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英雄寨

第3章 英雄寨

第三章:天外隕鐵

白馬鎮在初日紅光下煥發生機,鋪着石板的大路上已經有了人息。或是張羅着店鋪,或是走在大馬路上,享受着清晨那溫煦的光輝。本是一處生意盎然、平凡熱鬧的溫柔之鄉,此時卻蘊含著死亡的氣息。

鎮中第一大戶馬家竟一夜之間全無聲息被屠滿門。任誰也是難以想到,如此慘劇,竟然到第二日清晨才被發現。隨着後院的驚呼聲而傳開......

玉修城中,百饈樓內,人山人海,當真是熱鬧至極。樓上一雅間之中正坐着兩位男子,一人羽扇綸巾,似玉修公子,侃笑而談。

對面則是一位邋遢男子,看來摸約及冠之年。泛白的青布衣裳,數處開裂的袖口,無不顯示着男子的落魄。

而男子卻毫不在意,繼續掃着桌上殘羹,談着天地日月。而他每每掃去都會在左手旁擺放的一柄木劍上稍作停留,眼中便更露笑意,柔情更顯。

縱是如此,也絲毫難掩這落魄男子的奇特氣質,頗像是無賴的氣質。

半刻之後,桌上杯盤將盡,只餘數粒花生米橫豎碟上。落魄男子滿足的拍了下微鼓的肚子,繼續夾着那剩下的花生米,喝着斟來的玉花酒,滿意道:“真是久不食珍腹中空,一日嘗盡天下窮啊。孫兄,多謝了啊!”說著便欲起身執劍離去。

“啊別別別,別啊任兄,在下聞任兄高義,今若未有要緊事,敢來勞煩任兄?”俊貌男子急忙起身攔住去路。原來這位落魄男子姓任,名不在,雖有些武藝,卻是少有人知。

“何事?說罷。”

“任兄可知這附近山頭有一山寨名叫英雄寨?”俊貌男子忽然壓低聲音道。

“什麼破寨?不知道。”任不在顯然並不在意,卻是對英雄二字大作批評道:“什麼狗屁英雄?不如叫狗熊,倒是好聽些。”

“噓噓噓”俊貌男子忙作禁聲,湊近任不在耳邊道:“任兄武藝高強,但是小弟卻是手無縛雞之力,萬勿多言,萬勿多言。”

“那什麼寨什麼事,是要我去搭救什麼人?”

“不是。”

“那是什麼?”

“今兒早聽得傳聞,那英...那山寨今日便要下山劫城。”

這玉修城雖有一城字,卻也不過稍大點的鎮子,又無城牆禦敵。倘若山賊來犯,如何應對?

任不在心中亦是驚奇,這山賊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下山劫城,明犯律法,不是自尋死路嗎?心中盤算,還是去他一去,探探口風。便對男子道:“此事怕有蹊蹺,我去山上會上一會,你且去取來紙筆,外帶一葫蘆好酒。”

“好嘞!”男子聞言大喜,急忙招呼小二備來筆紙墨硯與一葫蘆玉花酒。

任不在執筆行文,揮毫而就,毫不似之前郎當模樣。順將紙折好,帶上酒葫蘆,拿着木質劍,便就離去。只留下句“這事兒包我身上了。”

任不在下得樓梯,見樓下人潮湧動,好不壯觀。不禁心中泛苦:“我怎麼這麼命苦,這許多人,把我這柴火一般的身子一擠,怕不是給擠沒了。”心中微嘆,一邊後悔着進這百饈樓,一邊順着人群中的縫隙向外遊動。

說來也奇,任不在心中雖是作苦連連,在人群中卻是遊動自如,更是帶着葫蘆酒與那長柄木劍,竟然行若無人,不消片刻,便已出來。

卻不像是擠出來的,倒像是魚游出來的。正是那魚游淺灘留水紋,鳥翔低檐攜風聲。看似輕鬆,但是任不在出來時卻是滿頭大汗。

任不在擦着汗,心中道:“這許多人,不擠死我也要煩死我了,吃個飯,卻到這裏人擠人,圖的什麼?”一邊想着一邊向著前路左拐的茶店走去。

路上行人如流水,往來不絕;商販似蟈蟈一般,叫聲不息。這般熱鬧之景,任誰都會變得歡樂起來,唯獨這任不在卻是毫無樂意。為何?原是任不在生喜清凈,若是人海之處,心中便有着些疙瘩,雖無不便,卻總是有些不舒服。

任不在走的雖然不慢,步子也是不大,卻似乎總是要比他本應該邁出的步子要大上許多,所以在周往路人眼中,任不在竟像是踏出一步一閃便落在更前方,再踏出一步,再一閃落在遠處這般景象。是以任不在所行之處,行人商販無不側目,竟像見着鬼神一般。

“看茶!”任不在走到門外便已大聲嚷道。屋內亦是應聲道“好嘞!”。坐在一旁,茶博士也已擺茶上來,問道:“少俠今兒個榮光滿面,想是吃飽喝足了,卻來小店作何啊?”

“吃的唐僧肉,喝得辟穀茶。廢話真多,真是的,不少你錢,快快拿些果子花生來。”說著便掏出些銀兩交與那人,只是任不在竟是將手塞於那人作簸箕的雙手之中,那人也很快的收起銀子。若是有人站得那茶博士身旁,定能看見那碎銀之中,便夾着一張白紙團。

那人將手中碎銀抖了抖,道:“您稍等”便轉入房去。

喝得一會,日已三竿。門外熱氣翻湧,行人卻未見少。任不在兜了盤中剩下的花生,提起劍攜着葫,道聲“叨擾”便出門向北。

其實任不在是知道城鎮北邊就有一座高山,名叫“英雄山”,山上有一山寨便是那“英雄寨”。

兩處相距十里,烈日當頭,情不留情,只曬得任不在熱汗奔涌,衣袖均濕。踩着破鞋嫌地燙,迎着熱浪恨路遠。

本來是個懶人,今日卻要在這可惡的烈日下行上十里八里地。手臂輕揮,便覺四面如火坑,腳步將抬,更覺世間路難行。

他那裏一步一瘸,兀自走着,本有樹蔭稍歇也絲毫不做停留。但是心中卻是越想越氣,篤定主意到那山頭便要去尋尋那狗熊寨的晦氣。如此想着想着,憑着奇特的輕功,竟然在日當正午之時到得山腳。

但見那綠樹衝天似頂柱,小路流溪類桃山。任不在心中作想道:“這山賊倒是會享受,尋得這麼個山清水秀處。山高水清,綠林茂竹,必是個避暑聖地。”便踏着步子要上山而行。

忽的自路邊草叢中跳出二人,一人持刀凶神惡煞,一人提槍狠戾兇殘。那二人將跳出來便似嚇了任不在一跳。

“哈!”竟是三聲同起。那二人怪到:“你這懶漢,哈什麼哈?”

“你們又哈什麼哈?”

“這裏是英雄寨地界,繳了手上酒葫蘆自個兒滾吧?正好給爺們兒解解饞”持刀的惡聲道。

“那柄木劍看着也挺不錯,給兄弟們玩玩,算作你小子的保護費。”說著那持槍的便搶身上前就欲抓去,卻無奈那漢每每將要抓到任不在時便立時又差了半分。

抓了幾次,那漢揉了揉眼,看着眼前半笑着的漢子,不禁打顫道:“老兄,咱不會是青天白日的撞上鬼了吧?”那持刀惡漢亦是看得心中發毛。

任不在忍不住笑道:“就算小爺是鬼,這狗日的太陽也該把老子晒成鬼中鬼了。”

二人悚懼道:“不知是哪路神仙?若是要見咱老大,小的馬上去通報通報。”

任不在卻道:“我請你們老大喝壺酒。通報就不必了,我自己找去。”

將手中酒葫蘆在持槍惡漢面前搖了搖。說著便經持槍惡漢旁走過。那二人如臨大難,合力攔在任不在身前跪下,皆是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叩首道:“這位少俠,不大俠,不不不,這位爺爺。求求您在此處稍作休息,容小的去稟報一聲。不然我二人小命難保啊!”

待二人抬起頭來時,任不在哪裏還在?兩個惡漢同時呆住,竟不知如何是好。

任不在越過二人,早已上得山腰上。山路雖陡,然而四面高樹擎天,綠葉罩林,偶有數支光線射下,卻已無山外那種暴烈的脾氣,已然變得溫溫順順、乖乖巧巧。正如夜裏數點寒星,當真幽靜不已,涼爽宜人。

一路行着,任不在身上汗水漸干,左手將木劍將身後一插,打開葫蘆口,便兀自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便一路散着步爬上山頂。不遠處便見有數人分裂兩旁,見了上山來的破衣少年,便有一人入了山寨,顯是通報去了。其餘人都持刀挺立,顯是準備禦敵。

當先一人大聲喝道:“閣下來英雄寨有何貴幹?不叫守山的通報,不和禮數吧?”任不在哈哈笑道:“我請你們寨主喝喝小酒,還需得什麼通報?你們讓讓。”

那一眾漢子如何不怒,竟一股腦衝上身來,刀劈斧削,儘是各處要害;劍刺槍突,皆為周身軟肋。

十餘人將任不在圍在中間,鬥了數息,竟然未傷得其分毫,反被任不在一一隔開,硬是從人牆之間穿梭而過。

眾人見得此景,都知來了位真神,哪裏還敢上前。跟在遠處持着武器問道:“閣下一人挑我們英雄寨,可是知道後果如何?”

“沒興趣和你們廢話,你們寨主在哪?”任不在忽然將手一揮,劈手就將一旁有些戰慄的漢子扯到身前問道。

那漢子心中發毛,又被任不在這麼一扯,竟然順勢便跪在任不在面前。眾人見辱,人多壯膽,提槍攜劍便要自背後偷襲。

哪知那任不在就如身後張着眼睛似的,在身後槍尖不到一寸之時突然身後木劍轉動,竟將刺來的刀槍劍戟一一挑落。

那跪地的漢子見着此幕,心中更是膽寒,竟然哭出聲來:“大俠饒命啊,小的只是迫於生計才來干這勾當,看在小人家中老母的份上饒小的一命吧!”說著竟然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抹着。

“我問你寨主在哪?跟我扯這些有的沒的幹什麼?”

“寨...寨主...”

“敢問閣下找蘇某何事?”忽一聲由遠而近,竟如浪濤洶湧,勢沉力穩。聽聲音雖似自百米之外傳來,然“閣下”還未說完此人便已慢悠悠自門口走出。

觀其相貌,稜角分明,俊朗消瘦。聞其聲音,便知內力雄厚,絕非常人。聲先發而後至,可見此人輕功亦是一流。任不在心中不禁暗自佩服,想不到一個小小的英雄寨竟也卧虎藏龍。

這蘇姓男子才一出現,那跪地漢子便已灰溜溜連滾帶爬躲到一邊。任不在上下打量着那寨主,那寨主亦是上下打量着任不在。但見這位寨主英姿颯爽,頗有些俊朗,不似任不在心中那種頂着一臉絡腮鬍子的大漢。心中似乎有點失望。

“這位小兄弟年紀輕輕便已武功了得,不知師承何處啊?”寨主拱了拱手。一雙利眼如飛鷹禿鷲盯着獵物一般盯着任不在。

“蘇寨主你貴姓啊?”任不在見此暗中一笑,喝了口酒,用衣袖抹了抹嘴,嘻哈笑道。

“小兄弟還真是喜歡開玩笑。在下免貴姓蘇,單一名河字。敢問小兄弟如何稱呼?”蘇河皮笑肉不笑,眼中已滿是戒備。

“哦哦,原來是蘇大寨主,久仰久仰”,任不在作賠禮道,“小丐無名無姓,就叫小乞丐吧。”

“小兄弟來我英雄寨莫非是與老夫打趣的?”蘇河語氣陡轉,一雙利眼更加刺人,顯是十分戒備。

任不在見此心中更是好奇,縱使寨主襲擊城鎮事假,其必定也有其他什麼不可告人的事物,想是可能劫了哪家財物罷。況且一試便有如此反應,必有蹊蹺。一想至此,任不在更要探探這寨中究竟有何隱藏。

任不在連忙搖着左手邊的酒葫蘆,笑道:“玉修城有位公子爺賞了小丐一葫蘆上好的玉花酒,小丐左右無親,想來請蘇大寨主喝上幾杯。”

“我們寨主怎麼會和你這破乞丐喝酒!”任不在話未說完便已被一旁人打斷。蘇河對眾人擺了擺手,盯着任不在問道:“那人找你來的?”

任不在卻是像個無賴般就地而坐,倚着路邊石台,搖着酒葫蘆唱着小曲兒:“一壺酒,酒一壺。醉作醒時千杯醉,明為糊塗把事成。滴酒品盡人生味,只言道盡世間理。不樂生,不悲死,醒時抱酒把樹倚。醉里驚覺樹來扶,莫要推辭與之起。來來來,去去去,生無憂患死無慮。天有神仙樂無憂,哪知世間酒中愁。他日求得金仙丹,上得九天贈美酒。”

蘇河見着這小乞丐竟躺在石邊唱起莫名的小曲兒,對這小乞丐更是戒備。眾人亦是不知老大要作何打算,只是站在一旁似看猴戲般看着那小乞丐,任不在對此卻是毫不在意。

一曲兒唱罷,蘇河便已笑道:“仙人無憂,自然不識得美酒。小兄弟既然識得美酒,寨中藏有十年前的十里香,不知小丐肯賞光否?”

任不在聞得此言便似大魚逢着肥餌,餓狼嗅着肉香。不以手扶地,竟自平地而起,將葫蘆將腰邊一掛,不理會的眾人的誇張的驚訝表情,急急道:“好好好,小丐今日便賞光賞光。”聞得“賞光”二字那一眾幫眾俱是不平,卻不便發作。明知這蘇河玩的便是那驅羊入圈取皮毛的把戲,任不在仗着一身武藝,憑着胸中怒膽,任他刀山火海、龍潭虎穴,也是要走上一走。

蘇河卻是笑着於前邊引路,穿過正門便見一空庭,庭中路呈十字,余處皆是些普通花草。四設簡陋,只十字路中正有一圓石桌與四邊石凳。蘇河前面繼續引路,穿過簡庭,七繞八繞,竟似帶着任不在遊玩一般。任不在見此處雖是山寨之名,卻是寂靜無聲,除外面幫眾數十,卻是再難見得活人,不覺心中已有百般猜測。

“小兄弟那柄木劍倒是雕刻精緻,不知是何人相贈?”

“一個朋友送的。”蘇河言語之際眼角多次掃到任不在別在身後的木劍,倒似在凝視着什麼東西一般。任不在瞧在眼裏。暗忖道:“莫不是因為這柄木劍上的雕花?”

果不其然,蘇河很快問道:“想必是一位十分美麗的姑娘吧?”

姑娘,說到姑娘,任不在就想到了弱似迎風翠柳一般的女孩,美卻是美了,只是前幾日因與她賭鬥輸了兩壇好酒。

輸了倒也罷了,若是討得兩口也還算不錯。只是那妮子竟然提起兩壇美酒便摔了個粉碎,酒水四濺。嫩是將這兩壇美酒敬了天地。

一想至此,任不在便已悲憤不已,悲的是那灑地美酒,憤的是那勾人香郁。若是僅此倒還也罷。更讓任不在傷心的便是她一臉滿足的對着任不在似陶醉般眯着眼笑道:“好香的酒啊!”饒是女子美若天仙,任不在也已氣絕。

那女子便叫公孫芷,任不在知道,公孫芷是從不飲酒的,自然也不會覺得酒香。她之所以如此說,其目的也就瞭然。任不在當時確實被公孫芷俏麗的笑容迷住,只是後來回想起來便似乎痛定思痛,覺得世界上最丑的女人莫過於壞了男人的好事還一臉無辜衝著男人傻笑。(當然是不是傻笑也倒未可知)。

“小兄弟?”

思緒很快拉回,任不在自然知曉蘇河這是投石問路,探他的底呢。本想斟酌一番,無奈任不在有時候嘴比腦子快。故而脫口便道:“不,是個又丑又老的老太婆。”

蘇河不覺一聲輕笑,似輕鶯撫耳,如明月灑林。蘇河心知不好,慌忙輕咳道:“呵呵,小兄弟與那姑娘想必關係匪淺吧?”忽而轉身鄭重地瞧着任不在道:“小兄弟可是知道百花宮私通男子者如何處置?”

任不在心中一凜,暗道這是在敲山震虎。只是這百花宮從未聽聞,恐怕是這“蘇河”蘇大寨主胡亂編來唬人的,但是若是真的有確實如何是好。不過一想到江湖門派繁多,若是隨便找一個門派矇混,倒也不是沒有機會。

心中作想,便隨便一答:“此事不勞閣下操心。”

“哼!小兄弟何以騙人,百花宮人江湖鮮至,如何會與外界有交。”

“看閣下武功,不該是無名之輩。若是使劍,有這般火候,不會是杜山劍宗,清風劍派,或者是刀劍盟?”

任不在一聞刀劍盟心中甚懼,佯裝不知道:“什麼盟?”

誰知任不在剛一說罷,蘇河便拍手笑道:“好嘛,既不是百花宮,又不是刀劍盟的,你也就死而無憾了。”

突然,任不在便已聞四面疾步之聲,不到片刻,屋內外便已滿滿堵了一屋子黑衣人,執刀槍劍戟圍住任不在。

蘇河拍手笑道:“哈,哈,好,果然少年英雄,泰山崩於眼而不動。值得欽佩。”

任不在亦拍手笑道:“我本以為這狗熊寨真的卧虎藏龍,卻原來是鳩佔鵲巢。哈哈哈”

蘇河身邊黑衣人低聲道:“小...小主子,恐是漏風了,要不趕緊做了他,撤?”

蘇河微微點頭,四面黑衣人便已經一輪擁上,刀劍前,槍戟后,招式之間近無可躲閃之間隙,但是房間內空間狹小,僅容五六人伸展,一時之間便也只能這般。

縱是如此,任不在心中亦是如石沉大海。這些黑衣人顯然暗伏四周,而且個個都是好手,今日此戰,怕是凶多吉少。忽又想到前幾日公孫芷刻的木塔還帶在身上,或可藉機嚇他一下,趁隙逃出。

心中篤定,便與攻上來的黑衣人交上手。幸而任不在武功了得,木劍身後繞,右手奪槍格,硬是將眾人攻勢化解。蘇河一旁亦是吃驚不已,但見這小子側刃奪槍,木殼削劍,身行險招卻如履平地。年紀輕輕便已有江湖一流高手的身手。

驚異未定,任不在便已擊倒兩人,直衝身前出口。

“守住出口!”

“是!”話聲未定,任不在便自破衣服中掏出一物,擲於門口。蘇河見着此物驚懼萬分,大聲喝道:“快散開,這是唐門千機塔!”幾乎同時,守在門口的眾人便早已遠遠散開,蘇河等人也遠遠退開。便在這一隙,任不在已經奪門而出。

“糟糕!上當了,追!”方才湧出門外,便見任不在卻是向著死路逃去,原是任不在本是路痴,出門又見外面人手更多,圍將上來,無奈只得朝着另一方逃。卻是慌不擇路向懸崖,自己絕了自己路。蘇河笑道:“追。”

任不在跨步逃時其實早覺此路為死路,只是奈何,一方是蘇河眾人,一方是如蟻人群,一方卻是無底懸崖。

如何如何?心中也只有想到“目前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只要托一段時間,定能獲救。”任不在輕功雖是不錯,將眾人遠遠甩開,但是沒跑多久,便已瞧見那出崖浮雲,不覺心頭一冷:“不會這麼倒霉吧?”

回頭望時,蘇河等百十人已經慢慢圍了上來。路到絕境時任不在心中反而有些坦然,竟然就一屁股坐倒在地上,笑着看着那圍上來的黑蟻群。

不多時,黑衣人已經將任不在團團圍住,只留一邊懸崖。任不在卻是神情愜意,竟然將身子向後倒去,雙手反撐着地,望着這群人發笑。竟不料任不在這一後仰倒是把周圍黑衣人嚇了一跳,竟然都退了一步。想是之前的“千機塔”餘威吧。雖然之前放出的是假千機塔,但是保不準這次便放出真的了。高手眼中,通常性命才是最寶貴的。

“兄台倒是坦蕩,不過,自己嫌命太長跑到這空曠的地方,也就別怪我了。”蘇河拍手笑道,心中大約已經有些欣賞這個小子了。

任不在卻是半句也不回他,只是笑着向著太陽,眯着雙眼,不知道想些什麼。

“你是自己跳崖了斷還是我們來送上一程?”蘇河似乎尚覺時間有餘,望着任不在笑道。

高崖之上,兩面懸崖,旁無樹蔭,端是曬人。幸好高崖風疾,風兒雖熱了些,拂走了身邊的熱氣,縱使降了點溫度也使人感到涼爽不已。一陣風后,任不在舒適的感受了風的柔情,驀地站起,黑衣人不由得握緊兵刃,撲了上去。

此處不比之前小屋,人數的優勢能夠最大限度的體現出來,幾方牽制一方主攻,縱然是劍神那樣的絕頂高手也覺頭疼。

四周兵刃加身,任不在身似游魚,堪堪躲過這方槍刺,那邊劍已削到,方避此方刀砍,旁又長刀殺來。任不在顧此失彼,雖身法精絕,總也是凡人之軀,如何能避開如此之多的兵刃突襲,不多時,身邊已經點點血跡,身上亦是道道紅痕。破衣刀下更落魄,刀劍避過更繁多。況且蘇河站於一旁,必定會尋機暗器偷襲。任不在心中依然瞭然,不覺已經漸漸專註起來。

照常理說,人在這樣的高度動作與生死遊走,體力與精神都會漸接不足。更何況周圍黑衣人是一個一個換上去與任不在交手。如此強度的車輪戰下,任不在反而似乎越戰越勇。蘇河甚至誤以為任不在是在隱藏實力。

但是如此之久,任不在也只是急於防守,卻不進攻,縱使身旁有可乘之機也無動於衷,而且雖然任不在越戰越勇,也只是接招時稍微用了點力而已。如此節省體力必然是在等待救援。

“列陣!”忽然周圍黑衣人攻勢一滯,任不在還未弄清楚狀況,黑衣人已經結陣,刀劍在前,槍戟在後,雖與之前別無二致,但是在此陣結成時任不在卻是大驚失色。任不在心中愕然道:“鋸齒陣?翻江寨!”

任不在還不急驚嘆,鋸齒陣便已經撲上,任不在知道此時不比之前攻勢,不全力以赴定會橫屍當場,遂橫執木劍。鐺鐺數聲檔開數劍,槍已然突來,任不在將身子一壓,便要去掃眾人底盤,誰知腳還未到,四邊槍已攻至。任不在冷汗狂出,驚嘆此陣法可恨只余,亦嘆黑衣人在陣法之下訓練有素,渾然一體。只好就着地一蹬,使着一招歸風腿身子便急急向後飛出。

正此時蘇河見機不可失,瞬發三片金錢鏢直打任不在頭胸腹三處。此時任不在空中更無借力,要躲開暗器縱使長了雙翅膀也難展身。更何況任不在後跳力度較大,就此高度與速度就算沒有暗器偷襲,任不在也必定墜入懸崖,絕無生機。

此幕盡在蘇河眼底,嘴角也不禁上揚起來。

誰知就在此時任不在身子竟又打個彎,不僅躲過了來勢不凡的金錢鏢,還堪堪站在懸崖邊上,眾人見機撲上,欲將之逼入懸崖。任不在亦知危險,箭步向前,木劍橫執,劍氣縱橫,僅僅數招便擊退攻勢,但是無論任不在如何尋得機會都會被旁眾補救,甚至會將自己逼入絕路。如此下來,除非苦待援軍,實在別無他法。知退路早無,任不在心中反而越加暢然,游斗之間已經笑浮臉面。

“想不到閣下如今還能笑得出來,想必定有所逞。初時在下以為閣下木劍非凡,與刀刃相接卻未有損傷。如今才曉得不是這木劍非凡,而是閣下劍法超絕。這偌大九州雖是藏龍卧虎,但是閣下這身武藝江湖若無閣下傳聞,這江湖,豈非是個笑話?”蘇河雖是奉承着任不在,心中卻是擔心任不在恐是為人投石,算來到現在已有一個時辰。若是如此正派諸人恐不久就要攻上,幸而早已將鐵石轉移大半。蘇河憂心雖重,但是對眼前之人頗有興趣。

聞得蘇河一套馬屁,任不在卻是咧嘴大笑:“拍不來馬屁就別拍了,省的拍到馬腿還得受一蹄子。”本是相譏之言,蘇河聞言卻不禁莞爾,嘆道:“此人如此厲害,若為吾兄所用,也不枉了他一身武藝。”因此喚到:“閣下若是加入我翻江寨,不僅今日免得一死,將來也定有大展宏圖之時。在下也只是見先前閣下出招處處留情,只傷皮骨,未取性命。才會有此建議。”

“你故意與我說話時便沒安好心,動我真氣,便再難持久。倘若我現在捆荊投降,立時便橫屍於此了。”說完任不在便哈哈一笑,劍勢渾然一盪,竟使得陣型一滯。待鋸齒陣再度撲上時,任不在劍勢卻又弱了半分。

“不是的!”

......

任不在不答,蘇河心中亦是瞭然。想來已經留不得此人了。赤日泛黃,不多時便傍西山,風卻銜熱,撫動着崖上眾人。熱浪之中,任不在汗似滾流,血漬已干。一眾黑衣人雖使着車輪戰卻也不免滿頭大汗,氣喘吁吁。

襯着這滾燙的熱浪,似乎,時間也快速的流逝着,逃離這灼人的午後悶熱。任不在與眾人斗久,雖想多留體力堅持到救兵趕來,無奈本性好鬥,一但戰久任不在便漸漸興奮,漸漸專註。竟而忘卻收力,如今雖已克制大半,卻還是因此浪費許多體力。

鬥了這般久,任不在手臂四肢其實早已麻木,若非靠着本能驅使,又是如何撐到現在?卻說那一眾黑衣人其實大都懼怕不已,鬥了這許久,這廝仍是不見疲態,內力之深厚可想而知。

可是心中雖怕甚,出手卻是狠快准,多次將任不在逼入絕路。然而每次任不在身處生死險境,竟都能順利化解。若非見其身上滾也似的大水珠,蘇河眾人恐怕都以為這是戰神下凡了吧?只是戰神不會下凡,任不在也不是戰神。此番打鬥完全就是透支着任不在的生命在支持着的。

終究,麻木的四肢被再高明的高手使喚都會漏出致命的破綻,任不在內力將竭,憑着習慣揮動着的四肢似乎也有些不聽使喚。便是那斜揮的一劍,便就是差了那麼分毫。眾人見機攻上,頓時鮮血灑地,任不在已經身中數創。似乎藉著疼痛讓四肢清醒了些,在這些刀劍未觸及致命臟腑之時任不在便大喝一聲,執劍攪動,藉著這駭人的巨喝聲,竟然將眾人嚇得脫手後退數步。兵器所傷不深,亦是紛紛落下。

便在此間隙之中,蘇河早已衝上,竟似乎眾人退下是與蘇河騰開位子似的,蘇河自人群中穿出,隨着破空聲響,一掌擊在任不在胸腹。

“噗!”任不在視線早已模糊,本以為就將倒下,誰知一人影撲來,當胸一掌。任不在只覺肺腑亂騰,如四海江河翻湧倒騰,飛出之時,似見天空已佈滿星月。耳邊似風聲雨聲,唯獨雙手拿着的木劍與劍鞘仍是緊緊握着,死也不能離手。就這般,死了嗎?

已經,到晚上了嗎?星星都出來了...月亮,怎麼有這許多...一個...兩個...三個...

唉,如此英雄,死了實在可惜。若無今日之戰,想必是又一個劍神了。蘇河心中喟嘆,似悵然若失,似重石垂地。無論如何可惜,這無底懸崖,神仙難救啊神仙難救。

“或許,我本不該來替兄長的。”話語未盡,便聽一帶風之聲急急掠來,眾人驚呼道:“清...”

“呃!”那人還未呼出已被掠來的灰白霧團一觸擊倒,霧團便借力飛向懸崖處,竟是一招千斤墜急急墜下。

蘇河還未未回頭便見一長發飄飄青白衣裳的少女墜下山崖。急急趕到崖邊,便只見茫茫雲海與崖腳亂石。

“這就...”蘇河似有些心痛,“本是一對鴛鴦鳥,卻...都被我逼死了。”

“我就不該來的。”

“小姐,我們撤吧?”

......

雙飛鳥

飛崖懸雲雁絕蹤,

素衣白袍計智窮。

二子同心作比翼,

肯化一劍破蒼穹。

卻說任不在乘風而墜,似無心一般,將那閉合的雙眼微微睜開,卻似見公孫芷自上墜下,竟驚得又是一身冷汗。疲態全無,道:“你幹什麼?!瘋了!”

“提氣,凝神,劍丟了。”公孫芷打斷任不在的話,沒有平日的笑意,神色甚是堅定,冷靜。

任不在心中道:“在怎麼可能丟了?”望着飛下的公孫芷的眼神,任不在咬咬牙,將劍收起,插入身後。伸出左手拉住公孫芷,二人只聽得耳邊風聲呼呼作響,崖邊除了亂石,便是孤松飛猿。只是下墜迅疾,如何尋得到緩衝之物。若是如此下去,二人必死無疑。任不在手心出汗,四下張望,卻哪裏借力,若是二人借力靠近懸崖,以手中劍作緩衝。必有一人身死,這更是違了公孫芷心意。如何得好?

正此之時,忽見一橫出懸崖的孤松急急飛來,二人交目,心領神會。任不在算着時機,將公孫芷奮力甩近,卻是仍舊不夠。公孫芷迅速拔出長劍帶鞘,格住轉騰飛龍般的松枝,借力將二人拉近。就此一滯,速度便緩了許多。

“嗚!”

任不在不敢去問,只是手握得更緊。多省些氣力,二人才會多一份活下來的機會。

呲...藉著松樹一緩,公孫芷將劍鞘甩開,揮劍奮力插入懸崖壁石。頓時火花四濺,沙聲常伴。任不在雖已知此事必然,卻不免心中傷悲。此劍本是公孫芷娘唯一遺物,如今之勢,縱是寶劍青鋒,定不免劍毀。只是人亡,人定不能亡!

藉此之勢,下落速度也是漸漸緩下,最終停止。二人向望,心中瞭然,於此生死之境,定不能有所鬆懈。需得趁還有些力氣安全下崖,不然也只是多滯了會時間在鬼門關。心中想定,公孫芷伸腳蹬崖,長劍拔出。復下墜去,如此下落了會便又插劍入石,火花四濺,墜勢又是一緩,待到停下,又如此重複。如此便自雲間徐徐落下,百丈之後。公孫芷早已氣力不支,氣喘吁吁,雙手抖動不已。任不在輕輕捏了一下公孫芷也似渾然不覺,卻是幾乎透支了。好在任不在雖然受傷力竭,此時卻也恢復了些。登着崖壁懸石,借力而上,環抱公孫芷接過長劍。

“你...”公孫芷早已無力抵抗,雖是羞澀萬分,如此險況,也只能如此。便只得埋頭入胸,似掩羞面,似入暖懷。

日攜月出,星隱雲搖。清風拂過,已然帶着些冷,佳人在懷,縱在生死關頭,任不在心頭亦燙。抱得更緊了些。

“受傷了?”聲似谷搖幽蘭香,滿盈絲絲香郁;情若流水撫清風,留得淡淡波紋。

不禁心頭一盪。

“...”任不在不答。強定心神,拔劍再度滑下,如此往複,不知已落了數百丈,二人輪流攜着滑下,雖然早已精疲力盡,但是二人心已作結,竟似扶風而落,就在二人將達地面時,任不在終於支撐不住自高處落下,幸而此處已諸多樹木長枝。任不在握住長劍,緊抱公孫芷,護在胸內,將自己墊在下面。只聽數聲枝丫斷裂聲與任不在的悶哼聲,二人便自山崖底部的緩坡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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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絕十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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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英雄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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