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九章、迫鳳雛之謀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這種攀比心理而衍生出來各種情緒，是人性的悲哀。用在了仕途上的爭權奪利，也會事半功倍。
法正給狡狐的建議，想更快一點能坑死司馬懿的謀略中，就是根據了這一點。他直接指出了問題的關鍵：夏侯尚與司馬懿在荊州無功績，無法讓將士及黔首擁護。
尤其是和狡狐陳恆對比起來，猶如螢火與皓月爭光！
在之前，狡狐依然在守孝，身上沒有官職。將士、黔首們也不會想到對夏侯尚腹誹什麼，畢竟朝中大事不是他們能議論的。
但是如今，明明有赫赫之功的狡狐都回來了，汝個丟了荊南三郡的夏侯尚，還佔着茅坑不拉屎幹什麼？！
是的，荊州的將士與黔首，都是會發出這樣的質疑。
除非夏侯尚此戰能獲勝，奪回失去領土，讓所有人都自覺得閉上嘴巴，讓所有人都覺得他不比狡狐差！
但是呢，此戰他能贏嗎？
法正覺得不可能。
是故，他是這麼給狡狐說的，“將軍，此番征戰江東，乃是魏王一意孤行耳，戰果不明而喻。夏侯伯仁督戰南線，最好的結局乃是不分勝負，無功而返。並不能緩解世人的對其能力的質疑。而將軍若是在巴中弄出點功績出來，屆時，夏侯伯仁與司馬仲達為了顏面，將千方百計促成再次東征孫權矣！我等，也將有機會，讓世上再無鷹視狼顧矣！”
額....
狡狐聽明白了。
法正是利用人性的弱點，用功績去往死里打臉夏侯尚和司馬懿，逼迫他們不得不急功近利的去攻打江東。為了保住他們的權力與地位。
“孝直之言，大善！哈哈哈...”
當即，陳恆就脫口而出讚賞之詞，開懷大笑。
好一會兒，才收起笑容，捏着鬍子看着法正，“孝直既然如此言之，想必也有讓我等立下功績的謀劃了吧？”
“哈，萬事瞞不過將軍。”
法正也回了個笑容，“朝廷任某為征蜀將軍，鎮守巴中，某食君俸祿自當為君分憂，自然也會對蜀中多有所思。不過，某之所思，將軍已經開始行動矣。”
說完，不等狡狐回答，便壓低了聲音，“將軍既然在魏王之前許諾，五年之內可得蜀中之地，那麼我等當抓緊行事才是。某覺得此番攻入南中，僅馬幼常一路兵馬就太慢了。無法將蜀中之根基拖垮。”
嗯....
狡狐聽完，微眯起了眼睛，陷入沉吟。
的確，他讓馬謖進攻南中牂牁郡，就是想讓蜀中馬家軍來增援，用無休止的戰爭沼澤，拖垮蜀中的根基。
戰爭，在本質上而言，就是在拼國力。
一旦打空了蜀中庫存的糧秣錢財，別說是陷入生活困頓的黔首百姓了，就連兵卒們都先叛逃或者反戈。
到時候，狡狐大軍再兵臨人心浮動的蜀中，攻破就變得輕而易舉。
如今，法正的提議，是要變本加厲，再多派一路兵馬進攻南中，讓蜀中更快垮台。這種戰略是對的，之前狡狐自己也想過了，但為了謹慎起見給放棄了。
因為有兩個問題的制約。
其一，巴中之地的兵力和錢糧，能否支持得起這場消耗戰否？
馬謖那邊的兵馬，有陳恆從夏侯尚嘴裏摳出的三千石糧秣呢！加上武陵郡這幾年的積攢，能支持一年征戰。但巴中自身出產的，能支撐多久的戰事？
其二，狡狐是在怕，擔心那隻鳳雛直接放棄南中了。
是的，作為推動馬家軍變成一方諸侯的鳳雛，戰略眼光同樣很高瞻遠矚。他若是覺得支援南中會引發蜀中的崩潰，一定會拿出壯士斷腕的決絕：放棄南中這個不毛之地，將實力全部龜縮在蜀中抵禦曹軍。
要真的是這樣，狡狐就是弄巧成拙，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試想下，龐統將兵力都集中在蜀中了，不是更難於攻打嗎？而且狡狐既然攻入了南中，肯定是要駐軍與安撫的。
一方集中兵力，一方分散了兵力，還怎麼實現五年內攻佔蜀中呢？
不過呢，狡狐沉吟的思慮，並不是這兩個制約。
而是在想着自己忽略的地方。
法正胸中的謀略，同樣是天下之翹楚。既然提到了要多出兵，肯定也會想到這兩個後果，也肯定有了應對的方法。
比如，讓鳳雛龐統，不能放棄南中的辦法。
到底是什麼呢？
狡狐蹙了好久眉毛，終於還是放棄，衝著法正嘆了口氣，“孝直之謀，可以直言矣。”
“諾。”
法正拱下手，先給了陳恆找個台階，“將軍乃是多年不來巴中之地，乃至忘記了龐士元的麾下之兵，皆是蠻夷為主。其中，南中青羌就有萬餘人！”
嗯？
狡狐挑了挑眉毛，旋即恍然大悟。
起身走過來，親昵的拍着法正的肩膀，“善！孝直此謀真陰險！哈哈哈...”
法正也大笑，也難得的說了句友朋之間的話，“某乃世之狡狐麾下，耳濡目染，自然會近墨者黑！哈哈...”
他們的心照不宣，是源於南中的習俗。
南中之地，素有“八分山一分水一分田”之說。在這種耕田稀少、蛇蟲橫行的地方生活，蠻夷及大漢黔首都會抱團取暖，形成數目繁多的部落及寨洞。
窮山惡水裏生存，彼此之間，肯定會為了爭奪耕地及獵場，時而結盟時而仇殺。讓紛紛擾擾，沒有停止的一天。
剛好，在當年的漢中之戰，龐統以蜀中庫存的財物，從南中招募了許多蠻夷勇士從軍，極大的削弱了一些部落的實力。比如青羌，他們如今在南中的寨子，青壯已經不多了。抵禦其他部落來爭奪耕地，或許能做到，但無法抵禦曹軍！
只要曹軍攻入南中時，直接打出“攻滅所有站在蜀中馬家軍一邊的部落”的旗號，那麼如青羌等從軍的部落勇士，肯定要回來南中增援。
龐統對此，也無法制止。
除非是他劃出土地，將南中將士的家眷，全都遷到蜀中或漢中來棲居，讓他們無後顧之憂。
但是他這麼做了，就會引起蜀中與漢中世家大戶們的反彈。
沒辦法，土地田畝是不會變大的。
遷來的南中蠻夷佔去了多少，他們就要損失多少。
割下自己的肉，去養蠻夷，他們怎會答應呢？
龐統這麼做，那麼和當初劉璋減免賨人的賦稅，有什麼區別呢？
既然馬家軍不能保障他們的利益，他們為什麼還要繼續，支持馬家軍的旗幟在蜀中飄揚呢？
對吧！
狡狐與法正，就是想到了這點。
用堂堂正正的陽謀，讓龐統陷入選擇的兩難中：要繼續獲得世家大戶們的支持；還是想得南中將士的效忠。
又或者是，兩者都不選擇。直接帶領南中的將士，來與曹軍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