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7章 比哈兒會戰(上)

南疆西征軍於拉傑默哈兒城外大敗莫卧兒帝國東征先鋒軍團，帝國帕迪沙賈汗吉爾倉皇後撤——高務實接到的戰況會報就到此位置。

戰報是由劉馨寫的，其在戰報中幾乎完全淡化了自己的作用，而從各個角度稱讚了高淵的正確指揮，以及各級將校的傑出表現。乍一看完全沒問題，但高務實顯然不會如此不假思索地採信，他可以料定高淵的指揮一定有劉馨的指導。

不過嘛，這倒也無妨，能夠聽取正確意見並悉心接受，也是身為統帥者優秀的證明。至少從這一點來看，高淵還是合格的。

至於說在這裏頭高淵是主動接受指導，還是因為他高務實這個當爹的有嚴令而不得不接受指導，那就不好說了。只能說從劉馨戰報里的用詞來看，高淵的配合程度應該不錯，主動接受指導的概率會更高一些。

當然，這也是高務實自認為還是比較了解劉馨的。因為他判斷，如果高淵對她陽奉陰違，甚至私下有所抵觸，想必她大概率會直接向自己說明情況——她有這個特殊性。

現在的問題是，接下來會怎樣？高務實對印度歷史地理的了解遠不及中國、歐洲，因此立刻找來了京華繪製的地圖。這幅地圖的精度也不如對大明國內的繪製，但基本上夠用了。

高務實先找到拉傑默哈兒的位置(註：此地基本對應後世的拉傑沙希)，大致想像了一下地形情況，再聯繫劉馨的戰報，腦子裏立刻構成了一幅3D戰場形勢圖——這當然不是高務實忽然走系統流了，而是玩多了諸如《全面戰爭》之類遊戲后形成的一種能力，正常玩家應該都有。

現在，賈汗吉爾從拉傑默哈兒城下後撤，那應該就退回了比哈兒地區，雙方應該會形成短期對峙，然後就要看賈汗吉爾的進攻慾望是強是弱了。強的話，他很快就會發動再次進攻，若是弱的話，那麼他可能需要等半個月左右才會再次進攻——高務實估計，半個月時間應該夠莫卧兒帝國大軍齊聚。

如果從拉傑默哈兒之戰的戰果倒推，似乎會覺得南疆軍此戰打得有些保守，感覺如果南疆軍的選擇不是僅僅用千餘精騎出擊挫敵銳氣，而是直接出城與莫卧兒先鋒軍決戰，搞不好能全殲先鋒軍。

然而這在事實上是不可能的，因為從戰役戰局的高度來說，南疆軍的兵力劣勢很明顯，身在前線的劉馨不大可能採取孤擲一注的作戰方式，而是會儘可能的求穩。

這就要回顧一下南疆軍這次西征的兵力結構了。此次西征分為南北兩路，北路軍司令為阮松，戰前為勃固警備軍副司令兼第二鎮統制；副司令為夏忠明，乃是勃固王世子。北路軍兵力為勃固警備軍第二鎮12700人，加上勃固王宮禁衛軍南軍5000人，合計17700人，號稱五萬。這支北路軍在成功奪取阿拉干之後便留在了阿拉干作為臨時駐軍，並未繼續西進孟加拉。

因此，進入孟加拉的南疆西征軍實際上就是另外一路，也即西征主力的南路軍。拋開南洋艦隊提供的水面力量不計，南路軍在陸軍方面的兵力配置如下：

定南警備軍第二鎮統制高思綱部12700人；金邊警備軍第三鎮統制高思嶢部12700人；義安府黃應聘部狼兵一協4500餘人(本編4038人，臨時加強了一營馬隊、一營炮隊)；暫編舊港警備軍第三鎮岑雲漢部第一協約4500人(有高珗臨時給予的加強)；萬象警備軍第二鎮第一協岑懋仁部約4000人；金邊警備軍第三鎮第二協黃從轍部約4000人；海東府黃氏狼兵第二鎮第一協黃南錦部約4000人；高淵南下時高務實派給他的精銳武裝家丁1000餘人。

將以上各部分兵力相加，可知南疆西征軍進入孟加拉的總兵力約為47000人，僅有此次莫卧兒帝國東征軍的一半。

雖然在佔據孟加拉之後，南疆軍也收穫了一些當地武裝的投靠(即前文說過的莫卧兒帝國馬普尼制度下的類似藩鎮武裝)，乃至於主導編組了一些治安部隊，但這些人顯然都不能被南疆軍完全信任——無論是忠誠度還是戰鬥力，南疆軍都信不過他們。

換句話說，當莫卧兒帝國主力來襲，南疆軍能依靠的仍舊只是殺入孟加拉的自家軍隊，總計不到五萬人。而且更糟糕的是，孟加拉地區的治安情況至今仍只是比最壞時有所緩解，依舊需要留下大量南疆主力鎮守威懾，以至於前線的拉傑默哈兒城實際上只有三萬左右的主力。

這些兵力僅僅和莫卧兒帝國先鋒軍大致相當，劉馨當然不能孤注一擲全軍出戰——贏了倒不必說，萬一輸了那可就萬劫不復了。甚至就算打平也不能接受，損失太大同樣不能接受，否則後續作戰還打什麼？

優勢兵力有優勢兵力的打法，劣勢兵力有劣勢兵力的打法。這裏甚至不能套用歷史上薩爾滸之戰努爾哈赤的打法“任爾幾路來，我只一路去”，因為努爾哈赤當時的兵力在聚集為一路之後，面對明軍三路大軍的任何一路都有明顯的兵力優勢，而拉傑默哈兒之戰中，城中的南疆軍即便傾巢而出，也不能對莫卧兒帝國先鋒軍形成兵力優勢。

於是高務實現在能判斷的情況就很明顯了：劉馨等人迫於兵力不足，在當地又沒有穩定的統治基礎，實在不敢出城“浪戰”，因此打定了主意在拉傑默哈兒打一場防守戰，或者最多防守反擊戰(需要莫卧兒軍主力在城下嚴重受挫受損)，然後他們趁賈汗吉爾的輕敵，先擊敗了一次莫卧兒帝國先鋒軍，取得士氣優勢，有利於接下來可能出現的長期守城戰。

從當前的實際情況來看，這樣的計劃是最穩妥的，因為即便賈汗吉爾的大軍全部抵達，仗着兵力將拉傑默哈兒三面合圍，斷了南疆軍的陸上糧道也沒用。一來南疆軍已經在城中囤下了大量糧食，二來拉傑默哈兒城南就是大河，有南疆軍強大的水上優勢在，這條水上糧道安全無虞。

不過即便如此，高務實還是覺得，僅僅死守拉傑默哈兒是不對的，必須在其他方面搞點動靜才行，也就是兵法所言的“以正合，以奇勝”。

拉傑默哈兒又不是莫斯科，沒法靠着冬將軍“打殘”敵軍，而賈汗吉爾只要沒有失去理智，當發現自己損失太大的第一時間就緩緩撤退，那麼南疆軍就幾乎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安然撤回，整場仗打下來意義有限。

但如果能夠出奇制勝，比如利用水路優勢，悄然調動一支精兵包抄莫卧兒大軍背後，城內的南疆軍再發動配合進攻，前後夾擊之下就有可能取得大勝。

當然，這要根據莫卧兒帝國大軍的警醒程度來決定是否執行，如果敵軍十分警覺，在大軍背後專門安排了一支精兵以備偷襲，這個計劃就基本破產了。

不過水路優勢依舊可以利用，只是把偷襲莫卧兒大軍後背改為襲擾其糧道就行——因為兵力差距太大，想要斷了敵軍糧道基本不可能，最多也就是襲擾。

可是高務實轉念一想，又覺得這樣做恐怕依舊是心理打擊佔大頭，實際打擊效果可能一般。原因是，恆河平原本就是富庶的糧產區，莫卧兒大軍就算真的糧道被襲擾狠了，他們也可能就地征糧，雖然會給當地帶來嚴重傷害，但肯定能度過軍事上的缺糧難關。

這下子，高務實也有點頭疼了。按照他一貫的作戰習慣，其實是很少打這種兵力劣勢的戰役的，畢竟他從來不覺得自己在軍事層面有拿破崙的本事，能帶着劣勢兵力打贏三皇會戰那種大戰役。

他的優勢其實主要在戰前——我有本事在戰前形成兵力優勢、裝備優勢、後勤優勢、組織優勢等等一系列優勢，所以真到了打仗的時候，只要自己不瞎浪，直接平A上去就贏了。

可是現在的孟加拉方面偏偏不是這個情況，基本上除了“兵精糧足”這個優勢依舊存在，兵力的差距卻實在太大，比三皇會戰中拿破崙的兵力劣勢還大得多——當時法軍是74000人，俄奧聯軍是86000人。

現在拉傑默哈兒方面的情況呢？南疆軍約三萬人(不算水面力量及水兵)，而莫卧兒軍高達九萬餘人。

思來想去，高務實還是覺得這個兵力劣勢太大了。畢竟，根據此前南疆軍與莫卧兒軍的兩次交戰(第一次是與阿克巴大帝的交戰)表現來看，莫卧兒軍的戰鬥力雖然確實遜色於南疆軍一些，但差距顯然並沒有大到南疆軍能一打三還包贏的地步。

既然這樣，高務實覺得，雖然前線的劉馨和高淵都沒有提出要增兵，但作為南疆實際上的最高統治者，他還是應該主動給孟加拉方面一些增援。

在他看來，高淵不提增兵，多半是擔心被自己這個當爹的小瞧，同時還可能動搖其在京華內部本就還在逐漸建立中的威望；劉馨不提增兵，一來也可能是不想被小瞧，二來還可能她覺得僅憑現有實力的確能守住拉傑默哈兒。然而，他們可以這樣想，高務實卻不願意在這樣一場戰役中僅僅保證守住拉傑默哈兒——你賈汗吉爾都主動撕毀盟約來進攻我了，我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你當我是好相與的？

腦子裏過了一遍南疆警備軍的兵力部署，高務實提筆寫下一行行小字。

“令：升龍警備軍第四鎮、金港警備軍第三鎮着即調往孟加拉王國，皆受西征軍正副總司令高淵、劉馨節制如前。

達卡警備軍加速編練，給編製三鎮，缺員暫由暹羅、安南預備役人員補足；武器裝備調用以升龍、金港、定南三地軍械庫補足，猶有缺者令京華兵工按需緊急生產調撥；軍官選用由南疆軍令部報夫人初審暫行，不必待京師批准，戰後視功過再行議定。

調南洋艦隊陸戰隊第二‘東寧’獨立協、第五‘舊港’獨立協至孟加拉王國，皆受西征軍正副總司令高淵、劉馨節制如前。

特批軍餉四十萬兩白銀於西征軍，由南洋艦隊去年上繳利潤劃撥；特批糧餉大米三萬噸由勃固王國調撥，玉米五萬噸由遼東農場加急調撥，腌乾魚四千噸由安南都統使司調撥……”

高務實雖然近期忙於王事，但他對自己各處家業還是大致有數的，調撥起各類物資得心應手，前前後後十幾種軍糧軍需，他都不必去問秘書處，自己三下五除二就輕鬆決定下來。只能說，理財這一塊他確實拿捏了。

寫完之後，他又檢查了一遍，然後叫來高杞，讓他趕緊分目的地將命令發往相應負責人手中。高杞認真看了兩遍，親自帶人快速趕往京師飛鴿傳書，這就不細說了。

高務實不清楚的是，就在他下達這一系列增援前線的指令時，拉傑默哈兒方面也有變化。這一變化，還是由南疆軍方面主動的。

原來，在拉傑默哈兒城外的初戰告捷之後，南疆軍並未放鬆警惕。鑒於前線知道高務實可能正在回京路上，不知道是否能及時收到戰報，因此高淵與劉馨商議，認為賈汗吉爾雖遭挫敗，但其主力未損，隨時可能捲土重來。因此，他們決定採取主動，派遣一支精銳騎兵深入敵後，進行游擊破襲戰，以削弱莫卧兒帝國的後勤補給線，繼續動搖其前線士氣。

有鑒於此戰的戰績，這支騎兵繼續選用由高世忠率領的家丁精騎。高世忠手下的這千餘精騎，皆是從北方帶來的家丁，騎術精湛，勇猛無比。這一次他們換上了從莫卧兒敗軍俘虜中剝下的服飾，只攜帶着必要的干肉乾糧補給，悄然離開了拉傑默哈兒，度過恆河，向比哈兒方向疾馳而去。

比哈兒地區整體上來說是恆河平原地帶，但由恆河分成了南北兩塊。印度地形整體來說是由北而南逐漸升高，這一點在比哈兒地區就有體現：北部是完全的沖積平原，南部則逐漸形成一些丘陵地區。高世忠的作戰目標，就是在比哈兒南部丘陵地帶破壞莫卧兒軍後勤線。

這裏要簡單說明一句，十萬大軍的補給在這個年代是非常困難的，所以莫卧兒帝國東征軍的糧餉並非全部從首都阿格拉進行單線輸送，而是沿途幾個邦(約等於省)各自負責一部分。

在這種情況下，破壞比哈兒南部的糧餉補給線，可以至少影響佔比約五分之二的大軍補給——當然這並不是說能完全斷掉這五分之二，具體要看破壞程度。

數日後，高世忠的騎兵隊抵達了比哈兒南部丘陵。他們避開了主要的交通要道，選擇了一條隱蔽的小路，穿過了茂密的叢林，悄無聲息地接近了莫卧兒的後勤中轉站。

夜幕降臨，高世忠下達了攻擊的命令。騎兵們如同幽靈般從黑暗中衝出，火把與火箭齊飛，瞬間將莫卧兒的營地變成了一片火海。莫卧兒帝國的士兵和民夫們從夢中驚醒，驚慌失措，亂成一團，完全無法組織有效的抵抗。高世忠的騎兵在營地中左衝右突，不僅破壞了糧草，焚燒了帳篷，還給莫卧兒軍隊和一大幫民夫造成了很大的損失。

混亂中，高世忠的騎兵隊並未戀戰，他們在完成破壞任務后迅速撤離，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莫卧兒的追兵雖然勉強組織了起來想要緊隨其後，但已經晚了不說，還在進入叢林中的第一時間迷失了方向，最終只能罵罵咧咧地無功而返。

接下來的數日，高世忠的騎兵都如同幽靈般在比哈兒南部丘陵地區遊盪，他們時而襲擊小股的莫卧兒巡邏隊，時而破壞交通要道，比如燒斷、炸斷中小型橋樑之類，使得莫卧兒大軍的這部分後勤補給線陷入了混亂。

賈汗吉爾當然異常憤怒，但即使派出了祖輩們就從阿富汗帶來的精銳騎兵，卻也對這支神出鬼沒的南疆騎兵依舊束手無策。在複雜的丘陵、平原混合地區，一支精銳騎兵只要不想被抓到，那基本上就能做到不被抓到。

在又一次成功的夜襲后，高世忠的騎兵隊在一處隱蔽的山谷中休整。高世忠坐在篝火旁，聽着斥候的報告，眉頭緊鎖。他知道，儘管取得了一些戰果，但莫卧兒帝國的主力仍然強大，而且他們手頭也有為數不少的騎兵，所以自己這一行人必須小心小心再小心，稍有不慎就會被咬住，然後陷入不利的戰鬥之中，白白損失寶貴的兵力。

就在這時，一名騎兵匆匆來報：“標座(高世忠南調后的臨時職務先是“親衛騎兵標”，高務實晉爵國公之後改為“世子親衛騎兵標”，故稱“標座”)，我們在往西十餘里的一處村莊旁又發現了莫卧兒人的糧倉，而且這次的糧倉看起來規模不小，足足有十四個大倉！”

高世忠眼中閃過一道精光，十四個大倉，按照此前的經驗來看，至少有二十萬斤糧食了(注意是斤，不是噸)。他立刻下令：“全體上馬，今夜，我們要給賈汗吉爾一個更大的驚喜！”

夜幕再次降臨，高世忠的騎兵隊如同黑暗中的獵豹，悄無聲息地接近了莫卧兒的糧倉。或許是因為這個中轉站頗為重要，這處糧倉沒有設在村子裏，反而單獨設在村外，這樣就失去了村民乃至雞犬等動物的被動示警效果。

守衛糧倉的莫卧兒士兵們並未意識到危險的到來，直到南疆軍的陶器油罐落下砸碎在地，火油的味道掩蓋不住之後，他們才發現情況不妙。然而高世忠根本不給他們反應的機會，火箭如雨一般從天而降，他們才驚慌失措地意識到自己已經陷入了又一次襲擊。

高世忠全副披甲在身，依舊一馬當先沖入了糧倉範圍，他的戰刀在火光中劃過一道道寒光，莫卧兒的士兵們紛紛倒下。家丁精騎們緊隨其後，他們迅速點燃了沒被箭雨點燃的糧倉，火光更是衝天而起，將夜空照得通紅。

等臨近的莫卧兒援軍趕到時，高世忠的騎兵隊早已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只留下一片火海和混亂的莫卧兒士兵——無論死活。

這次襲擊的確實是一處重要中轉站，他們不僅燒毀了糧食，還把糧倉也給焚毀了，沒有十天半個月，恐怕連倉庫重建都有點困難。這給莫卧兒帝國的後勤補給線造成了不小的打擊，也再一次大大削弱了他們的士氣。

消息傳回拉傑默哈兒，劉馨和高淵都對高世忠的行動表示讚賞。劉馨在給高務實的戰報中寫道：“高世忠標統深入敵後，屢建奇功，智勇雙全，實為我南疆之楷模。”

而賈汗吉爾在得知此處糧倉被焚的消息后，自然氣得面色鐵青，把酒罐都一連踢碎了五六個。他知道，這場戰爭的局勢已經變得更加複雜，他必須重新評估南疆軍的實力，並制定新的對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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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這章本來應該昨天發，結果看珠海航展的視頻看過頭了，乾脆今天再多寫了一點加進來，快6K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