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不速之客

第11章 不速之客

朗庭間,西門華、伍算、塞騫三人繼續說道:

“唉……諸侯割據民不聊生,何時是個頭啊。”

西門華一息長嘆,伍算不以為然:

“天下分合皆乃天定劫數,不可違也。吾等作為凡人,窮畢生之所學,學以致用才為正道,斷不可逆天而行,逆勢而動呀。”

“伍算大師助人打造舟船器甲,何嘗不是縱禍黎民,如此亦不算逆勢而為?”西門華反問。

“老夫不打造舟船器甲,就無他人打造舟船器甲?天下就再無戰禍?非也,亦攻亦守,此消彼長也。亥朝如此,陳朝如此,號朝亦如此。梁朝氣數將盡,為時不遠矣。”

西門華、伍算政見不同各有側重,說了好一會兒伍算突然失色:

“哎呀,老夫怎將此子給忘了。”

目光轉向百里燕,伍算從席案木盤之內的肉塊上割了一刀,取下塊肉來遞給百里燕:

“世子殿下食肉否”

“本世子不餓,老先生請自慢用。”

“呵哈哈……孺子可教也。老夫敢問世子殿下,國讎家恨孰輕孰重,你可想好回答老夫。”

百里燕頓覺莫名其妙,這個老頭子怎麼突然問起這事,難道是剛才百里燕身世,他想故意試探自己?想到這裏,百里燕醞釀片刻道: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然家國之危亡繫於旦夕間,無國便是無家,無家便無根,國恨勢大於家仇,不能因家仇誤國害民也,不知大師可否滿意。”

“呵哈哈……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來來來,西門執院、塞騫,我等來喝一杯。”

伍算只顧自己發笑喝酒,全然不搭理百里燕,百里燕心裏納悶。自己是來買書的,怎麼莫名其妙扯上這個老傢伙。

尋思之際,伍算問道西門華:

“西門執院,汝以為此子如何。”

“前途不可量也。”

“哦,那塞騫你呢,你意下如何。”

伍算又問塞騫,塞騫拿起割肉的小刀說道:

“一試便知。”

話音落下,塞騫看向百里燕:

“世子殿下,在下想借世子寶血一用,世子可願賜否!”

塞騫一言既出,百里燕愣嚇一跳:乖乖,你們瘋了吧,我來買書的,涮我開心也就罷了,還要我出血。

心中暗道,百里燕看去何寬,何寬向自己搖搖頭,沒有阻止的意思,看來何寬已經知道這兩位來頭,他不阻止,顯然何寬要自己應承塞騫。

想到這裏,百里燕道:

“不知這位大師何意,可否明示。”

“在下只問世子是否願賜寶血,其他世子無需多問。”

“也罷,大師如何取血。”

“殿下伸出右掌拇指即可。”

百里燕照辦,伸出右手拇指。只見塞騫握住自己拇指,割肉刀橫着一刀切開拇指一道口子,鮮血沿着傷口滴落地面,百里燕臉色微苦,卻未做聲。整個過程三人看在眼裏,卻沒人阻止,百里燕愈發不解。

少時片刻,塞騫掏出一葫蘆,從中撒出些許黃色藥粉抹在傷口,而後紮上布條,又坐回了原位。

此時西門華與伍算道:

“伍算大師,你意下如何。”

“欲成大事者,必先知險明理,方得真諦。此子後事如何,就看其造化了。西門執院,你答應的書該給世子殿下了吧。”

“嗯,好吧。”

話音落下,西門華立身而起轉向百里燕:

“世子殿下請隨我來!”

“西門執院何往。”

“隨老夫取書。”

百里燕立身而起,隨西門華取書,伍算、塞騫二人繼續喝着黃酒吃着肉。

步行來到院內塾堂之際,西門華與百里燕道:

“世子殿下稍等片刻,老夫去去便來。”

“西門執院請。”

百里燕恭敬一禮,隨後看着西門執院往塾堂而去。待其走開,百里燕問道身旁何寬:

“何伯,方才二人究竟何人。”

“世子殿下有所不知,黃衣老者既是大名鼎鼎的砡工派匠作大師伍算,一旁塞騫是御客門下槍術名家,曾經單槍匹馬一人一槍戰百人而不敗。”

“砡工派,御客!何為砡工派,御客又何為。”

“砡工派乃是隱世匠作大派,以器械鑄冶、攻城守城、探礦尋寶見長。御客又曰俠士,市井中的俠士,御客乃俠士中的大門派,但凡是御客名家,皆稱大師,塞騫是御客中槍術見長的大家。”

“原來如此,那剛才伍算大師,御客塞騫為何要割本世子的拇指?”

“這個……老夫不知,但不應有惡意。”

何寬不知伍算、塞騫意圖,百里燕更不着四六。

少時不久,西門華走出塾堂,左手夾着一摞書,右手牽着一個年歲與百里燕不相上下的粉衣小姑娘,小姑娘手中還拿着兩冊書,一老一少迎面而來。

“世子殿下,七卷《列國文范》悉數在此,將金銀交予書匠,世子殿即可取走。”

“敢問西門執院,為何此書不售呢?”

“此書乃宏篇大作,雕版不易,印本稀少,每一冊都是價值連城,還望世子毫升珍惜。”

“謝西門執院賜教,本世子定當珍惜。”

西門華的意思很簡單,印書不容易,尤其是這一套有幾百頁的大書,一套雕版也印不了多少,所以這種大書的數量就很少,均攤到每一座同文書苑和列國的書庫、知名私塾,數量就更少了。

受制於當下印刷技術的限制,雕版還都是木刻雕版,還沒出現銅刻印刷,更沒有活字印刷,這就意味着整塊木刻印刷的成本、周期、工時很長,而壽命很短。

所以書越厚,也就越精貴。不賣給個人和不愛惜的人,當然就成了必然規矩。

西門華將《列國文范》交給何寬,隨後牽過一旁女娃的手介紹道:

“世子殿下,此乃老夫孫女西門芸芳,芸芳,還不見過世子殿下。”

西門華示意道,西門芸芳上前一禮:

“小女子西門芸芳,見過世子殿下。”

“哦……西門姑娘免禮。”

百里燕受寵若驚,趕緊回禮。

真不知道西門華唱的這是哪一出,還把孫女扯了出來,難道是想攀高枝兒?不能吧。

我一個沒落的貴族世子,還是二世子,將來既不能做王,也不能自保,西門華這麼早就想身後腿,還是說這個年頭是普遍現象?

思索之際,身後突來一聲大喚:

“芸芳姑娘,芸芳姑娘可在!”

聲音嗓門很大,眾人循聲望去,只見內院門進之處,一十四五青年虎背熊腰肋下佩劍,披堅執銳氣勢雄渾。青年身後跟隨一列五十人宮中禁軍,百里燕一眼識出此人,乃是晉王的三子姒昌。

姒昌,年十六,晉王三子,百里燕記憶中,與其在宮中經略宮童書苑有過四年交集,姒昌在年滿十四歲之後,就被投入軍中歷練,此人性格張揚跋扈,曾率騎兵從莊稼地里踐踏飛馳,鞭打百姓,可見其何等囂張。

姒昌摔人闖入內院有恃無恐,目光左右一掃,落向一席粉衣的西門芸芳,臉上立時浮出一片彩虹:

“芸芳姑娘!”

姒昌速步上前,待到近處,卻見百里燕:

“歧國質子!”姒昌一皺眉,目帶不屑:“你為何在此!”

“求書,僅此而已。晉世子請便,本世子走了。”

“慢着!”

姒昌攔住百里燕去路:

“若為只為求書,何故求見芸芳小姐!”

姒昌氣勢洶洶,甚至理直氣壯,百里燕莫名其妙,且不說剛說上一句話,你就跳出來了,西門芸芳年方不過九歲,你一個十五六的人,惦記一個女童,有戀童癖吧。

縱然心裏這般想,但好漢不吃眼前虧,這姒昌此人卻是不好惹,飛揚跋扈蠻不講理,能躲就躲。想到這裏,百里燕小心應付說:

“西門執院與芸芳小姐前來送書予本世子,僅此而已。”

“若不屬實,父王定加罪歧國,哼!”姒昌氣勢洶洶,轉身走向西門華。

姒昌此人飛揚跋扈,晉國主姒巍三個兒子之中最為驕橫者,稍有不順輕則鞭打,重則軍棍伺候。儼然一副治軍有方架勢,實則是繡花枕頭一包草。

姒昌是在去年隨軍前往晉國與咸國接壤邊境城關效力,光從都城平湯前往北海咸國邊境,常行軍騎馬就得小一月,回來還得一月。此次返回平湯城,滿打滿算才呆在軍中不到七八個月,其返回都城必有緊急要事。

不過剛一進城,就直奔同文書苑,這個“緊急要事”恐怕就大打折扣了。或者說,邊城要打仗,這傢伙乾脆當了逃兵?

少時片刻,百里燕一行將金銀交予書匠后悄然離去,姒昌見到西門華,如同變了個人,和顏悅色一團和氣,全然不見剛才虎狼嘴臉:

“西門執院,晚輩這裏有禮了。”

“世子殿下免禮,想必世子軍務繁忙,來同文書苑一趟不易。芸芳啊。”西門華示意西門芸芳。

“芸芳在,祖父有何吩咐。”

“去,讓你娘准茶飲糕點,祖父要與世子說話。”

“嗯,芸芳這就去。”

西門芸芳轉身即去,姒昌目不轉睛眼珠幾乎擠出眼眶,西門華見狀隨即打斷道:

“世子,請吧。”

“哦哦,好好……”

姒昌魂不守舍,顯然魂已經被西門芸芳給勾走了。

捧着書走在回府的路上,何寬問道百里燕:

“世子,之前伍算大師所問,世子為何對答如流,不知世子可否釋疑。”

“何伯是想問雞兔同籠、門內有人、木上累木三問吧。”

“正是,老夫百思不得其解殿下何以對答如流。”

“說起來甚是簡單,但真要說透其中道理,何伯恐怕一時半會兒難以釐清其中奧妙。”

伍算的題目充其量就是初二以下難度,初一甚至小學六年級階段就應該掌握,雖然簡單,但很考驗邏輯。

古代王公貴胄條件優越,子女接受教育的年齡普遍較早,四五歲就開始識文認字,加上這年頭的信息量不是很大,簡易數學的範例並不多,接觸的機會更少。

伍算出題考八九歲的孩子顯然是故意刁難,即便是王公貴胄家的子女,接觸更多的還是咬文嚼字和如何做人、做官做一個權臣,觸碰數學的機會很少。

但寄生后的百里燕就不同了,曾經的理科大王,醫大本科階段混到了數學學位,這種小兒科的問題哪能難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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