吼叫起來。
“連長，你醒了？”緊接着是三喜，再接着是手握短刀的刀子。
“什麼？”大龍抬頭一看，的確，一雙明亮的眼睛正盯着他：“連長，醒了？”
“那是，我啊……與閻王爺見了一面。”楊闖語氣微弱：“我問，閻王爺，您咋不收我啊？”剛醒來的楊闖，居然說起了笑話。
其實，楊闖早就醒了，在洪主任帶着醫生出門的時候就醒來。剛剛醒來的楊闖，聽見感覺有人在搖晃自己，還聽見有聲音在喊自己連長，更聽見幾個男子的哭泣，感覺有些納悶。
自己不是死了嗎？自己不是南京街頭的一名快遞小哥嗎？自己不是因為營救遇險的小孩被摩托車撞死了嗎？不是馬上就要遇見一個撐着油紙傘，丁香一樣的姑娘嗎？那時，正準備吟詩呢？可現在……
楊闖知道，自己這是傳說中的重生了，竟然重生在了上個世紀的三十年代，南京保衛戰剛剛結束，還當官了，成了新五軍特務連上尉連長？這倒是彌補了前一世的遺憾……楊闖暗自發笑。
看着眼前的幾個漢子，楊闖迅速熟悉腦子中的記憶：刀疤臉叫大龍，特務連一排長，身材瘦削的叫馬仔，立在旁邊身材壯實不大愛說話的叫三喜，另一位純粹不愛說話，整日裏就愛把弄一把短刀的叫刀子。四位兄弟，從第一次淞滬抗戰就跟了自己。
不對，自己不是在南京光華門指揮全連打小鬼子嗎？怎麼到了武漢醫院？還特護病房……哦，原來，在光華門，自己負傷了，兄弟們把自己抬了下來，抬出了南京城……
可全連的其他兄弟，副連長邊明志帶着幾十名兄弟留在了光華門，全部戰死了……楊闖搖搖頭，有些發懵。
“閻王爺咋說？”馬仔趕緊追問，兄弟幾人破涕為笑。
“閻王爺說，當兵的，我不能收你啊，我還得留你打鬼子呢？”楊闖艱難的笑了笑：“閻王爺還說，你還得把從閻王殿跑出去的小鬼，給我攆回來！”
既然重生在了上個世紀的抗戰年代，楊闖決定，決不辜負了這具肉體，也扛起槍，上戰場打鬼子，也不枉走這一遭。況且，這具肉體的主人也叫楊闖，本就是個抗日英雄、神槍手……一把德國98K毛瑟狙擊步槍指哪打哪，五六百米外命中目標不在話下……
兄弟五人，哈哈大笑。
顧不上臉上的淚水，大龍一把抱住楊闖：“我就知道，你不會死，你不會扔下兄弟幾個不管，你一定能活過來，你還要領着兄弟們殺小鬼子呢……”
“大龍，輕點，你要憋死我啊？”楊闖有些虛弱。
“忘了，忘了……”大龍趕緊鬆開雙手：“連長，現在感覺咋樣？哪兒不舒服……醫生，醫生呢？醫生……”扯着破嗓子大喊。
馬仔反應迅速，轉身跑到門前：“醫生，醫生……”
“怎麼了？”周蕊急忙跑過來。
“醒了，連長醒了……”馬仔來不及多講，扔了個屁股給護士長周蕊。
“醒了？什麼醒了……”周蕊站在樓道納悶，嘴裏自言自語：“醒了……難道……”迅速衝進病房。
眨眼的功夫，周蕊衝出病房，一邊跑一邊大聲喊：“洪主任……洪主任，醒了，醒了……”
“什麼醒了？大呼小叫的，這是醫院，成何體統？”洪主任拿着病歷夾，走出病房：“都已經是護士長了，怎麼還這樣沒規矩？什麼醒了？”
“對不起，對不起……”周蕊吐吐舌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拍拍胸口：“是楊連長醒了，是特護病房的楊闖醒了！”
“什麼？他醒了？這怎麼可能？”洪主任懷疑地瞪着周護士長。
“真的，他真醒了！”周蕊肯定的點點頭。
“怪了……走，看看去……”洪主任大步流星的向特護病房走去，周蕊吐吐舌頭，急忙跟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