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偷梁換柱
會議散去,孫先生留下郭淳、楊品璋二人,由秘書程書廷引着轉到書房繼續議事。
郭淳心裏明白,先生很關注自己的建設計劃,就自然地把四川問題放到了很重要的高度,留下自己和楊品璋,無非就是要商議、拿出一個解決四川問題的方案來。畢竟,沒有一個穩定的政局和一支強有力的國民黨軍隊,在四川投資興業的計劃就不可能展開。
不久,孫先生就帶着戴季陶迴轉,卻還帶了一人,郭淳一看立馬起身立正,深深地鞠躬道:“夫人,學生郭淳見過夫人。”
孫夫人的年紀其實與現在的郭淳差不多,也就是二十六、七歲的光景。與她的弟弟宋子文相比,夫人顯得身材嬌小一些,可從面容來看,卻有些令人難以言說。端莊,並不秀美,在溫婉中透出堅毅和智慧……
“郭淳,你說說,為什麼在會上沒有提出汽車製造計劃呢?”孫先生微笑着示意大家就座,夫人則優雅地和眾人見禮後轉身出門,不一會兒就端着一個茶盤進來。孫先生說:“是否還有什麼困難,使得這個計劃難以開展?”
郭淳點頭道:“是的,總理。學生曾經與熟識機械的朱志堯老先生深談過此事,與朱斌候先生也探討過適用於汽車、飛機的動力機械問題。在我的計劃里,製造汽車是一個核心的產業,歐戰中出現的坦克已經啟示了今後戰爭的方向——機械化戰爭,由戰車和戰機主宰戰場的戰爭,而汽車正是未來戰爭兵器的基礎。就我國目前的工業水平來說,能夠仿造一輛汽車,卻不可能大規模的生產汽車。零部件的標準化生產、流水線的整車裝配看起來容易,做起來卻很難。為了不影響這次會議的氣氛,我故意沒有提出來。”
其實,郭淳是不想在眾人面前說出自己的秘密。
“難點在何處?”孫先生有些擔心的看着郭淳說:“你試舉一二,讓我們這些門外漢心中也有個數。”
“總理、夫人,楊先生,大工業生產不僅僅需要相應的科學技術、解決動力來源、擁有先進的機床和鋼鐵工業基礎,還需要時間的積累和操作技術沉澱。比如說用於汽車變箱的齒輪,由同一個技師、同一台機床製造出來的同一型號齒輪,存在加工精度的差異,同一批齒輪存在的精度差異權且成為公差。在實際使用這批齒輪時,就要有一個裝配公差係數,並把這批齒輪分級。過公差係數的報廢不能用,一級的與其他一級品裝配,二級與二級零部件配合,這樣才能批量裝配出符合設計要求的變箱來。用在生產實踐上關鍵就在於兩點,第一,如何最大限度地減小公差?第二,公差係數如何確定?這就不是有了機床就能解決的問題,而是需要不斷地反覆生產,在生產工藝流程中不斷地精益求精,在生產過無數批產品和鍛鍊出無數技術工人之後才能確立。在大工業生產的背景下,有時候,人的經驗比精密的機床還重要。簡單的一個齒輪如此,汽車動機的氣缸、連桿、活塞、曲軸、凸輪軸等等精密配件更是如此。”
孫先生的臉色沉了下來,半晌才嘆息道:“那麼說來,短期內我們是無法大批量生產汽車嘍?”
郭淳笑道:“不!學生和朱先生找到了一個辦法,只要生產汽車的基礎條件達成,保證在一年內大批量地生產出汽車來。不過,需要絕對保密!”
別說孫先生,就連夫人都走到郭淳的椅子背後,專心地等着下文。
“這個辦法來源於我們中國的成語——偷梁換柱。”郭淳掩飾住內心的些許得意,微笑道:“學生已經派出漢米爾頓洋行大班塞耶.漢米爾頓先生前往美國,考察並收購一家有設計、製造能力的小型汽車公司。據此,我可以利用這家公司設計出我們需要的汽車,並把構成汽車的各大部件分包給美國相關的專業製造商,隨後在我掌握的小公司里試裝配,摸索出生產數據后再進口散件,在國內組裝。這樣一來,我們就擁有新車型知識產權,能夠在美國申請專利,又能夠通過大規模的生產實踐逐漸地掌握相關技術,培養出我們自己的技術力量。”
孫先生恍然,贊道:“偷梁換柱,這個辦法好啊!”
“同樣的辦法還可以用在軍工方面,等四川的局面稍微穩定下來之後,我想派一批有技術、有文化底子的骨幹去美國深造或組建公司,然後如法炮製,為國民革命提供精良的武器。飛機也是如此,只是我現在還沒有這方面的人才可用。”
“有!”孫先生笑了,笑得很開心,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馮如先生的弟子朱竹泉、司徒碧如一直跟本黨有密切的聯繫,他們雖然身處南洋,但是一旦祖國需要,他們一定會義無反顧地回來報效的!書廷,你立即去聯繫一下,以我的名義拍電報,請二位先生儘快到廣州來!”
程書廷領命而去。
郭淳心道:一戰前的原始飛機與現在的飛機相比,差得太遠啦!不過孫先生既然如此安排了,自己也只有接受的份兒。人才會有的,最多就再等兩年,等蘇炎和第一批留學生學成歸來了再說。何況,說不準朱迎生這一趟會帶幾個人才回來呢?
“工業方面的問題以後再談,現在說一說四川的問題。”孫先生看了看楊品璋,說:“品璋兄,你來說說?”
楊品璋臉帶愧疚之色,聲調低沉地說:“先生,在四川問題上我有很大的過錯,以致於造成劉存厚捲土重來、劉湘坐大的局面。經過與郭老弟的一席長談之後,品璋幡然悔悟,願意竭盡全力與錦帆兄重修舊好,團結同志同心努力,爭取我黨對四川的完全控制。”
“你有這個想法,很好。”孫先生嘉許了一句,又說:“如今的問題很複雜,從全國來看,是地方軍閥們的聯省自治運動和北洋直系、奉系爭奪北京權力。從四川來看,則是北洋政府以劉存厚為代表,意圖統一四川軍政,把四川作為進攻滇黔鄂湘以及陝西靖**的根據地。熊錦帆通電辭去督軍一職,正是要拿聯省自治作為擋箭牌,逼劉存厚開戰,以期消滅川省的北洋勢力。錦帆兄是英明的軍事統帥,也善於政治鬥爭。品璋、力行,你們如果能夠與熊錦帆協力,想必四川統一軍政的日子就為期不遠了。”
“是!先生。”郭淳應道:“不過,四川還有劉湘這股勢力,據說他的第二軍擁有足與熊將軍所部抗衡的力量。”
孫先生想了想,說:“我會致電唐繼堯、劉顯世以及湘督譚延闓,請他們相機行事的。”
郭淳急道:“總理,不可!四川的問題應該在四川內部解決,不能藉助外軍。據學生所知,從1916年開始到去年,整整四年時間裏,四川都是兵連禍結,每一仗都與外省軍隊有關!苦於戰亂的四川人民對內戰、對外省軍隊深惡痛絕,如熊將軍用聯省自治的旗號攻打劉存厚,那還能得到川省百姓的支持,如果借用外軍攻打劉湘的第二軍,恐怕民心會落在劉湘手裏。學生以為,只要熊將軍處置適當,聯合劉湘驅逐劉存厚不是問題,與劉湘之間的矛盾也可拖得一年、兩年,屆時,學生可以把編練成功的青年國民軍分批以建設工業為名送進四川,打劉湘一個措手不及,統一川政!”
楊品璋喜道:“如此最好!”
孫先生想了想,說:“劉湘如能爭取過來,還是盡量不開戰為好。”
郭淳心中暗嘆:孫先生就是對陳炯明、劉湘以及唐繼堯這些人抱有幻想,過於宅心仁厚了!不過嘛,等我的青年國民軍進了四川,打與不打就是本人說了算!哼哼,對軍閥手軟就是給自己找麻煩!
“先生。”孫先生的機要秘書李先根出現在門口,手裏拿着一張電報抄紙,在先生的示意下說:“湖北黨部電報,藍天蔚將軍率鄂西靖國聯軍與施宜鎮守使盧金山屬下趙榮華部交火,鄂西土匪武裝趁機側襲靖國聯軍,先後攻佔咸豐、利川等縣城,靖國聯軍藍(天蔚)、黎(天才)、吳(醒漢)三將軍所部潰散者眾,余部向秭歸、巴東方向退卻。”
郭淳一聽,心中是叫苦不迭。他千算萬算,偏偏沒算到什麼土匪武裝,也想不到藍天蔚部隊的戰鬥力會如此糟糕!
楊品璋也是神色大變,匆匆起身行到書房一面掛着地圖的牆上,可惜,他無法從粗製的地圖上找出鄂西的那幾個地名。看了看,他有些失望的跺足道:“四川去不得!去年五月,藍將軍所部曾受唐繼堯之命加入川滇黔聯軍對熊錦帆動武,此一去無異於羊入虎口啊!”
孫先生也是一臉的惋惜之色,默然不語,卻將希望的目光轉到郭淳的臉上。
郭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想了想,斷然道:“總理,楊先生,如果可以的話,請立即給湖北、四川方面的同志打電報,分交在武漢王占元處作客的蔣百里先生和熊將軍。”
“可以。”孫先生沒有半點的猶豫,楊品璋則主動俯身到書桌上拿起了毛筆、鋪開紙張。
“給百里先生的電報用我的名義,請他派馮鎮南兄前往藍將軍所部接洽,支持其經費,督促藍將軍所部沿長江南岸入川,進入熊將軍的防區。再派黃毅兄趕到江津面見第二混成旅張沖將軍,請他在熊將軍面前轉圜一二。給熊將軍的電報則應當用總理的名義……”郭淳說到這裏時停住了,看向孫先生。
孫先生考慮了片刻,口述道:“熊將軍錦帆兄麾下,驚聞鄂西事變,藍兄天蔚所部為北洋軍所敗,不得已退向川東貴部防區,望念及同盟之誼善待,文當儘快設法安置其部。今粵省初定,國會擇期重開,組織政府,克日北伐。兄雄踞揚子江頭,當順勢而下,鼎定大業,完成三民主義之革命。孫文百拜於廣州。”
楊品璋很快就擬好電報,分別交給孫先生和郭淳過目,隨即交付機要秘書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