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雲龍鎮裏思雙親
第十一章雲龍鎮裏思雙親
雲龍鎮，隸屬安徽省，位於安徽、江蘇兩省交界處，是國軍防線的最前沿。
鎮內駐紮着國軍618團，一個雜牌軍的加強團，團部設在鎮公所。這個時候，老蔣的嫡系早就逃得遠遠的了。
鎮外五里的雲龍台，駐紮着618團的一個加強營。再向東行二十餘里，駐紮着日軍橋本聯隊下轄的山木大隊。繼續向東百十里，就是雲州城，距南京也就二百來里地，駐紮着日軍第六師團喬本聯隊本部。喬本聯隊向西拱衛着南京城。
雲龍鎮的大街上看不見人影，門臉都關張歇業了，顯得格外的冷清和零亂。大街上滿是丟棄的行李和雜亂的物品，即便碰到一兩個行人，也是慌裏慌張的向西奔逃。要不是偶爾看見一隊隊巡邏的士兵，或者聽見吉普車的馬達聲，很容易讓人以為這是一個小鬼子光顧過的“死鎮”。
“找個地方先歇歇。”楊闖面無表情，拎着長條箱，領着林志國拐進偏街。
“歇？咋不直接去雲州城？”林志國懷抱着衣服裹起來的長槍，兩眼警惕地瞄着四周。
“不懂吧？”楊闖看了看林志國：“雲州城你熟悉嗎？”
“不熟悉，沒去過。”林志國很實在。
“能直接去嗎？別忘了咱們是來幹什麼的。”楊闖環顧左右：“沒打過仗吧？槍都沒開過？一看就是個雛兒！”一路交流，楊闖知道，林志國除了機靈膽大會功夫，有一腔殺小鬼子的熱血外，對於打仗，還是個愣頭青。說白了，打仗，林志國啥都不懂。
“沒打過仗，槍開過，還挺准。”林志國很驕傲：“你看什麼呢？”
“教教你，到一個地方，要先觀察環境，看什麼地方適合隱蔽，什麼地方適合伏擊，什麼地方適合撤退……”楊闖指着前面的一個小院：“今晚就住這兒。”
“為啥？”林志國刨根問底。
“兄弟，光身手好還不行！”楊闖說：“你看，小院門前是條街道，向左可上主街，向右左拐是居民區，後面臨河，對岸是小樹林，視線好便於觀察，更便於隱蔽和撤退。”楊闖少有的耐心。打仗是一門學問，可不能隨心所欲，馬虎不得。因為，你不知道敵人會在什麼時候，從什麼地方鑽出來，或明或暗地給你一刀一槍，然後溜之大吉。如果是那樣，別說打小鬼子，自己的小命兒能保住就燒高香了。既然林志國有興趣學，教教也無所謂，沒準今後還能成為一位打鬼子的好手呢。
小院不大，院子中央立着張小方桌，幾條長凳倒在地上，罈罈罐罐扔得亂七糟八的，院內后牆根長着一顆歪脖子樹，樹枝斜着伸出了牆，一直伸到河的中央，幾間房門大敞着。可以看出，主人離開時很慌亂，來不及拾掇整齊便逃走了。
“院子東西別動，找個地方湊合一下。”楊闖暗自嘆了口氣，聲音不大，但透着不容置疑。
“為什麼？”林志國正準備彎腰扶起地上的長條凳，不解地望着楊闖。
“我們只是臨時借住一下。這兒離雲州城已經不遠了，小鬼子隨時都會打過來。不動這些東西，不會有人懷疑屋子裏有人，便於咱們隱蔽。”楊闖返身把長條箱放在桌上，抬頭望着陰沉沉的天空，自言自語地說：“今夜天氣不錯！”
“天氣不錯？”林志國很是納悶，明明陰沉沉的，光線還很暗，怎麼就說天氣不錯呢？
“先找個地方休息吧，等一會兒你就知道了。”瞅着歪脖子樹，楊闖沒有多說。
“我選這間！”林志國不解地搖搖頭，選了靠里的房間，抱着裹槍的長布包進了屋，隨手往床頭一扔，仰面倒在床上，閉上眼，喃喃自語：“真舒服！”十多天了，一路風餐露宿，林志國頭一次感到躺在床上是如此的愜意和放鬆，這讓他想起了安逸舒適的家：“爹、娘，你們在幹什麼呢？”
“老爺，您說，兒子這會兒在哪兒呢？吃了嗎？有睡的地方嗎？碰着小鬼子沒有哇……”林夫人斜倚在床頭，淚眼漣漣唉聲嘆氣。
“夫人啦，你就別操心了。兒大不由娘，都二十來歲的大小夥子了，還不能照顧自己？”林孝嚴端着葯碗，輕輕地吹着氣：“把葯喝了吧，都這麼多天了，身體垮了咋辦？”
“老爺，我……”林夫人慾言又止，掙扎着想坐起來。
“你就安心躺着吧，咱們兒子機靈得很，小鬼子碰上他准占不了便宜。”林孝嚴按住夫人：“先喝葯吧，你得把身子養好，才能等兒子回來呀！”
“唉……”一聽說養好身體等兒子回來，林夫人臉上輕鬆了些，伸手接過葯碗。
楊闖拎着長條箱走進第一間屋子。屋子佈置很簡單，一張桌子，一張床，一個衣櫥，小東西零亂地扔了一地，靠床的地上，破破爛爛的撥浪鼓醒目地躺在那裏。楊闖面色沉靜，輕輕地把箱子放在桌上，打開鎖扣：一把長槍靜靜地躺在紅色的綢緞上，槍的旁邊是瞄準鏡，再旁邊是幾個裝滿子彈的小盒子。
深情地凝視躺在箱子裏的長槍，楊闖的臉上露出淡淡地笑容，輕輕地撫摸着槍身，悠悠地嘆了一口氣，便坐在桌旁，從箱蓋內側夾層掏出塊抹布，溫柔地擦拭着，腦海里的記憶迅速浮現，思緒飛回了參軍后的一次省親。
“闖兒，你等一下。”那天晚上，正要休息的楊闖被父親楊正武叫住了。楊正武，六十來歲，身體硬朗，精神矍鑠，早年曾追隨中山先生參加辛亥革命，后因傷解甲歸田，在南京做起了買賣。
“什麼事，爹。”楊闖站在廳門，轉頭望着父親。
“爹有件東西送你。”楊正武吩咐管家：“老秦啦，去拿上來。”
“好嘞，老爺。”管家老秦快步走出廳堂。
“兒子，來，快坐下，先吃個蘋果。”看着高大帥氣的兒子，母親李香雲滿眼的溺愛。
“老爺，拿來了。”幾句話的功夫，老秦頭提着個長條箱走了進來。
“闖兒，快打開看看。”楊正武慈愛地看着一身戎裝的兒子。
雙手接過箱子，楊闖詫異地望了望父母，小心地把箱子放在桌上，輕輕打開鎖扣：“啊！狙擊步槍。”激動地一把抓起箱子裏的長槍，仔細看了看，興奮地說：“德國98K毛瑟狙擊步槍！”
“喜歡嗎？”楊正武走過來。
“喜歡，我太喜歡了！爹，您從哪兒弄的？”楊闖愛不釋手，自顧自的低頭撫摸着槍身。
“看把你樂的，比給你找個媳婦兒還高興。”母親李香雲在一旁取笑。
“娘……你不懂的……”楊闖有點不好意思，看了母親一眼，便又低頭握着槍東瞧瞧西看看，真像新郎官抱着新媳婦一樣，感覺既新奇，又哪哪都好。一句話，就是說不出的高興和滿足。
“闖兒，別管爹怎麼弄來的。爹送你這把槍，是希望將來你拿着這把槍在抗日的戰場上多殺小鬼子。”楊正武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商人，更是一位愛國的進步商人，對國民政府消極抵抗、積極反共不敢苟同，深有看法，曾多次在南京商會的聚會上發表抗日言論，也讓國民政府很是不滿。
“可是……爹，國民政府沒心思抵抗啊！”楊闖的興奮勁兒一下子全跑光了，雙手握着長槍懊惱地坐在椅子上。
“現在用不上，但總有一天，會用上的。”楊正武鄭重地看著兒子：“希望到那一天，你不要辱沒了它。”
“爹，您放心吧。我一定拿它多殺小鬼子！”楊闖態度很堅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