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朱顏褪 往事道殘陽

第26章 朱顏褪 往事道殘陽

再見到葉慈安時,是第二日下過雨的早晨,空中瀰漫著一股腐爛衰敗的味道。

他就那麼跪着,跪在重漆朱紅的宮門前,背脊筆直,手上仍拿着奏摺,頭髮濕了,衣服也濕了,膝蓋處隱隱透着紅色。

竟沒有一個人來幫他。

“他為什麼不敲鼓啊?”

“嗨,他有腿疾,站不起來。”

“……”

旁邊擠滿了看熱鬧的平民。

有的人手上還捏着熱氣騰騰剛出籠的包子。

雨還在下,雖不若昨夜大雨寒骨,但到底是一場秋雨一場寒。

我撐着傘走上前,為他遮一遮雨水。

久久身旁才傳來一聲:

“多謝姑娘。”聲音似是顫抖。

身後的嘈雜聲越來越大了。

我也沒有回頭去說些什麼,沒有必要。

過了許久,雨勢變小,身後嘈雜的聲音也慢慢消失,一隻手覆上了我的手,指尖微涼,手心很暖。

我回頭看,柳醉顏穿着一身白衣,長發簡單挽起,站在我身後,面容憔悴,對我笑了笑。

“姑娘是善心人,若有機會,我等必當報答。”

我笑笑。

“不過舉手之勞而已。”

“姑娘回去罷,家中長輩必然等着姑娘回去。”

我問她:“這麼冷的天,你怎麼也不多穿點?”

她只是搖搖頭,不說話。

我便把位置讓開了。

我看着柳醉顏也跪下了,潮濕的地板迅速把她的白裙染灰。

那把傘傾斜在一旁。傘面上的水滴答滴答地流下來,流進地板的深綠深綠的縫隙里。

也許我就是從那個時候知道,在這場戲裏,我至始至終只是一個局外人,一個感同身受的局外人。

背上忽然一暖,轉身看,是師父,

“讓你買個早飯怎麼耽誤到現在,貪玩也該玩夠了。”

我下意識地看向宮門。

師父有意無意瞥了一眼宮門前跪着的一對人。

“別人家的事,小孩子就不要太上心了。這麼冷的早上,你也沒多穿點。”

我扯了扯身上的披風。

“這不是還有師父嗎。”

師父不屑的哼了一聲。

“走吧。”

我走了幾步,又忍不住回頭看那宮門前的兩個人。

“師父,他們會有結果嗎?”

“兩個不同道的人,是不會有善果的。”

“那豈不是……”

“要說什麼回去再說,快走,雨又要下了,為師出門沒帶傘。”

“噢。”

那豈不是……很遺憾。

過了午時,雨還在下,天愈來愈陰沉,已經開始颳起大風,我又回房添了兩件衣服。靠着臨街的窗檯看風景,大街上還是一如往日的車水馬龍,繁華不息。

待了許久,我漸漸生出些困意來,但很快便清醒了。

樓下忽然就吵起來,樓梯上千衣“噔噔噔”地跑了上來。

“小挽兒,你快走罷。”

千衣一臉緊張地看着我,

“怎麼了?”

“樓下來了好多官兵,說是要抓你。”

千衣除了緊張之外,貌似還有點激動。

可能最近又看了什麼仗劍天涯的江湖英雄話本。

“為什麼抓我?總得有個由頭罷,我下去看看。”

師父突然出現在我身後。

“我與你同去。”

也好。

千衣聞此言,也就沒說什麼,臉上仍是憂慮不解的樣子。

只是還沒等我下樓,官兵就沖了上來。

為首的那個看了一眼拿在手上的畫像,立馬示意左右動作。

師父擋在了我前面。

“有什麼事,不妨進宮面見了聖上再作定論。”

為首的那個官兵上上下下打量了師父。

我意外的發現,師父今日換上了一身玄袍,腰間別著一塊東西。

官兵臉色變了一變。言語忽然恭敬起來,作了一揖。

“那是自然,還請這位姑娘隨我們一同進宮面聖,聖上自會有定論。”

“我也同去,可有何不妥?”

官兵有些勉強,“那自然是隨您。”

於是我和師父在一眾官兵的包圍下,進了皇宮。

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我與師父撐了一柄傘。

秋雨難挨,腳踝處還在隱隱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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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進皇宮時,已有兩個人在裏頭了。

柳醉顏和葉慈安。

雙雙跪在大殿中央,都很狼狽,卻憑空生出來一股子傲氣。

兩旁是頭戴烏紗帽的朝臣,大殿裏很安靜。

師父在我前頭進去,也沒有跪拜,就那麼大步走了進去,我愣了一瞬才抬腳跟在他後面。

這畫面有點眼熟。

正坐在龍椅上的皇帝動了動身,想說些什麼,卻只是讓人在另外一個椅子旁多添了一把檀木椅。

察覺我在看他,便與我直視,我迅速低下了腦袋。

那是一種直逼人內心的銳利目光,是一個年輕帝王少有的,也是作為一個帝王必須有的。

師父在那椅子上坐下了,留我迷茫起來,我要怎麼做?

見我遲遲不動,師父向我招了招手,示意我坐在他身邊那把新添的椅子上。

朝臣中立即有人私語起來。聲音太低,我聽不太清楚。

總不過是一些不合禮數的東西。

我沒有動,在原地定了許久,等他們聲音消失了,皇帝依然一言未發。

我便向那殿堂上的人行了禮。

不過,是按我在無極國的規矩行的禮。

朝中短暫的格外平靜,而後又吵了起來。

我也沒有心思去聽他們討論着什麼,那皇帝倒是不生氣,只說了句:“你且站起來罷。”

我便站在葉慈安和柳醉顏身邊了。

“將人抬上來。”

門口立刻便出現了幾個人抬着一個擔架,擔架上躺着一個人。像是已經等了許久。

抬進來了,才看清面容,是葉昭,人們傳言中消失了許久的葉昭。

面容慘白,髮絲凌亂,還穿着一身大紅嫁衣。

她這是……死了么?

“你可知道,這擔架上的人是誰?”我回頭看那龍椅上的人,略感茫然。

“好像是葉大人的千金。”

又喃喃道,“好漂亮……”既使是慘白,也憑空生出另外一種美。

皇帝似乎聽見了,語氣沒有先前那麼嚴肅。

“你是何人?”

“不過一介草民爾耳,常年流浪,居無定所。”

“姓甚名誰。”

“單名挽。”

“沒有姓?”

“沒有。”

“那他們如何喚你?”

“阿挽。”

朝臣中又有人說事了。

有個人拿着一塊牌子站了出來,迅速跪下。擲地有聲:

“請皇上為臣妹主持公道。”

我緩了緩才發現,那個人是葉良辰。

他跪着,我看不見他的臉,這大殿上,除了我師父,就只有我比較隨意。

然而我也不敢亂動。

“阿挽,你可知罪。”

污衊?我當即就跪了下去。

“草民不知有何罪過。”

葉良辰隨即轉過頭,盯着我惡狠狠地說:

“你害死了我妹妹,人都在這,你還妄想狡辯!”

言語聽着憤怒,可我看他臉色,卻只是一種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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