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八字界碑
烏鴉在紫微宮盤旋了許久,聒噪的厲害,皇后見太子有些愣神便教訓道:“無毒不丈夫,黃袍從來都是白骨織就的,快些回去收拾一下儀容,下午還要受百官朝見,不能讓人瞧見你這個樣子。”太子神態恢復,向皇后一揖輕輕問道:“母后,若是父皇或者前朝有人問起來…”皇后厲聲呵斥道:“這麼大人了,都不會自圓其說嗎!這就派遣幾個親信卷了屍首,將三人遠遠的運出城去,丟到荒山裡,反正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你父皇追問起來就說一陣妖風把姚姬和孩子捲走了,宮裏搞些靈堂法會,再哭一哭你那可憐的兄弟,你父皇怕我爹,還能說什麼,再者,媵妾無非是玩物,丟了便丟了,再給他安插個知根底的年輕姑娘,自然會忘了那老賤人的。”
太子在前殿謙恭有禮的接見大臣,親信們則持了腰牌從後門趕車馬出宮,一路向南,奔郊外南山而去。“我家鄉是欒縣的,南山這片也叫老君山,我們那的人都說老君山上有修鍊的妖怪,咱們要不隨便在路邊一扔得了,反正自然有野獸聞見味道出洞來吃。”駕車的侍衛說罷,卻挨了管事的一巴掌:“不行!太子爺說要扔到南山溝里,咱們奴才就得照辦,再說了,扔路邊萬一讓行路的瞧見,萬一暴雨衝到哪裏,走漏了風聲全族都得完蛋,快趕車,太子比妖怪嚇人多了,拉着一車死人還這麼多話。”
行到山口,進山只一條路但層層分叉錯綜複雜,植被又太茂,實在是逼仄難行,眾人只得下了車,分別扛了三個“竹席”在肩上步行進山,行了許久才至半山,竟突然撞見一對老夫妻攙扶着迎面過來,口中還念念有詞的。侍衛們面面相覷,不知道是否應該滅口,但瞧老人沒往這邊看,便只擦肩過去往上面繼續探索,可好巧不巧老夫婦卻回頭跟他們說了一句:“誒!你們幾個!別再往裏走了,上面有迷陣和陷阱,走太深了打擾藥師婆修鍊,她老人家是要發怒的。”為首侍衛沒什麼過激反應,反倒裝作尋常人一般像他們打聽:“老鄉,我們也是欒縣的,這後山怎麼過去呀,能給帶個路嗎。”老婦輕聲說道:“聽口音不太像,你們也是來問山神施藥的吧!”
“正是正是。”侍衛長連忙順水推舟,老婦又繼續講道:“看來不大懂規矩,這條路盡頭有塊界碑,上面寫了字,不能往前再走了,你要是求葯,寫個紙條用石頭壓在碑下,過一日回來取便是了,她可能給也可能不給,無論你給不給貢品,只看個人運氣。”遠遠望去,界碑上的確有字,只是硃砂色風化了有些斑駁,細瞧,是大筆寫着“越界者亡”四字。
想來是個毒辣的魔頭,侍衛長有些猶豫要不要再往上走,但在此時,處隊尾的侍衛竟叫了一聲:“啊!詐詐屍啦!他動了一下。”嚇得幾人都連忙講席子摔在坡上,席中露出了三人,是血肉模糊,血氣濃烈,也驚得一旁的老夫妻大叫着抱在了一起。
侍衛長做此事已身經百戰,事情被人撞破,先是用刀圍着老夫婦稍後好做處理,后是轉身探了姚夫人屍體鼻息,剛要伸手再探楊金風時,金風竟突然咳出一口烏棗色血團,又急喘息了幾口,漸漸雙眼微睜。原來,雖是宮內遭了毒打,又被斬斷了右手大量失血,但金風鬥志剛強心氣難平,只是暈厥過去,恰巧又被口鼻處鮮血嗆住,才會做死者之狀毫無聲息,可若不是山路難行被人頭朝下抗着,也顛不出這口污血,恐怕就是真死透了,算他造化。
楊金風已奄奄垂死,老夫妻趁眾人走神觀瞧他時便是要跑,可老胳膊老腿哪裏敵得過幾個輕壯侍衛,三步還沒走出便被追在刀下,但侍衛的刀竟然猛地被暗器震開了。暗器是極快速度從林里飛旋打來的,落在地上仔細瞧看,刻工十分精緻,是個純金小球。“還不快走!”林中傳來一嬌柔女子聲音,老夫妻方才以為必死,已嚇得魂不附體愣在原地,聽罷急忙連滾帶爬的往山下跑去,侍衛要追擊,卻又是幾個金色小球飛來,追擊者腿腳大穴皆被打中,瞬間石化在地寸步難移。
天色已漸漸暗了,追不上老人,那至少要殺了孩子,早些回去交差。趁楊金風尚未恢復神智,侍衛長提刀便往他脖頸割去,但此時正是揚手,一金色小球又是神鬼莫測的從侍衛腋下穿過,重重打到了三寸咽喉,侍衛長一時痛的險些將刀丟了,“是人是鬼!出來!”侍衛長咳了幾嗓朝林中憤怒呵斥着。“欺負老弱可真是好漢。”只見空中白影,衣袂飄飄一閃而過,又是女子聲音傳來,但未看清眉目,只覺得似妖似仙,眾人驚恐不敢辨別。
此時金風已有些清醒,不顧周身痛楚往界碑爬行,但侍衛們使命在身,也顧不得神鬼戲弄,還是要動手的,此時地上的小球卻猛地炸開,騰起一陣青色煙氣,侍衛處在煙氣中央,沒吸幾口便昏厥過去,金風奮不顧身的往煙氣邊緣爬,但也是吸到了幾口,迷迷糊糊的要沉睡過去,但此時卻只覺得有雙冷冰冰的手將自己抗到肩上,肩膀瘦削,正往山裡走去,金風此時晃晃悠悠瞧見了界碑後面的字,“楊姓不救”,所以碑的正反兩面其實一共八字。
楊金風睡了七八個時辰,夢裏似是見到了許多人許多事,在被子內一直掙扎,再醒來時已是快晌午了。屋內是篤篤的搗葯聲,映入眼帘的是一頭烏髮披在肩背,女子背對着金風正在忙碌,衣袖上染了些草藥青汁,但衣袍羅裙皆是雪白。金風知道,這便是方才林中的鬼怪,剛要坐起身來問問,卻發現自己竟然在床上被綁了個結實,瞬間腦海中浮現出各種妖怪吃人的故事,一時哭了起來。
“起來便起來了,哭什麼?”白衣女子側扭了半臉,腮頰若雲間明月,聲音卻如萬年寒冰,問得金風不敢答話,女子只好停下手裏的搗錘,用濕布抹凈了手,轉身緩緩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