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明朝的問題
隆慶五年，三月二十三。
聽說內閣首輔張居正張大人搬家了，新晉奶爸張堯帶着他的兩個孩子趕來恭賀張大人的喬遷之喜了。
雖然如今張天師的名諱在京城裏很少有人提起了，但張天師的實力是一直在的，張府的管家游七聽說是張堯來拜訪了，馬上打開大門迎接了。
旁人不清楚，游七心裏還是有點數的，張天師一直都是力壓明朝的存在，若是今天他在這裏怠慢了一點，說不定明天大明朝就會有一場塌天大禍……
“……張府管家游七，拜見天師大人。”游七出來以後先愣了一下，也是出於耳聞不如目見的原因，幾年前，一直就聽聞天官府是個不拘一格之地，今天見了張天師果然不凡，懷裏抱着一個孩子，手邊領着一個孩子，這是到別人家拜訪的禮數么？
“張大人在家嗎？”經過了最近這兩年的遊歷散心，張堯的性格是有了很多改變的，更沉穩了，尤其是有了這兩個孩子以後，更是磨礪了他的耐心，他現在都學會苦中作樂了。
“回稟天師，大人不在府里，如若天師有要事相商，小的這就去朝里請大人回府？請天師大人先到府里稍作休息……”別說今天張天師是抱着兩個孩子過來，就算是張天師提了條臭魚過來，游七也得客客氣氣地往府里請人。
“好，那誰，把我帶來的禮物交給管家……”張堯今天就是專門來找張居正談談的，雖然張居正這會兒不在家，他也不客氣了。
“游管家……”這次，是胖子趕着車把張堯爺仨送過來的，車上的禮物，自然是他負責交給游管家的。
“有勞有勞……”胖子知道游七是誰，游七也是知道胖子的身份的，接禮物的時候，自然很客氣。
游七接了禮物，張堯就抱着孩子進門了。
到了院裏，張堯先停下來打量了一番，不禁有些感嘆啊！
論威望名聲，當今的朝廷首輔還是比不上張天師的，可張天師在明朝朝廷混跡的那段時間裏撈到的房屋，全都加起來也沒有這一座張府大啊，也沒有張府豪，不是說張堯就住不上這樣的豪宅，就是感覺有點落差，朝廷什麼時候會給張天師造這麼一座府邸呢？！
“天師大人，請客廳用茶吧……”游七一直是很謹慎的，生怕哪兒做錯了，惹到了這位天師大人。
“花園是在那邊吧？給我弄個地方，讓我帶着孩子晒晒太陽就行，天兒不錯。”張堯跟張居正也是老熟人了，到了張家，也不見外了。
“……是是，天師大人這邊請。”不管天師大人提什麼樣的要求，游七都是緊着伺候的。
不一會兒，張堯就坐到張家花園裏哄着孩子曬太陽了，很有樂趣。
一旁，等着伺候的游七和張府的丫鬟下人可都是有些緊張的，尤其是這些下人，他們聽到的有關張天師的故事裏，可都是妖魔鬼怪那些東西。
游七也很緊張，他不明白，這位天師大人為什麼直接找到張府來，如果天師大人找朝廷有事，應該直接去見皇上的，還聽說，皇上前兩年龍體欠安也是這位天師大人的手筆……
“小天，小天，別跑遠了，這花園太大了，說不定還養着猛獸呢！”張堯也實在是累了，不想追兒子去了，只能嚇唬兒子，讓他不敢跑遠了。
“……快去。”游七聽到這句話，嚇的臉色都變了，趕緊知會家裏的丫鬟，緊着去伺候天師家的大公子。
“爸爸，爸爸……”小張天是有點兒怕生的，看到四個丫鬟急着朝他跑過來了，他就回到張堯身邊了。
“沒事兒，沒事兒，不就是幾個大姐姐嗎，她們是過來陪你玩的，她們跟咱們家的大姐姐一樣……”在張堯眼裏，兒子見了大姐姐扭頭就跑舉動要改一改，想當年，老爸可是在大街上，嘿嘿。
“……”張堯知道，張府里規矩森嚴，所以，他也沒有跟這四個丫鬟說什麼，只是沖她們笑了笑。
四個丫鬟站在那裏，不知所措了，神情自然是緊張的。
游七趕緊跑過來，讓她們下去了。
然而，游七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害怕啊！
“你們大人什麼時候回來？”張堯本來是不着急的，看到游七站在那兒，才問了一句。
“回稟天師大人，小的一早就派人去告之老爺了，我家老爺正急着往家裏趕呢。”游七回答說。
“哦，不着急，我這兒……哎呦，寶貝閨女，你怎麼不打聲招呼啊……游管家，家裏有紙嗎……張夏不急，張夏不急……”張堯哄女兒的時候最開心了，笑的跟一個傻小子似的。
“有……”游七馬上又招呼過來一堆人，拿紙的那紙，伺候的伺候，都用不着張堯了。
張堯跟張府這些人正亂作一團的時候，張居正趕回府里了，到底是張居正，他走到這兒看到這樣一幕，卻是鎮定自若的，閑庭信步一般走過來了。
然而，張居正心裏也是在打鼓的，太上皇一直在他們手裏，皇上恐年命不永，這個時候張堯到自家來？
看來，大明朝又要起一場風波了……
“不成想天師大人也安享天倫之樂了，真是羨煞旁人啊！”張居正還記得他跟張堯以前是怎麼打交道的，來了也不見外，很熱情。
“見笑了見笑了……”張堯這會兒還忙着給寶貝閨女換衣服呢，說這個見笑了說的，好像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張居正就站在一邊等着了，他知道，這一切或許都是表象。
“兒子，兒子，那個是你張大爺，去，叫聲大爺……”張堯到底是跑到張府來做客的么，還是教兒子一些禮數的。
“……”張天只是看了張居正一眼，就躲到張堯背後去了，不敢。
“嘿嘿……”張堯抬起頭沖張居正笑了一下，別介意啊。
“……”張居正也笑了笑，無所謂。
過了三五分鐘，張夏的事情總算忙完了。
張堯還是懷裏抱着一個腿邊跟着一個，準備坐在院子裏曬着太陽跟張居正聊聊。
張居正是有涵養的人，也習慣了張堯這樣的不拘一格，叫人搬了個凳子，坐到張堯對面了。
在這個時刻，張居正突然想到了高拱，雖然他知道當初高拱跟着妖后做的事情是真正為大明朝着想的，可妖后倒了以後，高拱的下場是很慘的，或許，今天就要輪到自己了……
“天師大人可是有事與在下商議？”張居正是想直接談事的。
“是有點事……”張堯也有段時間沒見到張居正了，打量了一番，自然想到了張居正是盡心為朝廷做事的，意氣風發中略顯憔悴：“張大人，你覺得當今明朝在你的治理下，比當時的高拱如何？”
“……在下只是提了一些條陳建議，如今明朝初現中興之象，自然全是皇上運籌帷幄、大力改革，與高拱高大人時任首輔時相比，自然是強盛了一些的。”張居正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有些緊張，他自己知道，他說的是官話，而他也是知道明朝真正的問題在哪裏。
“聽說，張大人在朝廷提倡重用能臣而不是清官是嗎？”張堯似乎是在針對張居正了。
“正是，在下以為，真正的清官都是從能臣里出的，一味地講究兩袖清風、愛民如子，也不見得，十全十美。”張居正回答說，他這麼說，可是冒着風險的，當初的妖后就是張堯扶植的，高拱在朝廷里做首輔時，可是對貪官污吏之流除惡務盡的，到了他這裏，貪官污吏不免會有的。
“不錯，張大人的這個舉措，還是很有見地的。”張堯說道這個話題，並不是要找張居正的麻煩，只是隨口聊聊而已。
“多謝天師。”張居正長出了一口氣，此時張堯在這裏認同他的舉措，就是為他免了一劫啊。
“哎，那個管家，把我帶來的禮物拿過來……”說到這裏，張堯要讓張居正看看他帶來的禮物了。
“……是，小的這就去拿。”游七是沒有把那份禮物帶在身邊的，聽了招呼，趕緊去拿了。
“……”張居正也不問，只是等着。
不一刻，游七抱着那個紙盒子過來了，心裏也是很懷疑的，感覺這裏面的東西，像是不祥之物啊。
張居正也觀察着那個紙盒子，知道張堯給他送的禮物，一定不是凡物。
張堯是有些認真的……
“勞煩管家把禮物拆開，拿在手裏。”張堯說道。
“……”游七看了張居正一眼，徵得了張居正的同意，才把紙盒子拆開了。
裏面是一件衣服，準確的說是一件晚禮服，還是露背裝。
游七根本不知道這些縫的奇奇怪怪的布塊是幹嗎的，在張堯的指點下，才把晚禮服拿對了，當起了衣架子。
張居正本來看的也是一頭霧水，可能他看到游七正確地把那塊布料拿在手裏之後，他的臉色就變了，面沉似水，他以為，張堯送他這件衣服，是故意羞辱他的……
“張大人可知道這是什麼物品？”張堯知道，海姑娘她們做的衣服在明朝賣的很好，只是到現在也是上不得檯面的。
“……恕在下眼拙，不認得此物。”張居正當然不甘心被這樣羞辱了，死則死耳嘛。
“這是一件衣服，很上規格的衣服，一般人是不懂得品味的……”張堯感覺到了，張居正是認得這件衣服的，只是他不想承認而已。
“……”張居正不說話了，他是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跟張堯談論這些東西的。
“明朝最大的問題，就在這件衣服里了，你們所有人心裏都在貪圖這件衣服，大部分有權有勢的人也買了這樣的衣服，可是，你們就是不敢承認，你張大人的人品，我是信得過的，可你作為大明朝的掌舵者，對這樣的情況視而不見就是失職了，更有甚者，你張大人還在標榜那些買了衣服的人，將他們稱之為為國為民的聖賢，遲早會貽笑大方的！”張堯是想把這件晚禮服送給張居正的，但送之前，還是要把話說清楚的。
說你們裝逼都是輕的，你們是在自欺欺人，你們是在欺世盜名，你們是在蠱惑人心……只說你們虛偽也是不夠的，其實你們是在殘害百姓。
這個意思，張堯相信他已經表達清楚了。
“……這樣的衣服，或許就不該出現在世上。”張居正在自慚形穢之餘，也咬着牙說了一句，他當然沒有張堯那麼高的境界，他只知道，明朝到了他這裏，他做的事是對得起祖宗的。
“你錯了，其實它一直都在這世上，就是被你們這些人弄的，沒有人敢說一句實話罷了。”張堯馬上反對說。
“……歷朝歷代，不變的就是人心。”張居正又說了一句，似乎是想解釋，但很無力。
“是誰讓人心不變的？？？”張堯盯着張居正問道，他知道，以張居正的聰明才智，是能悟到這些東西的。
“……”張居正不敢回答了，他也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正是他們自己。
“張大人，這件衣服你還是收下吧，帶在身邊，仔細觀瞧，終會有所頓悟的。”張堯勸導說。
“……那張某人就卻之不恭了。”張居正遲疑了一下，還是收下了。
儘管，張堯給他送來這樣一件衣服是帶着侮辱之意的，但張堯點出的問題，張居正也是承認的，如果他確實沒有張堯那麼高的境界和能力的話，張堯這般羞辱他，他也認。
另外，張居正可是大明朝里屈指可數的明白張堯不是有心為禍的人之一了，不管是張堯從漕州府過來的所作所為還是張堯後來扶植的妖后，願意深思一下的話，很容易就能揣摩其中深意的，只是，他們沒辦法承認而已。
對張堯這個人，張居正向來是有三分佩服的，他只是憎恨張堯的為所欲為，天地間是有規矩在的，人王帝主也早就定下了人間的禮數，如若每一個有本事的人都像張堯這般行事，那這個天下，早就被那些奸佞之徒荼毒殆盡了……
“張大人，不必擔心。”說到這裏，張堯突然要告辭了，他來的時候是很輕鬆的，他走的時候主要還是哄着兩個孩子的，當爹了么，就得這麼伺候人。
“……”張居正一直在送，卻始終沒有想明白張堯話里的意思。
當天，張居正遇襲、失蹤，不過，沒有人被人察覺，因為一個新的張居正出現在了張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