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四三章、我基於爾三世矣
狡狐陳恆沉默了好久,依然是不置可否。
不管怎麼說,賈詡進入曹魏數十年,立下功勛無數,如今又是位列三公,想找子孫後代找條後路還不簡單。
比如趁着現在的位高權重和曹丕的寵信,直接給鍾繇、曹真等人釋放下結交之意,不就能得到對方的善意了嗎?
實在不行,也可以去求天子曹丕一番,讓嫡長孫賈模去給曹睿當舍人什麼的,提前謀劃一番。就如他當年在魏奪嫡中,力挺曹丕當世子。
豈不是比託付給他陳恆,更有保障?
陳恆想不通。
是故,他心中的疑慮就變成了擔憂:難道老狐狸賈詡,看到了某的不臣之心?!
“子初是否在憂慮某名聲乎?”
等了好久沒有回信的賈詡,還以為狡狐是在嫌棄他一言亂漢室的名聲,“某想推薦的姻親之家,乃是某妻族臨涇胡家,胡遵的胞妹。”
原安定臨涇的胡家啊!
陳恆想起來了。當年賈詡向他討要人情債,曾經將胡遵扔到他麾下出仕,如今官職已經是安定太守。
只是胡遵貌似都三十好幾了吧?
其胞妹的年紀竟然比陳亮還要小,看來胡老太公的身體還真的挺棒的....
咳!咳!這不是重點。
陳恆微微甩了下腦袋,最終還是問出了疑惑,“太尉誤會了,某並非有此意。乃是在疑惑,為何太尉覺得某能託付邪?”
“唉....”
賈詡昂起了腦袋,深深嘆息,然後便閉上了眼睛,“無他,陛下不日將詔令天下,推行‘九品中正制’耳。”
陳恆恍然大悟。
九品中正制選拔官吏的標準,取決於家世、才德、定品三個方面。和原先魏武帝唯才是舉的策略,已經發生了根本性的改變。
比如賈詡,若是放在九品中正制之內評定,他終其一生都不可能成為三公。
無論是家世還是德行,就能將他定死在“下品”!一輩子都得在郡縣之地為官吏,晉陞無門,有再大的才能都沒有平台去發揮。
而且如今亂世爭雄,各方勢力都依靠世家豪強的夯實治下穩定,等於催生了世家對品定人才、提拔官吏的壟斷。出身寒門之人,若不是依附在世家的羽翼下,就不會有人為他的名聲背書,就無法踏上仕途之路。
看看原先的歷史軌跡上,創立九品中正制的陳群,其家族潁川陳氏天下知名,結果還不是一樣淪為不在“上品”之列?
是故,賈詡的後人,也絕對不會再榮寵不衰了。
但如果和陳恆形成姻親以後,就可以依託陳恆的勢力,讓後人有了一份保障。
畢竟這隻世之狡狐,不僅在荊楚和巴蜀之地有着巨大的威望,還將當地的士人豪族都綁上了利益群體,一榮俱榮。要想捧個士人當上三公九卿,不敢指望;但兩千石的郡守等,那就是手到擒來的事。
曹子桓失人心,竟然如斯矣!
就連位列三公、算無遺策的毒士賈詡,都得無奈的拖着老邁殘軀來託付於他人!
那麼,其他無家世助力之人,豈不是處境更加凄慘?
陳恆想明白了,在心中感慨萬分。
當然了,他心中的野望如同燎原之火,照亮了整個未來。
曹魏失人心,不正是我輩奮起之時嗎?
嗯,下次回去巴蜀之地后,某就設立個招賢館吧!用唯才是舉踏上仕途的利益,將曹魏失去寒門士人的人心,給撿起來為己用。
馬上的,陳恆就應下了賈詡的提議,將陳亮的親事給定了下來。
順便收穫了賈詡的一句話:“多謝子初今日仗義!吾雖已老邁,然而還能苟延殘喘兩年,他日必能報之!”
做完承諾,不等陳恆回答便起身離去。
他都七十有四了,可受不了河畔的寒冷。
其實呢,陳恆對賈詡未來能不能提供報答,並不做指望。因為和安定臨涇的胡家聯姻,本來就是相互得利的事。
胡遵手上是有兵權的。
再加上夏侯霸駐軍在陳倉,若是陳恆想在關中做點什麼事情,也不難了。
“阿父,汝看!”
正在思索着的陳恆,被小陳亮的聲音給打斷了。
原來是這個從小就很黏他的兒子,在看到賈詡離去后,便將垂釣的魚簍拿過來,獻寶一樣給他看呢。
只見魚簍之內,有着幾尾五指大小的魚,早就被凍得僵硬。這小子還是嫩了點,不會將魚簍放在水中,讓魚兒保持鮮活。
“甚好!來,阿父與汝一起釣尾大鯉魚!今日暮食就用羊魚湯羹。”
陳恆心情大好,伸手揉了揉小陳亮的腦袋,起身帶着他繼續去垂釣。
“諾!”
陳亮興奮得小臉通紅,一蹦一跳的跟着。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他的阿父此刻心中想的是他的兄長陳修,那個如今在曹睿身邊當舍人的兒子。口中說的大魚也並非是河裏的魚,而是在鄴城。
話說陳恆來到洛陽后,也和嫡長子陳修見了好多次。
不光是子孝父慈的其樂融融,還有朝中大勢的訓導,和陳修稟報自己給曹睿當舍人的林林總總。
其中,陳修無意中說到了曹睿的現狀,讓狡狐陳恆心中一個計劃,在逐步成型。
曹睿是曹丕的長子,生母乃是甄姬,原先袁紹次子袁熙的妻子。自幼便聰穎無比,在幾歲的時候,就得到魏武帝的喜愛與誇獎,曰:“我基於爾三世矣。”
意思是以曹睿的聰穎,足以讓曹魏的勢力傳承三代而不衰!
這句話,許多朝廷重臣都是知道的。
尤其是魏武帝依然在世時,每次宴會臣子的時候,也都讓曹睿來參與。讓他和侍中等近臣並列帷幄中,刻意培養他的眼界和見識。
這對曹魏來說是件好事,對有野心的陳恆而言則是壞事。
既然如此,就應該提前謀划些什麼了。
剛好,陳修無意提及的事情,是曹睿很思念他的生母,被曹丕留在冀州鄴城的甄姬。
不過呢,這種事情牽扯太廣了,比當初魏諷謀反案還要嚴重。得先將自己和家人都摘出去,避免到時候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無論是在謀划之初,還是在執行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