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天涯浪子,生死無常

第5章 天涯浪子,生死無常

日將臨山,雲影綽綽。飄蕩着的風,終於有了些涼意。英雄山下,一黑衣少年佇立路口,將背上酒罈一一卸下,雖是滿身大汗,衣襟濕重,神情卻無半點疲態。望了望這空曠寂寥的高山竟而一屁股坐在酒罈上,抱起另一壇酒,開了封,鬆了縛酒的繩子。抱起來便往嘴邊送去,不下四五口,一壇酒水便已入腹。

方得歇下,路無金便覺暢快不已,輕鬆自在。

只是一壇酒下肚,卻似乎並不盡興。摸了摸屁股下的酒罈道:“不行,這壇得留着。”遂又將那空壇舉起倒放,將那僅剩的酒滴落,運氣一吸,盡皆入腹。

歇了片刻,便又站起身,將空壇照着草叢中一擲,扛起最後一壇酒,便順着山路一步一步的向上越去。不過幾個起落,便已然見着山門,此時山門卻空無一人。

“有意思了,山下沒有守山的,山上也沒有守山門的。任不在說那幫人鳩佔鵲巢,此番離去想必已經兔死狗烹了。”

說著又是一躍。上了山頂,越上山門佇立夕陽下。蒙上面巾,忽的一瞬,便已經消失原地。樹梢與落陰在風中搖擺,似在數着跑去的光陰。

殘陽似血,染紅了一片天,連同那一團團在遠方漂泊的白雲。只見着他們靜靜地飄着,遊盪着。終無歸宿,而這片天地卻成了他們最好的歸宿。或許,這就是他們所期望的,也或許這一切不過是妥協與無奈后的一絲慰藉。

路無金無心欣賞這般美景,自然也沒這麼多感嘆。雖然自小便經歷萬千險阻,無數次死裏逃生,他還是個朝氣蓬勃的孩子。

有着嚮往、有着目標、也有着許多小說中主角所有的仇恨,而這仇恨伴隨多年,卻只有他和任不在靜靜的背負着。

如此重擔,常人恐已被壓垮,路無金和任不在卻已經習以為常。只是那因仇恨衍生出的嫌惡恐怕將會畸形的伴隨他們一生。

幾番巡查之下,路無金卻無所發現,連任不在所提木塔也並未找到。據說那本是一件雕刻不甚精細的作品,任不在卻仍是如此上心。

除此之外,照常理說,這種小玩意只要被那些江湖高手認定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木塔,一般是沒有人會在意的。如今尋遍上下,卻毫無發現。不僅如此,此間除了空無一人便已經找不出任何不協調之處,更別說任不在信中猜測的密道。

幾番搜索,路無金終無所獲。自房檐越下廳堂,坐在太師椅上。

門外紅光漸退,路無金自顧着打開酒罈,喝起酒來,自語道:“天色將黑,指不定會釣上來條小魚,先等上一等,然後再去尋尋那幾大門派。”

路無金之所以如此悠閑自得,自然是因為此處便只有一處大客棧,門派眾人平日奢侈成性,怎麼會去住哪山野小店。況且,清風劍派本就無意與眾派交好,此次墜崖之事想必也不是無意為之。

“但願這些都只是猜測。”路無金心中嘆息,不過轉頭一想,幾大門派前來也不敢搞出太大的事情,畢竟清風劍派與道家正宗頗有淵源。

搖頭將思緒打散,路無金繼續喝酒。酒罈酒水將盡。

忽然一人影自山門閃入,竟直奔大廳之內,斜暉落下卻似乎也未能照亮那黑衣人,只是黑影掠過,風似乎也未能追上他的速度,日光也未曾與他相擁。

這黑衣人腳步實在太輕,正如撲食獵物的黑豹一般迅捷無聲,加上四方漸起的蟲鳴之聲,縱然路無金在大廳之內,阻隔了許多蟲鳴,卻依然難以發現那細微到無的聲響。直到那黑衣人終於在最後一點斜陽下閃現,靜止。似緩緩踱來,又似早已在此處站立良久,只是路無金從未發現一般,和路無金一樣,一身黑衣,矇著面。在惜別的餘暉下,路無金髮現就算他這身黑衣也無法掩蓋的一身健肉,幾乎將整件黑衣撐爆,身長或八尺有餘,較路無金高了許多。待路無金細看時,卻似乎怎麼也看不清楚那黑衣大漢的眼睛。

見着黑衣大漢鬼一般的出現在門外,路無金驚雖驚了,卻仍舊是視若無睹,慢慢將壇中僅剩數滴酒水添去,將酒罈一揮,“嘭”的一聲巨響,此起彼伏的蟲鳴奏樂受到了驚嚇,又漸漸低吟淺唱起來。

黑衣大漢卻是站立不動,如同雕像一般,任憑后肩上一寸陽光逃離。路無金這才自太師椅上站起,緩緩走向門口,僅憑黑衣大漢悄無聲息的出現這一點,路無金便知道此人輕功非同小可。

看這黑衣大漢體格顯然外家功夫了得,若是硬碰,少不了傷筋動骨。此時若是憑着自己的輕功逃命卻並非難事,只是路無金卻想試探清楚這黑衣人的身份路數。

“夜黑風冷,閣下何不進來一坐?”路無金本是客至此處,如今到表現得他便是此處主人一般。卻是臉也不紅,心也不跳。倒似真的一般,似好客主人熱情相邀。只可惜那壞了氣氛的夜行衣。

“酒也喝完了,該上路了。”黑衣大漢卻似索命無常一般淡淡地說道。話聲未落路無金早已閃出門外,突聽“嘣”的一聲,大廳內的太師椅早已碎成數節。

幸好路無金常年奔走生死之境,不然僅這一下便已命落黃泉,魂飛九天了。

額頭冷汗突現,方才黑衣大漢手法實在太快,路無金根本就沒見黑衣大漢動手,只是突覺有破空之聲,心中恐懼萬分,任憑着本能閃出躲過。根本就沒有看清那大漢這一手到底如何使出。

路無金心中驚懼萬分,大腦飛也似的轉動:“怎麼辦?這人剛剛是怎麼動手的?發出的暗器到底是什麼?雖然天色暗下,但是憑着我這一雙利眼,本應該看清的。”

路無金忽的大驚,腦袋嗡的一陣響“星辰劫!”三字便突然逬現。

未及細想,大漢便早已消失原地,只聽見似乎是碎石之聲,一大團黑影便已經將路無金罩住,躲無可躲,避無可避。縱然這次路無金看清了黑衣人的動作,卻是在思考之間隙之間,反應不及,被壓一角。路無金經此一驚,便自慌亂中重回冷靜,但聞四面風聲呼呼,拳掌卻連攻路無金數十次。

雖是方寸之間,但是能打出如此多的拳掌,必定不是一流高手這麼簡單。路無金心知此人功夫了得,絕不可硬接。騰挪之間堪堪避開,卻被掌風撕裂,漸漸飄出血來。

如此不到片刻,路無金雖然躲過,卻也傷痕纍纍,頓覺此人如泰山五嶽,壓得路無金幾乎氣絕。

身陷險境,路無金心中作想:“這樣躲下去只有死路一條。不如挨他一下兩下,只要不死...”

路無金這一“死”字還未在腦中出現,忽然一陣風聲急促,路無金閃躲不及,那黑衣大漢鐵鎚似的拳頭便在路無金臉上留下一個巨大的血印,幸好路無金反應還算及時將頭后靠,否則僅是這一拳便足以要了路無金的命。

饒是如此,此刻路無金幾乎被打的變形。路無金看着這高大的陌生的黑衣大漢莫得想到一個人-----何龍,八部眾龍頭老大。若是死在此人手裏,也不算冤。

極力躲避着後續的強攻,路無金已經被打蒙,眼前的黑衣人出現重影。縱算是必死,路無金也不當此時送命,想到此處,便硬是靠着自己敏銳的判斷躲過後面的攻擊,夜行衣也已經破碎不堪,漏出無數的傷口,有新傷,更有無數的舊傷。

鮮血浸濕衣服,身上黏答答的。那黑衣人似乎為路無金身上的傷口所震,出手便是一緩。高手相爭,瞬息萬變,不爭強求勝,但求時時在先。

此時黑衣大漢招式一緩,便已經落了先。如此良機,路無金怎可錯過,側身躲過,自黑衣人圍住的縫隙之間便奪口而逃。

路無金畢竟還是負有盜聖之名,自然也會着些奇門功法,縮骨功此時便救了他一命。路無金想到曾經自學縮骨功被任不在嘲笑之時不覺彎了的嘴角漏出一絲笑意,只是這一絲笑意還未展現,便已經被一陣劇痛收回。

路無金心知此人功夫實在了得,哪敢再留。縱然想調查消息,必定也得在保住自己性命的情況下。

路無金奔出丈余,將奪門而出。黑衣大漢似乎才及反應,想來路無金能從那麼狹小的空隙逃出實在大出此人意外,遂轉身便追。路無金此時眼花迷亂,四處重影環繞,哪裏還敢使出輕功奔走,只想逃出門外,借空曠之處憑自己迅捷的輕功逃到林中逃避此人。

此時得空,路無金逃出門外時也已經將身上匕首掏出,路無金平時本很少使用匕首,此時也是被逼無奈,赤手空拳與此人角斗無異於自尋死路。

路無金畢竟也不是凡夫俗子,知曉若是未能逃脫,只能在樹林間借身上利器與之周旋。況且,路無金心中亦有疑問:“這黑衣大漢真的是何龍嗎?若是何龍,這凌厲的拳掌,無端碎裂的太師椅便都可得到驗證。”但是路無金心中細想,卻又覺得此人與何龍終有些差距。“若是何龍,我能活到現在?”路無金自嘲的想到。

突然又想到了劍神王天佑,此時危急關頭,路無金本不該有這許多想法的,只是不知怎的,雙眼迷離,卻又想起這些來。拋開雜緒,路無金努力的定了定神,雙眼能分辨周遭。

正動身飛走,忽聽身後風聲迅疾,較之前卻更是來勢迅猛。路無金趕緊閃避,卻只這一瞬,路無金只覺腿腳劇痛不已,不覺一個踉蹌便跌倒在地,隨之而來的便是數聲金鐵交擊之聲。待向腳瞥上一眼時才發現竟是細小的黑色圓珠,幸好路無金雙腳等處都有精鐵護住,不然此番雙腳定然廢了。

然而就算如此,路無金依舊頗為不好受,黑衣大漢自內緩步踱出,笑道:“朋友好高明的手法,好精準的直覺,好敏銳的判斷。”待到走出門口時,路無金早已踉踉蹌蹌緩緩站起,只是雙腳卻是不太聽使喚,將匕首藏於袖內。黑衣人又接着笑道:“只可惜今日便要死在這兒了。”似乎方才急着出手的黑衣人刺客卻又不急了,竟然等着路無金站起。

此刻路無金終於聽清了黑衣人的聲音,看清了那雙厲鷹般的雙眼,知道此人定然不是何龍。雖然死到臨頭,卻深覺暢快無比,雖然不知這黑衣神秘人究竟是哪路高手,如今卻已然不重要了。當然雖然身臨險境,路無金無論何時都不會放棄生路,畢竟他就是靠着對生的渴望和仇恨的銘記生存至今,更何況此時的他正值年少之時,好不容易在此離開地獄。怎能不感受下世界的美好呢?只不過他不知道的是,人間亦是地獄罷了。不同的是,人間的地獄有人拯救,而他所經歷的地獄卻只有死亡罷了。

“很好,受了這麼重的傷,又死到臨頭。朋友還是如此坦然,處若泰山。了不起!”黑衣人少見對路無金拱了拱手。忽又嘆了口氣:“領死吧。”

黑衣人方在階梯之上,倏而便已接近路無金,路無金趁着時間已將氣息調定,雖然腿腳疼痛,此番也必須忍痛求生。路無金反應及時,登時閃開黑衣人攻來一拳,正待尋機反撲時,誰知黑衣人右腳又自旁掃來,路無金無奈閃過。

心中尋思着必須待一良機,尋到黑衣人攻來一瞬,用袖中匕首斷其手腕。只可惜黑衣人出手總是太快,路無金閃避已經頻頻吃力,若要尋機則更是難上加難,心中卻是有些後悔,出門便就應該迅速逃開,就算重影無數,進了樹林也還有一線生機。

當然此時卻不是後悔的時候。黑衣人攻勢頻急,路無金已有氣無力,堪堪躲過前面數拳,後面便又吃了數拳,整張原本英俊的臉龐,此時已經血肉模糊,顫顫巍巍,失神站立,倒像是憑着堅定的意志支撐一般。

黑衣人見此上前揪住路無金右手舉起便就要砸下,誰知就在這時,路無金行動迅雷之勢自袖中透出匕首,一手抓住黑衣人左手,一手執匕首刺去。當然路無金不會去刺黑衣人胸口,不說黑衣人可能穿了內襯衣甲,右手就在胸前,若是攻來必然是以卵擊石。自然就更不可能去刺黑衣人頭頸等處。

黑衣人唯一的破綻便是這雙手,若能斬去一隻,趁着他吃痛這一瞬逃走想還是有些機會。路無金思來想去就只有這樣才有勝算,所以故意裝作不濟硬吃黑衣人數拳,不過耍了小聰明,每次在拳頭將要打倒時便極力後仰,縱然如此,路無金數招吃下,仍是疼痛難當,不過這樣的疼痛路無金已經吃了太多,如今就算疼痛不已,也不過是回歸那熟悉的感覺,重回那無盡的夢魘罷了。

黑衣人原本以為志在必得,心中對此人也是頗為佩服。正待黑衣人左手揪住路無金,右手將要下去之時,誰知路無金竟然突然一手抓住黑衣人,黑衣人情知不對,正待撒手,只見月色下刀光一閃,黑衣人猛力一撤,血色四濺,刀光血影。

只聽“嗚啊”一聲黑衣人收回左手,幸好收回及時,保住了左手,只是刀傷頗深,血流不止,若是不止血,怕有性命之憂。可是黑衣人此時哪有心情擔心自己性命,此時的他已經被惱怒佔據,幾度未下狠手,卻被小子使計,差點便斷手不說,更兼居然被路無金這小子給騙了。

黑衣人雖吃痛不已,動作卻絲毫不慢,轉身走到一高旗杆下,右手一撤便將長桿扯斷在手。而此時正準備逃跑的路無金哪裏分辨的路,腳上疼痛依舊。

雖極力奔跑,誰知突聽一聲巨喝!身後破空之聲竟響徹山頭,四處樹木似乎也被震動搖晃。路無金心中寒意頓生,不知有意或是下意識或是意外忽的撲倒。便在這一瞬“嘟”的一聲,一個長桿便自路無金頭上斜斜插入前面的土地中,長桿震動,餘風撕扯狂嘯,路無金只覺氣血翻湧便要暈去。

強行定了定神,長桿又自土裏竄出,向著路無金急急拍去,路無金慌忙滾身躲過,卻真似棒打落魄犬,棍攪淺水湖。雖被這槍棍氣勢震到,路無金依舊憑着本能反應頻頻躲過危機,但是這黑衣人的槍法卻似長蛇飛蛟一般將路無金困在一處,躲閃之間,疲態盡顯。

縱然如此,路無金還是堅持奮力閃避,如若不然,不似之前交手,此刻若是稍有閃失必將喪身殞命。黑衣人長槍迅疾,路無金只能四處躲閃,見着樹林不到數尺之外,心中一橫,竟然硬吃一槍橫掃,路無金也趁此借力下沖,竟然順着山坡滾下。在倒下山坡那一瞬,路無金才有機會向遠處的黑衣人瞟上一眼。只見黑衣人左手在月下泛着紅光,執着長桿,健碩的軀體在月光的映襯下宛若戰神一般。

路無金想笑,卻笑不出來。他此時才發現,或者應該說才回想起來“翻江寨”這個詞。任不在說此事可能牽涉翻江寨,路無金初見此人時,卻是怎麼也沒往翻江寨處想,如今心中明了。武功如此了得,這人想必就是傳說中的三蘇之一了?若是這等人物,方才那種無力感倒也說得過去。

只是那一瞬想着。路無金自坡上滾下,便已經不省人事。但是一瞬,路無金又再次蘇醒,因為本能告訴他還沒有脫離危險,便決不能就此倒下。

順勢下滾,草聲簌簌,黑衣人似乎也棄槍跳下,急急追來,顯是定要制其於死地。

路無金此時下滾,終於得到間隙,忍着痛在小腿某處一按,將褲腳翻開,只聽“嗆嗆”數聲便漏出無數鐵片,原是綁在腿腳上的鐵片,路無金之所以輕功如此高明,除開功法本身和其身體稟賦,其再就是路無金的堅強毅力和刻苦之心。

此時重力卸除,路無金但覺渾身輕鬆不已,便似鴻毛將起,更如老鷹振翅。

只可惜路無金尚在這輕盈之感中時,黑衣男子早已聞聲衝來。路無金此時體力不多,身體各處亦是傷痕纍纍,追襲之人亦是有性命之憂。

如此景象,實在是慘不忍睹,路無金自不必說,那位黑衣人想必也經歷不少險惡,見如此還不能殺死路無金怎肯罷休?

是以二人山坡樹林間一前一後,一上一下,追逐打殺。黑夜叢林之中,透不進幾點月色,黑衣人數點暗器擊打都如石沉大海,劍斬瀑布,卻無半點功效。

但是路無金想要甩開黑衣人此時卻是萬難,此時借下山之勢,省了不少力,加上樹林草木環繞遮擋,所以才能堪堪保持距離不被追上,倘若下了山路無金便只有死路一條,而繞山而逃更不可行。

草叢雖然阻了黑衣人的速度,卻也成了黑衣人的風向標,如何都是被咬的死死的,若沒了下山借力的便利,路無金最終也定然會被追上。

路無金如今早已油盡燈枯,實在難以為繼,若是不想一個脫身之策,今夜恐怕要成最後一夜了。路無金只想這山最好再高上幾千丈,如此憑着自己的輕功將這黑衣人耗死。

然而黑衣人此時也頗不好受,流血實在過多,加上如此奮力運功追逐,只是眼前這小子輕功實在了得,加上好似永遠用不完的力氣,讓黑衣人也有些無力。但是無論怎樣一定要先殺了這小子,再自行止血,不然,只是一瞬,變就要給這小子逃了。

二人漸漸追逐到山腳,樹林雖高,卻也漸稀少,能夠投下數點月光。路無金眼見自己恐怕已經走到盡頭,卻想起上山之時曾將酒罈扔在樹林裏,或許可以藉此做點文章。想到之前自己滾下的方位和酒罈的大致地方,竟然就在前面不遠處。

路無金如今別無他法,只好孤注一擲,朝着山口奔去。不到片刻,路無金便已經看見酒罈。自旁跑去便將酒罈撿起,雖然有些力不從心,卻還是抓在手上,卻不出山林。繞着山林橫跑,黑衣人亦是追來,路無金選定前方一棵大樹旁將酒罈奮力一甩,自己躲在大樹背後。

製造自己仍在逃跑的假象,那酒罈竟然在穩穩噹噹飛出丈余,沒有撞到樹木枝幹的情況下落在地上,草叢簇動自然也在此處停止。可見路無金在如此絕境下,使力還是如此精準,穩當,若非自幼高強度的訓練,是絕無可能做到的,能在危急關頭仍舊對周遭環境把握清晰,這些素質已經不是小偷之流所具備的,簡直就是殺手。

路無金悄悄躲在樹后,只見草動聲已經靠近,路無金呼吸幾乎停止,不敢做出細微聲響,待到黑衣人高大的身子自他身邊經過時,路無金在那一瞬看到黑衣人的手,在抖動着。路無金瞧見那隻抖動的手時幾乎便要猛地起身用手邊匕首殺掉黑衣人,但是就算是這種情況下,這個黑衣人卻仍舊給了他無限的恐懼,跌入冰窟的恐懼。

黑衣人終於沒有發現就在身邊的路無金,朝着酒罈處奔去,他或許還在想“這傢伙終於沒力氣了”,便沖了過去。黑衣人看見的卻並不是想像中的倒地的路無金,而是一個酒罈,月光微微,看不甚清。

黑衣人頓覺上當,卻再想到路無金的縮骨功時掏出數粒黑色圓珠向著那酒罈打去,“嘭”的一聲,酒罈碎地,哪裏還有人?黑衣人此時才發現時,便已晚了。路無金早就順着黑衣人經過的草叢偷偷爬走,逃了。

黑衣人四望之下見四處無聲,也無草動,便察覺路無金很可能就躲在附近。反而鎮定下來,將傷口止住,這才緩緩將附近巡了一遍,卻哪裏還有路無金的痕迹?黑衣人遍尋無果,回到酒罈處,拾起酒罈壇底......

卻說路無金雖是逃了,卻也沒逃,因為此處山路若是出去便會被發現。所以便繞着逃到了山的另一邊,方尋一處休息。他已實在太累,心中想着,經此一戰,恐怕要少活十年。便將坐下,誰知在坐下時便一屁股滾了進去,原來此處還有一個山洞,路無金心中疑惑,想是人力挖掘的,若是此處還有敵人,豈不是自尋死路。

想罷也不顧自己情狀,便吃力爬起又繞了開,尋着路,踩着草叢,離了英雄山,尋了不遠處坐下,也不管什麼蟲獸,竟自坐下休息。路無金負有盜聖之名,身邊自然不乏救治傷病之葯,便自身上取出藥丸吞下,又將外敷藥膏抹在各處傷口上,又取了點驅蟲葯撒在四周,便開始運功療傷。

寂冷的月,寒冷的風,喧囂的蟲聲,卻無法掩去英雄山那微薄的血腥味。炎炎夏日,卻為何總伴隨着冰冷的夜,是對經受惡毒陽光的人們的一點慰藉,還是冷月與炎日的抗爭?蟲聲了了,風聲蕭蕭,卻無人為此作答。只余那寂寥的月,寂寥的風,寂寥的蟲聲。

若非路無金經歷無數次的生死徘徊,今夜只怕凶多吉少了。

卻說另一頭,任不在吃過晚飯,這段時間的休息,身體也好了很多,正躺在床上,支開窗戶,望着圓月發獃。卻不知此時的路無金剛剛擺脫死亡的威脅,正自療傷。任不在忘了一會兒,輕聲說道:“想不想知道董妹子哪裏學的?”

忽然窗外樹頂飄落一人,穿着清風劍派衣服,風度翩翩,雖有數片落葉掛在身上頭間,卻更加襯托此人的瀟洒俊朗。只可惜此人並不瀟洒,他就是董習,外表看來定是翩翩公子,事實上卻只是個老實人。只是他這個老實人卻又有些不同之處。

“什麼哪裏學的?”董習身上並沒有帶着配劍,落地后似乎覺得雙手不知放哪,便索性便靠着蒼樹雙手環抱。只是這般在旁人看來更增瀟洒隨意之態而已,任不在與董習算是共處三年,彼此也頗知習性。所以此幕在任不在眼裏總是有點奇怪,有點想笑。卻還是一本正經的說道:“小妹今天所為,若不是有人把她教壞,就是讀了不好的書了。你雖然在外面,想必還是聽見了吧?”

“嗯...嗯,”董習臉色微紅,只不過在燈燭照耀下並不顯眼,接着又道:“蓮妹很少和外人接觸,而且清風劍派遠離煙花之地。我想,是不是從哪買來或者找到的書?”略帶着詢問的口氣,忽然又明白什麼似的望着任不在,道:“你都猜出來了,跟我說什麼?”任不在咧嘴笑道:“我正打算去偷書。”

“跟我說有什麼用?”

“我怎麼聽着有點醋味?”任不在有點想作弄作弄他,忽的又想到:“哎,跟董妹子呆久了,連我也學壞了。”便又嘿嘿笑了起來。誰知這話卻是觸怒了董習,董習聲音低沉,卻不失嚴厲認真,道:“任不在!開玩笑要適可而止。”

“好好好,我就是想跟你說一聲,待會兒別把我當逃犯一樣拎回來就是-”任不在算是怕了他的認真的性格。接着道:“還有,就是樹高風冷,要看住我在旁邊屋內也行,實在不行,這兒鋪小,咱倆抱一塊睡覺也成。”

饒是認真如董習,也被任不在逗得有點想笑,終於還是忍住,道:“今晚景色很好,月色清冷,在樹頂賞月最有氣氛。”轉身留下這句話便又飛身上樹了。任不在也不管那多,望着窗外的樹道:“等我傷好了,便一起賞月吧。一個人,實在不好。”

說完這些,任不在忽然覺得有點傷心,想是覺得孤身賞月,無人伴;雙影摘盤,空枝丫這般孤獨寂寥的情景了。任不在終究還是打敗了無由來的悲傷,起身下床,穿好破布靴(這破布靴後來也被董蓮搶去補了補。)出了房門,又對着董習所在低聲道:“待會兒我要是被羅師傅當淫賊抓了,董兄可別不管我啊。”

......

此時幫派弟子尚在吃飯,此時去了正好行竊。任不在自然便是算準這一時機下手,墊着腳,聳着身。

這模樣別提多猥瑣,偷偷溜進了院子,左瞧右瞅。四際無人,任不在悄悄來到董蓮屋外,見燭火未點幸好月色甚明。任不在暗道:“很好就這麼辦。”便偷偷溜進董蓮屋內,一旁是董蓮卧房,一旁是書房,中間便是客廳。

任不在先在客廳將各處查看過後又到書房尋覓,最終卻還是無所收穫。

待到卧室時,任不在卻猶豫了起來,暗道:“這樣不好吧?不如直接問得了,不過以董蓮脾性,一定會踢倒鋼板。

不如假裝被她抓住現行,被逼問出來。這樣以較低的姿態加上陳懇的認錯,又是出於對董妹子的關心。妹子心又軟,一定會...”

任不在心中計策已定,便準備先躲在外邊,趁着董蓮快回來時進門,如此一來也不會被過分責備。

如此想着便打開門正準備退出去,誰知就在此時董蓮便已在外面看得清清楚楚。

任不在望見董蓮,董蓮望着任不在,似笑非笑。任不在心知不好,暗嘆道:“得,這下玩完了。”

屋內已點燃了蠟燭,將房屋照的亮堂。董蓮似笑非笑的坐在一旁,路無金站立一旁,跟着賠笑。

“說罷,我看看你有什麼理由。”

“沒啥,就是想來看看”任不在話到嘴裏卻又止住。

“看什麼?”董蓮似乎饒有興緻。任不在正欲說話,又被董蓮打斷:“不急,我先看看我的好哥哥動了我的哪些東西,再決定是不是該將此事告訴小師妹,或者告訴羅師傅、掌門。”說著也不顧任不在滿臉悲憤的表情在客廳踱來踱去。

“這桌子動過了,這兒有手指印。”

“凳子也動過了,找的是什麼呢?還是說懷疑我藏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了?”董蓮回頭看着任不在,任不在正欲解釋,董蓮卻打斷道:“不用解釋,沒我的允許你要是說了半個字,吐了一點聲。我就大叫你非禮我。”

......

終於將客廳檢查完,又轉步進入書房,董蓮緩緩道:“不在哥,夏天記得多洗澡,一身汗味。就算你躲過了我的眼睛,但是卻躲不過我的鼻子。”任不在有些疑惑,在自己身上聞了聞,確信了自己確實並沒有什麼汗味,可能是這丫頭屬狗吧?

董蓮回頭看了看在自己身上嗅了兩下的任不在,笑道:“我知道你在心裏罵我狗鼻子靈,不過只要是在心裏罵,我也不介意。”任不在只覺這小惡魔實在難纏,偏偏在這種事情上敏感得遠超常人。

董蓮左右查看,似乎都被動過,隨手拿出一本書,翻了幾頁,嗅了幾下。輕輕道:“不在哥,你是在找一本書呢?還是紙條之類的?對了,沒我的允許,你不能說話。那麼讓我來猜猜,是就點頭,不是就搖頭,知道了嗎?”任不在用力點頭。董蓮看着任不在奮力點頭,頓覺有趣,不禁失笑。

“首先是一本書對嗎?畢竟每本書都翻得這樣仔細,不可能是找夾藏什麼東西。”

點頭。

“每本書都看的這樣仔細,是在找某一句,某一字,還是什麼?”

搖頭

“武林秘籍?你又不需要,已經這麼厲害了。”

點頭。

“是書,卻又不是某一字句,又不是秘籍。是小說書嗎?”

任不在想了想,總覺得應該不止小說,卻又不知該點頭還是搖頭。

“是小說也不是小說?那就是不止小說?”

點頭。任不在此時知道,只要幫助董蓮猜中。董蓮心裏高興,志得意滿,必然不會為難任不在,指不準還會聽取任不在的意見。

“包括但又不止,那是什麼?詩詞曲?表賦行?”

搖頭。

只可惜董蓮耐性不足,再也想不出了,便不耐煩道:“你說是什麼?”

任不在便說出心中疑惑。董蓮聽罷,竟自脖頸赤紅到了耳根,正要大叫。任不在見機趕緊捂住董蓮的嘴,低聲道:“是你允許我說的,要說話算話。”董蓮點點頭,任不在這才將手拿開。

“呵呵,先不談這個,我先看看你有沒有進我卧室,你要是進了就死定了,呆在這不許動。”說著便走進卧室。任不在大感慶幸,還好自己最終還是沒有踏入一步,不然就完了。

不到一會兒,董蓮走了出來,紅暈退了大半,燭光之下,甚是動人憐愛。董蓮笑道:“不在哥,裏面確實沒有你進去的痕迹。我為什麼會那些,只是因為我小時候確實見過,不在哥你應該知道我的身世吧?”曾經的痛苦,如今卻只是輕描淡寫的如同陌生人一般談論着。任不在突然又有些傷感,輕輕地將董蓮抱入懷中,董蓮也溫順的像只小貓,只是靜靜的感受那溫暖堅實的胸膛。任不在將董蓮視作小妹,溫柔的鬆開,道:“今晚的事,可以饒了我嗎?”

“哇,不在哥。人家正感動呢。”董蓮破涕為笑,故意板著臉道:“你死定了了,我要跟小師妹告狀去。”

“好好好,你快去吧,我還要趕緊滾呢,要是讓母老虎發現可就糟了。”

“嘻嘻,這話要是讓羅姐姐聽見了你可就糟了。”

“羅姐姐?”任不在有點糊塗。

“就是羅師傅啦,女人都喜歡自己被叫年輕,學着點吧。”

“唔。”

任不在正待出門,董蓮輕聲問道:“我做了那樣的事,不在哥會不會討厭我,和討厭妓女一樣。”

“不會的傻妹妹,不在哥最喜歡董妹妹了,當然那件事我會好好和他解釋的。只不過以後可不能這樣了。”

“嗯。還有,不在哥。”

“什麼事?”

“你剛剛說最喜歡我了吧?”

“嗯。”

“我要把這句話原原本本告訴師妹。”

......

山外野地,蟲鳴水漸。唯有一點火光,在月色下搖晃,這山野之間,居然有一火堆。火堆上正烤着一隻肥碩野兔,火堆旁圍坐着一對男女,女孩兒嬌小玲瓏,惹人憐愛。男孩身長七尺,卻有些瘦弱。二人正圍着火堆。

女孩兒抱怨道:“老哥,去死吧。哪有這樣對妹妹的,我是你親妹妹嗎?住就是荒郊野外,吃就是兔子兔子。哼!”說著便氣鼓鼓的轉過身去,不願再看向他哥一眼。

男孩無奈,賠禮軟聲道:“妹,是哥不對,可是銀子丟了住不了店也點不了飯不是。你先將就將就。我們這樣出來不也順便歷練一番了嗎?”

“咦,妹,怎麼哭了。”

“就不該聽你的鬼話,說什麼找公孫姐姐玩。”

“確實是哥錯了,不過這回哥不是給你立了個榜樣嗎?”男孩輕聲嘆了口氣。

“什麼榜樣?”女孩沒好氣的問道。

“家裏人逼親就先逃到朋友那裏躲一陣子。”

“公孫姐姐跟你才不是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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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絕十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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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天涯浪子,生死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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