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不服

第四十三章:不服

早晨,成都城外武侯祠大街上,人來人往,到處都是叫賣早餐的小商販。雖然時已盛夏,但清晨的氣溫還透着股沁爽。人們的着裝也五花八門,手持稠扇的文人學子只是一件單薄的文袍,年老的人們夾襖卻依然在身。

一座高門樓,後面是二進式宅院。門樓帶着門廂,漆黑的門框子鑲朱紅大門。門上的匾額自右到左橫書金字:“肖府”。

門廂兩端對子字字飄逸:“向陽門第春常在,積善人家慶有餘”。正宗的漢隸,柔中帶峻,平和之中透着險奇。

那宅院青磚青瓦,院中有兩棵大海棠,枝杈伸舉,蒼老有力,枝頭的海棠朵朵綻放。樹下一個石桌,一個老媽子正在擦着,水灑在石頭上,顏色變深。石桌中央是個棋盤,在“楚河漢界”處卻是另一番文字:“劉項爭鋒,江山誰屬”。雖是沒有問號,卻能感到那個問號的存在。在棋盤的兩頭各有六字,南頭是“無慮無求無忌”,北頭是“有花有風有棋”。老媽子把抹布纏在指頭上,摳着擦那些字。

正堂上,肖老爺在喝茶。他五十多歲,精神矍鑠,瘦而不柴。花白頭髮向後歸去,頷下細長花白短須。端坐在椅子上,身板很直。

這屋裏的陳設雖不豪華,但能透出家境的殷實和主人的品味。沖門是江南徐福閣大漆的八仙桌椅,“呂洞賓過海擱幾”兩頭高翹。桌角和椅子扶手上的棗紅漆雖被歲月磨淡,露出了木質,卻顯得家傳久遠。擱幾的上方中堂畫的一叢很舊的**花,兩邊的對子是前朝大書法家顏真卿手書:“人淡似菊菊不落,室小如船船永行。”靠東裏間牆處是一個紫檀長條書案,簡約靈秀,透着本朝太祖年間的風致。書桌的上方橫幅字畫又是正宗顏體:“讀書掃地燒香”。

肖老太太從裏間屋裏出來了,富富態態,慈眉善目,頭髮花白。她過來給肖老爺添了茶。見老伴面沉似水,就問:“大丫頭還沒起來?”說著拿抹布習慣性地擦了一下壺底。

老太爺不屑地哼了一聲:“嗯!”

老太太坐在下首的椅子上:“別整天一百個看不順眼,咱這家能重現往昔風光,不都是隨着大丫頭占王府的便宜么。現今大丫頭在王府里受了氣,還不興回娘家來抱怨抱怨?”說著回手那個橘子剝給老伴。

肖老爺子斜過臉:“你也知道咱是靠着興王爺才有今日光景?哼!受了氣就往回跑,像什麼話?當王府是尋常百姓家呢?!什麼叫皇家?!那是最禮數的地方。”老太太想反駁,肖老爺伸手按下,“她若是不整天一門心思的和那張王妃爭鬥,人家能處處擠兌她?!偏偏這對母子忒沒有自知之明,受了氣還有臉往家跑,連家裏的下人都笑話!”

老太太把橘子遞了過去,肖老爺子看了看,接過去,不滿情緒好似少了些。

老太太道:“回頭我說說她去,你對瑞兒就寬限些吧!怎麼說那孩子還頂個王子的名頭呢,這放眼天下,身份比得過他的有幾個?”

肖老爺子更加不屑:“哼,王子?整天只知道流連勾欄場所,讓他讀書他就跟我甩臉子!你看他那字寫的,歪七扭八,還和我犟,說他那是什麼――太祖體,輕佻!”

老太太為大外孫子辯護:“這話我就不願聽了。你就知道顏真卿,張嘴就是顏筋柳骨的,也不想想那樣的人幾百年才能出一個!我瑞兒是王子,將來要做大事的,怎麼可能天天在這上下功夫。”說著,老太太不懷惡意地白了老伴一眼。

肖老爺子滿嘴橘子,暫時無法反擊。

東屋裏,興王側妃肖秋芳正對著兒子唐瑞訓話。

“待會對着外公定要彬彬有禮,外公重禮數,你禮不到,咱們的事很難能成!明白?”

唐瑞點頭,目光陰冷。

恥辱只能以鮮血來洗刷!唐羽,唐方,此次定要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肖秋芳溺愛地揉了揉兒子的臉,轉身出門。

肖老爺子端坐上首,等着堂外走進母子的朝拜,老太太慈和地看着外孫,表情喜興。

黃衫肖秋芳款款走進,微微一福:“爹,娘,早安!”

唐瑞隨後跟進,彎腰頷首:“外公早安。”又沖老太太如此一下:“外婆早安!”

肖老爺看着自己制定的這些儀式還沒離譜,剛才的怨氣消去一些。肖秋芳過去給爹娘倒茶,倒完了茶,老太太順手拉住閨女的手:“秋芳,咱娘倆裏屋裡說話。管家――”堂外一四旬男子躬身進屋:“夫人。”

老太太吩咐:“吩咐廚房,中午置辦一桌酒菜。”

肖老爺有些不悅:“什麼酒菜?!”

管家答應着,老太太並不理會丈夫的不滿:“我瑞兒在那族學裏憋了一個月了,那能有什麼好吃的?沒餓死就算命大了。我聽着那些吃頭,就覺得不墊飢。去,一頓酒菜我說了還算。去吧。”

肖老爺怕當眾再遭到更沉重的反擊,順坡下驢地笑了笑。

管家得令去了,老太太領着肖秋芳去了裏屋,大概是和親閨女聊聊貼心話。

肖老爺的臉色再次嚴肅下來,他上下打量着唐瑞,唐瑞多少有點發毛,也跟着看自己,沒發現什麼毛病,就沖外公笑笑。

“瑞兒,過這年你都十八了,這身臭毛病也該改改了吧?”

唐瑞笑笑,不反駁。

肖老爺子搖頭:“說說什麼事吧?”

唐瑞抬頭緊盯肖老爺子,沉吟半天,才一字一頓道:“我想繼承王位!”

“噗!”肖老爺子一口茶噴了出去,順下去的一口氣沒提上來,緊拍胸口順氣,左手平抬指着唐瑞:“咳,你……你。咳……”老爺子滿臉病態的紅。

唐瑞上前輕拍老爺子後背,一臉平靜:“外公,你想瑞兒一輩子都生活在那兄弟倆的陰影之下么?”

“砰!”肖老爺子把茶碗摔在桌上:“你活膩歪了別連累肖家!”

“外公!”唐瑞臉色依舊平靜:“你以為我出了事,您就能獨善其身么?”

肖老爺子伸手怒打:“我打死你這忤逆子!”

唐瑞退身躲過,肖老爺子又開始咳嗽,內堂母女倆聽祖孫倆越吵越厲,急忙出屋,老太太上前為老爺子拍背順氣,肖秋芳過去倒茶,同時示意兒子別再說話。唐瑞見狀,也低着頭上前照料。

肖老爺子的咳嗽平息下來,伸手接過茶碗喝了一口,指着唐瑞對肖秋芳問:“你知道?!”

肖秋芳低頭:“爹,瑞兒所求並不過分!”

“砰!”有一個茶碗碎裂。

肖秋芳咬牙跪地:“爹,憑什麼只有他大婦長房才能繼任王位?憑什麼我們就比她們矮一頭?憑什麼她們就能處處欺辱我們母子?您難道今生就只想停步於此時不想再進一步么?”

“噤聲!”肖老爺子爆喝,起身出堂左右掃視半天,關門回道:“興王妃是什麼身份?開國大將張國公之後,系出名門,是我們這等身份可以逾越的么?此事休要再提!否則我就沒你們這女兒,外孫!”說著,向後堂走去。

“爹!”――“外公!”

肖老爺子停下。

唐瑞道:“您知道唐羽妻趙默涵叫唐方什麼么??二叔!!他眼裏可曾有我等兄弟?!如此以往,待父王大行,這四川,還會有我等容身之地么?”

肖老爺子如遭雷擊,轉身回座,面向肖秋芳,問:“真有此事?”

肖秋芳點頭:“千真萬確!”

“唉!”肖老爺子喟然長嘆:“我早說過不要和他們爭這爭那,我肖家借皇家之勢得到的已經夠多了,你們就是不聽!鬧到如今這局面,你們……”

唐瑞抬頭,滿眼通紅,狠聲道:“外公,我是皇室子弟!憑什麼他唐羽有的我沒有!憑什麼他出門別人就得供着,我出門連小小的總督,指揮使之子都能對我橫眉豎目!我不服!!”

肖老爺子目光外移,嘆口氣:“罷了!就算為你拼一回吧!”

肖秋芳,唐瑞大喜。

肖老爺子抬手:“你們打算怎麼辦?”

母子倆對視一眼,唐瑞抽出紙扇:“一不做,二不休!”哧!紙扇被撕碎。

“砰!”老太太手中茶壺掉地粉碎,茶水濺了她一身也無所覺。

老爺子一扭臉,神色沉穩,處變不驚,透着股大將之風:“有計劃么?”

唐瑞點頭。

肖老爺子道:“說說!”

唐瑞起身,附耳微言。

半響,肖老爺子驚問:“馬毅傑,魔教?”

唐瑞再點頭:“各取所需!”

肖老爺子長嘆:“與虎謀皮啊!”

唐瑞挑眉不解。

肖老爺子解釋道:“魔教一直與朝廷關係曖昧不清,透着股詭異的勁頭。朝廷的一些事都有拜月教的影子。如今他們如此熱衷於此事,怕是背後藏有不可告人之密啊!”

唐瑞不以為意,道:“我們幫他奪回胭脂,他們與我們合作誅殺唐羽兄弟。僅此一次,以後絕不再見!”

“但願如此!”肖老爺子目光轉向堂外。海棠樹上,黃雀刁起一隻捕蟬的螳螂,展翅飛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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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兇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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