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人間天上
“司命!我家姑射神尊已去了十五日了,能不能通融一下,求二位安排我下界幫助。”司天監內,兩個司命坐在殿內席位上扶着額頭,每天白龍都來求,每天都要跪許久,白龍是個老實孩子,其實但凡會化人形的,去人間郊遊個幾天不是不行,沒有任命,私下凡塵是犯天條的,只是小心別讓該地管事的山神土地、灶王城隍看到,像老君的那隻青牛,去玩了幾天,在人間前兩年都沒事,當然,第三年被抓到回來時,便判了重罰。
連跪了十幾天,大司命雖說是硯台變化的神仙,鐵面但也不是油鹽不進,今日破例給白龍看了眼玄靈寶鏡,大司命法術一催,便從鏡中照出景來,是處幽谷,蒼松翠柏遮天蔽日,屋子前坐着個衣服雪白的,打眼一看便知道是姑射,就算到了人間也不改衣品喜好,只是看着還有些稚嫩,模樣還沒長開,但也沒大改,這時旁邊竟跑出個小男孩來,約么和女孩差不多年紀,白龍心裏猜了大概,便問道:“這是燭龍神君嗎?”少司命點了點頭說道:“燭龍在那邊,倆人多少照應下,你可以不必擔心的,我們近三四日事情實在太多,你先不要來了,讓我們處理下公務,過幾日安排你領命下界。”白龍心裏感激,真的很想再多瞧一會,但聽少司命的意思,也只得深深謝過兩位司命先退下了。
其實不光是白龍,精衛也沒閑着。火神祝融是精衛的法術老師,這幾日精衛一直在求凡人附魂的法術,耐不住軟磨硬泡,祝融便教了,而也很巧,人間的大隨皇后親外甥女,李府寄養在宮中的大小姐李京衛這幾日染了時疫,病情反覆越來越不見好,只得被親爹接回了府邸,但突然是大病痊癒,醒來之後性情有些變化,之前的事全記得,只是口中一直念叨着要找人,本來京衛小姐已十四歲了家裏給安排了親事,想來她姨母獨孤氏也是這個年紀嫁的人,只是聽說這李小姐染病後有些神智不穩定,李老爺也捨不得女兒,親事就先涼下來了。
李京衛的父兄皆是當朝重臣,父親是陛下封賜的異姓王——唐國公李丙,大哥李源則是北路十三軍的總都統,更是此次隨聖駕親征的少年名將,正是風頭無兩,雖說此次打了個小敗仗,但也扎紮實實的消滅了敵軍的主力,速去速回,皇帝也合心意,只是返回紫微宮后,皇帝就嘔血大病了十日,對外說是因吃了敗仗受了勞頓,憂慮社稷而病,其實是因為姚夫人與孩子們的噩耗。但帝王家總是無情,十日便能消磨得了二十年情分,病好以後,鶯歌燕舞桃紅柳綠,兩不耽誤。
楊金風在老君山裡大概三月,傷養的差不多了,右手的手腕已脫了痂,成了個碗大的疤,宋玉露照顧的也是細緻,整日就是採藥、搗葯、換藥循環往複,沒讓金風的傷情潰膿,不然興許,就算跑得過侍衛,命也是保不住的。這三個月來,金風的心也平靜下來許多,有勇氣去母親與弟弟的墳頭上香了,先前還是玉露幫忙將屍首帶回來安葬的,金風見玉露幫弟弟把頭顱縫回屍身上時,悲痛得頓時便哭的暈厥過去,玉露倒沒笑過他沒用,只是輕輕將他背回屋裏,拍一拍他,再喂些熱水。
玉露好像就沒怎麼笑過,這三個月裏金風也慢慢接受了,彼此大家也互通了身世。金風好不容易才有了容身的地方,只能謊說自己是京師洛陽城的富商養子,他爹從白馬寺後山撿來的,長房爭家業,僱人迫害了他們二房。巧了,宋玉露也是撿來的,那年正是臘月二十,風寒徹骨的日子,這孩子就靜靜裹着小襁褓躺在老君山的山腳,身上結了厚厚的一層霜雪,宋琴撿到她時,她不哭不鬧,睫毛和胎髮濕漉漉的,掛着一層露水,便是叫玉露的緣由。
金風從小長在宮中,因為養子的身份聽了不少閑話,平日心裏越是自卑卻越要裝的堅強,比不了玉露的通透純粹,心裏十分羨慕她有待她這般好的師傅,便屢屢央求着要拜入門下,師傅宋琴見他筋骨強健,終是決定收下了他。是日,宋琴與玉露領着金風進了所居屋室的后側,簡直別有洞天,山洞內連環幾個房間,大的甚至能聽到腳步的回聲,推門進了最里一間,屋內錯落放了密密麻麻的排位,燃着長明燈,說像是神堂也不為過。
宋琴叫金風叩首跪下聽訓,便娓娓道來。原來宋家是諸子百家中墨子的後人,機關術、醫術、兵刃,皆是家學傳承底蘊深厚,宋氏家族雖是血脈單薄,但傳到宋琴這裏,已綿延一千多年了,好不容易到這一代,宋琴有一個兄長名叫宋書,武功身法、醫學藥理、奇門遁甲,江湖皆是無出其右,卻被楊中毒殺了,楊中不是別人,便是當今陛下楊如堅的爹。
金風知道這人就是自己祖父,額上冒出許多冷汗,戰戰兢兢的追問了一句原因。宋琴一改往日和藹,睚眥欲裂,說道:“楊中屯兵欲意推翻前朝,哄騙我兄妹出山相幫,我們幫他造了工事、鑄了劍甲,卻在事成之後,又怕背上起兵造反的名聲,先是逼着史官寫成禪讓繼位,后便是暗中毒殺了我的兄長,還奪走了我的幼子。”說到激動時,宋琴有些搖晃,玉露急忙搬來了一旁的座椅扶着師傅坐下,宋琴理了理情緒,厲聲說道:“我一人無力抗爭,被追殺的只得隱居在此,我的仇敵雖不是為我所殺,也已入了歲月的黃土,為師也不希望你們出去相爭,世間刀兵皆是雙刃,傷敵一千,自損七百,你向他討債,他的兒孫又向你索命,子子孫孫,仇恨便無窮無盡,唯願你們有一技之長,我已年過九旬,百年以後,你們能夠保護自己,能相互扶持,萬萬莫像我當年一般無依無靠。”
金風聽着這般的言辭懇切,已垂了淚,聽到自己祖父的惡行,心中卻是倒映着太子楊廣風的臉,怒火實在難以忍受,哭像難看極了,但此時更是不敢和盤托出,便只能倒頭咣咣咣連連叩首,大聲拜着師傅,宋琴沒看出端倪,只覺得是個有同理心的孩子,高興的點了點頭,金風算是入了師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