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七三章、棄劍於崖

第四七三章、棄劍於崖

縱使孫吳復生,韓信再世,亦對臨陣投降的結局無可奈何。

朱桓與孫韶也同樣,看到這片呼喊“願降”的汪洋,滿目凄然。

他們短尾求生的謀略,成功了。三萬有餘的大軍,僅剩下“殺狐軍”和朱桓的三千部曲,沒有喊出投降。也意味着,他們的糧秣足夠吃到益陽城。

但計謀的失敗之處,則是太過於成功。

兩萬大軍死傷無數,臨陣投降無數,卻沒有對狡狐的將士造成半點損耗。他們在撤回益陽城的路途上,依然還要面對曹軍的追擊。

或者說,現在就要面對曹軍的逼迫。

“嗚~~~嗚~~~~”

曹軍的大營,已經有凄涼而低沉的牛角號傳出。前來追擊江東中軍的兵馬,已經在整陣列隊,即將殺出。

“唉....”

朱桓深深的嘆了口氣,不等壓陣的孫韶派人前來稟報,就讓兵卒們帶上糧秣,往益陽城撤退而去。

在撤軍的路上,孫韶看到全琮的臉上落寞,便出言安慰了句,“都督,我等糧秣充足,將士也皆是精銳,可且戰且退!彼狡狐就算來追擊,亦不敢大舉來襲!”

只是他的安慰,對朱桓而言,沒有半點用處。

這樣淺薄的道理,朱桓怎麼可能不懂呢?

他的憂愁,是回到江東后,如何面對孫權?未來將以何種面目,面對江東的同僚們呢?

能接替周泰成為濡須督,說明吳王孫權對他的信任與器重,非同一般。而且,此次馳援,又讓他力壓同級的全琮成為主將!

結果呢,他卻一場恥辱的大敗,來報答君主的委以重任....

“嗯,某心有計較。”

朱桓點了點頭,便對着孫韶露出了一個苦笑,“公禮乃宗室大將,亦是我江東後起之秀,當勉勵之!未來為我等此敗,報仇雪恨!”

額....

孫韶聞言,臉上有點郝然,有點傷感。

想說點什麼,卻又不知道能說些什麼。最終,只是很恭敬的行了個禮,便轉身離去。

他知道朱桓為何要叮囑,以後讓他來雪恨,而不是自己親自來。

此次大敗,肯定要有人來擔責的。

朱桓身為都督,在責難逃。就算吳王孫權對他再愛護、再器重,也要依着法度將他的官職給擼下去,給群臣一個交代。

也給陣亡的兵卒們,一個交代。

而且,朱桓年近五旬了。他此次被追責降職,想等到再度啟用成為一方都督,也沒有這個時間等到了。

或許,到時候回到了建業,某再向吳王請罪吧。

就說是某一意孤行,將此次大戰給帶去戰敗深淵的,讓都督少受點責難。畢竟某還年輕,又是宗室大將,再度起複的時間也不會太差,等得起。

孫韶離去的時候,暗自下了決心。

就是很可惜,狡狐陳恆將他攬罪的機會,都給剝奪了。

曹軍的追兵,分成了兩波,形成了落差追擊的效果。讓他們潰敗往益陽城的路途上,得不到瞬息的休息時間。

尤其是五溪蠻王沙摩訶,他的部眾都是常年呆在武陵郡南部,對地形熟悉無比。經常會抄小路斜插,來個出其不意的襲擊。

不光兵卒掉隊者無數,就連戰死者,也是每天都在增加。因為他們還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將士來斷後,讓其他人能順利返程。

這個時候擔任斷後的,就是死路一條。

而在即將離開荊南地界的時候,王平與張嶷引兩千兵卒,和狡狐的追兵來了次前後夾擊!

是的,王平和張嶷。

他們就是襲擊始安城,將江東糧秣全給燒了的隊伍。

在將江東軍陷入絕境后,他們又遵照狡狐早就下達的命令,前來武陵郡與衡陽郡交界處,潛伏起來。坐等江東軍的潰敗經過,來個以逸待勞!

可以想像的,原本就被追擊得疲憊不堪的朱桓與孫韶部,面臨前後夾擊的後果,是何種的崩潰。就算是“殺狐軍”與朱桓的私兵部曲精銳異常,也無法抵禦。

是故,他們在拚死廝殺后,只剩下兩千餘人逃回益陽城,也不足為奇了。

孫韶想為朱桓擔責,也擔當不起了。

因為這樣的戰果,他自己本人也註定了要被擼掉官職,雪藏好久。

而狡狐,在與王平張嶷部匯合后,只是稍微做休整,便發兵往益陽城而來,於城外十餘里處落下營寨。等着後方受降的法正部趕到,便將江東在荊南的這個戰略要地,給拔了!

剛好,夏侯儒的全軍覆沒,江陵城被奪的消息,也傳來了....

隨軍的夏侯榮,對那個場景,記得很清楚。

當時,他的姊夫狡狐陳恆,正帶着他站在益陽城外的山崖上,俯瞰天地萬物,思索着如何攻破益陽的城牆。

斥候們帶來了消息,狡狐陳恆當場就默然,昂頭向天,閉目長嘆。

這麼一站,這麼一閉目,就是半個時辰。最後,將腰側的佩劍撤下,狠狠的插進了砂石中,轉身離去。

是真的離去。

他只帶了自己幾百部曲,一刻也不停留的往南中去了。

麾下直屬的精銳五千部眾,讓傅僉領去了秭歸城駐紮;而法正帶着沙摩訶部、王平張嶷部退回了武陵郡南部駐守。

陸遜帶領的援兵,趕到益陽城,聽說了此事,也直接讓各部軍各自回駐地。

“彼狡狐,不會再攻荊南矣!”

他是這麼說的,沒有給出解釋。只是安慰了朱桓與孫韶,讓他們趕回建業。還讓斥候,帶他前往了狡狐棄劍的山崖上。

來到懸崖上,果然看到一柄佩劍直插於沙石中,入土半尺有餘。在夕陽的照耀下,孤孤零零的拖了好長的影子,倍顯寂寥。

彼狡狐者,能征戰數十年而百戰不殆,果然是有門道的。

這是陸遜看到佩劍的第一反應。

他看到了那柄佩劍的劍鞘,十分簡樸,只是用獸皮與鐵微略加工而成,無金玉佩飾,無浮華之風靡。而從劍柄磨損上看,至少是用了十餘年。

試想下,身為征南大將軍,就連常年隨身的佩劍都如此簡樸,也讓人不難猜到,陳恆平常必定是與兵卒同食同住。

盡得兵卒之心,讓人為之死不旋踵。

微微向前兩步,陸遜把手放在劍柄上,輕輕的將三尺青峰抽出。

劍身如一泓清泉,寒芒婉轉而冷冽。唯一不足之處,便是兩側劍刃有些小缺口。

唉.....

陸遜又是忍不住嘆了口氣。

尤其是他腰側的玉佩,在山風撥弄衣擺下,正輕輕的擊打着自己鑲滿了金玉與珍珠的佩劍。那個聲音,讓人心生自愧,也讓人心生敬佩。

將劍身歸鞘,陸遜後退了兩步,拱手致敬。靜默而立,許久,終於伴着幽幽嘆息,將疑問說出口。

“世之狡狐,棄劍乎?亦或棄志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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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魏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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