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慾望陷阱

第286章 慾望陷阱

夏季的熱浪卷着滿目蔥綠漸漸去遠,刷拉拉的秋風隨之而來,正當供銷社的改革接近尾聲的時候,邱上焦化廠的經營因廠子的管理不善在慘淡蕭條中躑躅,內鬥內耗在進一步加劇,鄭鋒軍的野心越來越膨脹,有些苗頭讓鄭新平不得不提高警惕。

就在他最敏感的時候,他的小舅子又帶給他一個不安的信息,他小舅子聽趙雨來說,幾次報銷汽油費用和差旅費用,鄭新平簽了字還不算,出納樊小三還要讓鄭鋒軍點了頭才敢付出。

這還了得!這不成是想往頭上拉屎拉尿了!

鄭新平一怒之下把樊小三叫過來審問,樊小三剛開始還矢口否認,後來見鄭新平就像已經有確鑿的證據一樣,知道抵賴不會有好結果,畢竟這廠子裏還是鄭新平的第一把手。只好招認。把鄭鋒軍如何讓他把鄭新平簽字的條子都拿來過目的話一五一十,竹筒子倒豆,一句不剩地供了一乾二淨。

鄭新平一聽肺都快氣炸了,思前想後,我鄭新平哪裏虧待過你,虧待過你家,就拿當初開小商店的事說吧,要不是看在和你老子是鄭家同姓的份上,要不是看在以前邱上供銷社和邱上村關係一直不錯的份上,哪能在邱上唯一供銷社門前的小廣場上給你圈地划基?要不是我鄭新平當初看你是鄭家侄子,怎麼會把你安排進來,這就是真真實實的農夫和蛇!好心好意引進一個白眼狼!

既然你鄭鋒軍不義,也就別怪我鄭新平無情了。鄭新平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在文革時期那可是邱上公社文攻武衛的一桿紅旗,公社武裝部長鬍守林都要高看一眼的革命幹將。怎肯屈膝在一個無情無義的晚輩?心想,我整人的那時候你還往炕上拉屎呢,你老子見了我都得先掛笑打招呼。不給你點顏色你是真不知道馬王爺還長着三隻眼哩。

鄭新平是詭詐之人,豈能先亂陣腳!

聽了樊小三的招供,心下雖然氣憤,臉上卻裝出許多和氣來:“小三你也不必害怕,該做啥做啥,鋒軍也是看着廠子裏的花費大,心中着急,想給廠子把把關,也沒有什麼惡意,再說,你只是一個跑腿的,鋒軍畢竟是副廠長,你這樣服從領導也是正常的。你去吧,心中不要掛懷,該幹啥幹啥。”

樊小三從廠長辦公室出來,渾身發軟,廠長的消息這樣靈通,以後可得小心一點。有心去向鄭鋒軍稟報一聲,但又想到自己可是在廠長面前什麼都認了,讓鄭鋒軍知道反而有害無益,也就悄悄地不去吱聲。

過了兩天,財務室的張科長到鄭新平的辦公室請示事情,要走的時候被鄭新平留住:“老張,來,坐下來喝點水。別總是忙着,咱們這把年紀身體就是本錢啊。我記得你好像比我大一歲吧。”

張科長扶了扶近視眼鏡,不習慣地笑了笑:“你是屬龍的?”

別看兩個人是戰友,他又是鄭新平一手拉扯進來的,沒有公事很少到一塊聊天。

“是,我記得你好像是屬蛇的。”

“對。還是你的記性好。”

“哪裏!戰友嘛,總比別人的印象要深刻的多。記數字就不如你了。”

“你是屬龍的就是一生站在上層,叱吒風雲,我屬蛇就只有趴在地上,鑽在洞子裏。一生碌碌無為。”

鄭新平笑着指着老張:“你還是愛講迷信,照你這麼說,中央領導就都是屬龍了,不會有人屬蛇,呵呵。”

“開個玩笑。”老張又習慣性地扶了扶眼鏡,不好意思地笑笑。

突然鄭新平一轉話題:“哎,老張,我問你個事,你們財務室的樊小三那孩子怎麼樣?”

老張看了鄭新平一眼,又扶了扶眼鏡說:“人還滿勤快,腦子很好使。”說到這裏,抬起眼來,“怎麼,問這個有事?”

“哦,沒有,沒有。就是隨便問問。這個後生的膽量如何?”

“一般,挺聽話的,讓幹啥就幹啥,有個好師傅就能帶成個好徒弟,要是跟上一個壞人就能上房揭瓦。”

“哦,沒發現他平時在財務上手腳有不幹凈的地方吧?”

老張低頭還認真地想了一想,隨即搖了搖頭:“沒有,沒發現什麼。”

“最近,鄭鋒軍常去財務室嗎?”鄭新平又變了一個話題。

老張心中納悶和不解,鄭新平今天是怎麼了,問問這個問問那個的,一副很認真的樣子。

“沒有。”老張不假思索地回答,“一般不報單據很少來的。”

“平時你的保險柜不會放錢吧?”如果說鄭新平剛才的問題是順便問問的話,這個問題就怕不是順便的了,老張驚訝地看着鄭新平:“沒有,我在裏間,柜子裏都是些單據報表啥的,不會放錢,小三是出納,他在外間住,外間也放着一個保險柜,他經常在裏面存放現今。今天正好說起這個,老鄭啊,你還是給我另找個屋子吧,你說人家小三每天開櫃拿錢用錢的,和我在一個屋裏辦公也實在是不方便啊。”

鄭新平何嘗不知道老張是怕將來小三在錢款上有什麼差錯懷疑到他,上了年紀的人都怕事,害怕受到牽連,這也是正常的心理。就說:“老張,正因為出納每天要接觸錢款,一個人的屋子不如和你住在一塊安全,才特意這樣安排的,你的為人大夥有目共睹,也是我對你的信任。如果確實覺得不方便,想調整一下,我也可以考慮,不過你也知道,現在確實沒有你合適的住處,這樣,如果,你們屋子旁邊的一間庫房能騰出來,你過來這邊也行。”

“好的,老鄭,你記着點就是。”老張說著就要站起來出去,又被鄭新平叫住,而且還很神秘地把門朝裏邊關上,“來,老張,我還有點事要和你說。”

又過了幾天,鄭新平把鄭鋒軍和老張同時叫到他的辦公室對鄭鋒軍說:“鋒軍,我想讓你跟着老張一段時間,熟悉一下財務,下一步就把財務這一塊讓你分管起來,可這選來選去,廠子裏的幾個副廠長還是數你年輕,可是,光年輕也不行,要想分管也多少得知道點才行。不知你願意不願意。”

鄭鋒軍早就對財務一塊垂涎已久,一聽鄭新平這樣說,心中早已心花怒放,豈有不受之理,只是不能把內心迫不及待的心情顯示在臉上,故作矜持地:“這樣不合適吧叔,這一塊一直就是您管着,我去管——”

“唉,你也知道我的身體,年齡一天比一天大了,想着就是能省點心。財務上的事多,有時也管不過來,再說,年輕的時候也沒有好好學習過,對財務不通,管起來也吃力。今天老張也在這裏,我就把對鋒軍的培養靠給你,你要領領他,最起碼知道財務有些什麼大的學問。”鄭新平看着老張安排說。

老張欣然欣然接受,笑着連連說:“好說好說,看鋒軍想學多少我就告多少。”

於是鄭鋒軍當天就坐到了老張的裏間辦公室,樊小三知道了,從心裏暗暗佩服鄭鋒軍的厲害,真的要來管財務了,這以後更得加倍小心,加倍遵從。

老張領了命令也不敢懈怠,把保險柜開開,裏面都是些會計上的表表單單的,保險柜的鑰匙順便放在床頭櫃的一個茶葉盒裏,保險柜上的密碼就抄在一張紙單上面,一般都放在枕頭下面褥子和床板的中間,老張也記不住號碼,經常拿出單子看着號碼擰保險柜的旋鈕,不就是三個數嗎?正倒正方向,鄭鋒軍心中想,人過五十歲記憶力就是不行。這樣的人廠長還把他當個寶貝看待。

經過一個多月的手把手教導,鄭鋒軍雖然仍然不知道深的學問,可對那種表管什麼用,哪種單做什麼用大概了解。

班門弄斧地去鄭新平跟前吹噓了一通,還專門用了幾個財務術語,使鄭新平大加讚賞。

話說,秋去冬至,又是隆冬時節,鄭新平這一段除了來廠里開開會,基本在廠子裏呆。

忽然有一天拿着一個上級公安部門下發的一個白紙黑字的複印件,緊急召開全廠職工大會,傳達上級關於兩節到來前夕的安全生產和保障治安管理的精神,臨時做出一個加強保安工作的重大決定,就是由原來的兩個保安人員臨時配備成六個保安人員,由於接近年關,車隊都處於大修理期間,決定抽調四名司機充實到保安隊伍。其中就有他的小舅子和趙雨來,分兩組進行晝夜倒班卡口,巡邏,一組由何冰為組長把他的小舅子和一名司機分為一組,二組由趙雨來任組長,原來的治安人員和一名司機充實成一組。

關鍵是更重要的是,所有人員不分白天黑夜,不分官大官小都在下班回家時一律經過門房卡口,一律接受搜身檢查,上班時間一律不準吸煙,搜到香煙和打火機時一律沒收。所有經常上班的人身上最多攜帶鈔票不能高於二十元,這是為了防範因在工作期間賭博而給安全帶來隱患。高於二十元者不得出進。

這都是些什麼規定啊,大夥不說,就連鄭鋒軍都覺得可笑。好在自己又不賭博,不吸煙,基本與之無關。

治安隊在春節之前還要增加補助待遇,兩隊人馬還真的非常積極,非常認真,廠子裏一度使原來的小偷小摸的惡習得到了截制,下班上班都順利地接受細緻搜身檢查,剛開始有幾個人進廠的時候因為忘記,身上多了幾元錢,都被治安人員堵在了門外,他們只得把錢交給下班出來回家的人,替他們暫且保管。

何冰原本治安工作比較懶散,看到趙雨來一隊認真執勤,一絲不苟,再加上廠長小舅子分到了他們組,心中也不敢怠慢,眼看到了年終不要因為點小事再影響到一年的收入。

就在大家都小心謹慎在嚴格執行着廠里的新紀律的時候,財務室的張科長卻來向鄭鋒軍請假,說他老伴身體不好,需要請兩天假回家照料一下。

鄭鋒軍雖然一向攬權,但這是財務的事情,畢竟張新平還沒有正式任命他來管理,在即將要接任的幾階段可不能擅自越權讓鄭新平看出有野心。

鄭鋒軍有顧忌,就讓老張去向鄭新平請假。老張說正在全廠上下都緊鑼密鼓上班為兩節趕進度的時候,他不敢去向鄭新平請假。想讓鄭鋒軍一起去給他說說情。

鄭鋒軍覺得這是正常的事情,老張又這樣說,沒說二話,當即就和老張相跟着一起來找鄭新平。

鄭新平一聽說老張要請兩天假,臉上頗為作難:“眼看就要到年關了,大家都在忙,正又剛剛宣佈了新紀律,廠里的面貌出現了新氣象,你這個時候一走,財務上有點什麼事情怎麼辦?”

老張連忙說:“沒事的,我就走兩天,再說,鋒軍大概也懂了不少,真的有事,他也能應付一陣。”

鄭新平好像想起什麼來:“哦,對了,今天上午鄉里把今年借我們的樹苗款還了回來,五萬元現金,這個款我還有點用向,想起你那裏還有一個閑着的保險柜,一會我派人給你送去,先保管一下,就要過年了,各方的財神不去打點也不行。”

“外間小三的也有個保險柜,要不,放在他那裏?”老張建議說。

鄭新平想了想:“哎,那可不行,這筆款有急用,放在出納那裏說不定又一不注意用在其他方面,還是放在你那裏比較保險。”

“可是,我——”

鄭新平知道老張的意思,說:“哦,你要告假。”若有所思地想了想,突然抬眼看着鄭鋒軍:“鋒軍你這兩天是不是住在廠里?”

“是,眼看要過年,我操心着廠里安全的事。”鄭鋒軍表功說。

“那,這樣看行不行,鋒軍你這兩天就搬到老張屋子住兩晚上。等老張回來,你再回你的辦公室,怎麼樣?”鄭新平當即說。

鄭鋒軍一聽毫不遲疑地爽快答應下來:“沒問題,老張你儘管回去,我今晚搬過來住就是。”

說罷兩個人就要離去,鄭新昌對老張說:“老張你等一會,我這就叫人把錢送過去。”

老張應了一聲和鄭鋒軍走了出去。鄭鋒軍徑直走向車間。

兩天後的上午九點多,財務室老張慌慌張張跑到鄭新平的辦公室,鄭新平不在,就又急急忙忙地奔向治安室,正逢趙雨來值班。

老張跌足失聲大叫:“小趙,可出大事了,不好了!”

趙雨來一驚,平時老張可是文文靜靜的一個人,怎麼跟換了個人似的,安慰說:“老張你別慌,到底是什麼事清,慢慢說清。”

“保險柜,保險櫃裏的錢不見了。”這一說非同小可,治安室的幾個人都倍感警覺,眼看就要到年終了,保險櫃裏丟了錢,這和治安都關聯着,還能不影響到大家的收入?

於是,所有人都跟着老張趕到他的卧室一看,保險柜大開着,鑰匙就插到鎖孔里。

“是用鑰匙開開去走的?”趙雨來半蹲在保險柜跟前問。

“不是,我的鑰匙我放得好好的,別人怎麼會拿到,再說即使拿到,沒有密碼也打不開。”

“那這鑰匙怎麼會在上面?”趙雨來又問。

“這是我回來后插上的,鎖也壞了。”老張說。

何冰走上前來:“這是有人撬過了,你看這裏。”說著就要用手摸,被趙雨來用手擋住:“別動,這是第一現場,我們必須把這裏先保護起來,先向鄭廠長彙報再說。”

“怎麼回事?”就在這時,鄭鋒軍從外面急急忙忙走進來。

老張正要向他說,有人說:“廠長來了。”

話音未落,張新平匆匆忙忙走進來,表情異常嚴肅:“把錢丟了?到底怎麼回事?”他說著扭回臉盯着身邊的鄭鋒軍。

鄭鋒軍知道他在這個屋子裏住,脫不了干係,回答:“我也是剛剛知道,這保險柜平時老張還遮着一塊布巾,我本以為老張已經鎖好了柜子,誰知——”

“所有人都退出去,老張把裏間的門鎖起來,誰都不許進去。小三。”鄭新平吩咐道,然後扭回頭來尋找着。

樊小三早在外面發著呆,都在一個屋子裏,這裏面住着鄭副廠長,丟了錢,他就住在外屋,怎能脫了干係?正愁之間,忽聽廠長叫他,連忙應了一聲。

“你現在趕緊給青樹派出所打電話,讓公安局的馬上來,快,立即報案!”鄭新平也顯得語無倫次。

樊小三又應了一聲,走向電話機。

“治安室,你們在這裏留一個人和老張守着,不準再讓一個人進去,其餘所有治安室的人都到出口嚴加盤查,如果這錢還沒有帶出去的話,必須給我堵住。”

幾個治安室的人,都同聲應了聲向唯一的出口走去。

不到半個半個小時的功夫,公安局派出所的幹警就趕到了,他們東瞅瞅西看看圍着保險柜轉悠了一會,沒有看出什麼眉目。

有過了一會,縣公安局又來了兩個人,還牽着一個警犬。

牽着警犬的民警讓警犬圍着保險柜轉悠了一會,無奈地回過頭來:“這裏來過的人太多,警犬無法確定目標。”

另一個人在裏面做的很細緻,一看就是個行家,只見他戴着口罩和白色手套,穿着潔白的大褂,一會用用放大鏡觀察,一會又用照相機照相,一會又從保險柜的旁邊夾起一些毛髮之類的細微玩意兒放在了一個透明的膠袋內。

一直忙到下午一點多鐘,才算告一段落。

鄭新平也一直沒有吃飯坐在外間等着,看到他們忙完,這才陪着公安局的人走向餐廳。

按照公安局的要求,下午就開始了對所有可疑人員的調查和詢問。

首先第一個目標就是鄭鋒軍。因為他就住在屋內,是直接當事人,公安局幹警從老張把錢放進去的時間開始一直問道老張回來發現丟錢這二十二個小時之內的活動情況。

鄭鋒軍細緻回憶后,一一按照幹警的提問做了回答,警察都做了錄音,並對詢問筆錄整理后,讓他簽了字。

第二個人就是盤問樊小三,程序和詢問鄭鋒軍一樣。樊小三也都如實做了回答,錄了音,簽了字。

第四個人是老張。

他們接着又走訪了隔壁的其他人員和治安隊人員等。

到了晚上九點多鐘才從邱上焦炭廠離開。

他們給鄭新平的答覆是三天後等勘驗報告出來才能定性。這期間盡量不要讓所有可疑人員離開。

不過在晚飯的時候,那個公安技術人員和鄭新平閑聊說,有幾種作案情形:

一,就是財務科長就根本沒有把錢放進保險柜。不排除他假報案;鄭新平拍着胸脯敢作保,老張的品大家是人皆知,這種可能絕對不會存在。公安局的人只是笑了笑,因為,現在所有結論都為時尚早。

二,鄭鋒軍有不可推卸的嫌疑,為什麼他一直沒有報案,是真的沒有發現,還是在拖延案情時間。他既有自己作案的條件,也有夥同他人作案的嫌疑,還有一種可能就是他故意留給合伙人作案的機會。這些可能都不能排除。

三,就是樊小三,他多年在財務室工作,與老張所住的裏間只有一門之隔,不排除他對老張屋裏熟悉的可能。特別是對老張保險柜的鑰匙和密碼的窺探與掌握。

四,就是廠子裏與老張平時來往過密的人,並且知道老張這次把現今放在了裏面。重點擴大面應該鎖定在離財務室不遠的範圍,隔壁的辦公人員首當其中。

公安局開着一部212吉普車和派出所的一輛三輪摩托相繼而去。

但焦炭廠的人們都還沉浸在盜竊的陰影之中,大家也都在猜測。老張平時的為人品質和和氣性格幾乎都排除在大家的懷疑之外絕對不會拿上錢直接揚長而去,再說,那時廠里已經開始搜查,大家幾元錢超出的都要掏出來,難道他能帶上出去?似乎不成立。

鄭鋒軍身為廠長,又是專門住進去值班,就是再膽大,再無知愚蠢也不至於去撬開保險柜偷走巨款,不用說是聰明絕頂的人,就是街上的傻子也不會那樣做。

幾乎可以排除在人們的懷疑之外。

最大懷疑的對象就是樊小三了,可樊小三自從進廠以來一直接觸錢款,幾十萬幾百萬從他手裏經過的事是經常的,平時又不像是有那個膽量的人,何況還是在鄭副廠長值守期間,似乎這個可能性也很小。還有人說,他和韓大海是親戚,會不會勾結外人作案也未可知。

聽樊小三和警察說,頭天夜晚,他和鄭鋒軍在餐廳喝過幾樽酒,會不會有人趁他們不在進去把保險柜撬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三五成群地只要閑暇就會提起這個話題。

幾天後,公安局的勘驗報告在全廠的翹首以盼中姍姍來遲,報告的結果既出人意料也沒離開大家猜測的範圍:保險柜被鐵器撬動,形成嚴重損傷,但從撬動的方向以及撬動的着力點來說,基本可以斷定是在保險柜已經打開的情況下,進一步說是在錢款已經被拿出來的情況下實施的撬櫃暴力行為,再說得更明白一點,就是盜竊者在錢款已經得手的情況下,為了掩蓋事實真相,故意偽造了撬櫃的假現象,以蒙蔽案件的偵破方向。最後公安偵查結論基本可以確定為此次盜竊案是一起內盜案件,案犯首先是能拿到鑰匙,能知道密碼,能先把保險柜的錢款拿出來,然後對現場實施毀壞性撬動。

這樣就大大縮小了偵破範圍,民警基本可以歸納成兩種性質的犯罪,其一,就是監守自盜。作案人就是本人,那麼也就完全鎖定了財務科長老張。其二,他身邊最親近的人,這個人必須是對保險柜的鑰匙和密碼完全清楚的人。或者是與他一起的財務人員,或者是他的親屬。

於是整個案件起了戲劇性的變化,公安局開始圍繞老張展開調查。

全廠職工都以為他就是作案大盜,無論他上廁所還是去餐廳都成了人們指指點點的對象,有的人甚至還在一旁陰一句陽一句,指桑罵槐讓他聽,什麼知人知面不知心,什麼越裝得老實的人越可怕,說什麼的都有。每每這時,老張也只是低着頭快步走開。

為了給老張減輕壓力,鄭新平特意給各個車間班長開了個會,要求他們制止廠子裏的道聽途說,在公安沒有把真實的小偷找出來之前,不能對任何人妄加評論。

公安局的破案民警直接住在了廠子裏,每天開始輪番地對每個可疑對象進行提問和調查。

有一天搞的疲勞不堪的鄭鋒軍還和破案民警吵嚷了起來。

廠子裏的壓力也很大,為此事,書記鄉長都親自過廠子裏來過問案件偵破情況。

同樣,破案幹警的壓力更大,公安局給他們的指示是必須在春節前給出答案!

老張說,他的鑰匙一直放在一個茶葉盒裏,只有他一個人知道,密碼他把原來的在幾年前就丟掉了,他憑着當時的記憶又寫了一份,一直放在枕頭下面,這次走的時候,他就刻意把那張寫有密碼的紙裝在身上,別人不可能打開。

這樣,公安民警就又把視線放在了所有以前接觸過這個保險柜的財務人員。有兩個人員被他們鎖定。最後又一一排除出來,原因是一個已經掉到了其他地方,在這期間一直沒有到過邱上焦炭廠,也沒有人看到過他來。還有一個是個女的,已經坐月子請假半年以上,丈夫在外地打工,一直未回來。再說,這兩個人也不可能知道這兩天柜子裏放錢呀,還有,鄭鋒軍就在裏面住着,有那個不常在的人會膽大妄為地直接走來偷盜。所以這個可能也逐一排除。

還是把目光收到鄭鋒軍,老張和樊小三身上。

因為鄭鋒軍就住在裏面,他的作案條件比樊小三更方便,所以,警察首先把鄭鋒軍鎖定為第一目標。

圍繞鑰匙和密碼對他和老張進行了單獨詢問。老張想起來說他以前曾經對着鄭鋒軍打開過幾次保險柜,鄭鋒軍應該清楚鑰匙放在哪裏。但密碼就一張紙一直帶在身上。

樊小三雖然和他僅僅隔着一道門,但他對年輕人時常有一種戒備之心,放鑰匙和密碼的時候,都很避忌讓樊小三看見。再說,以前裏面就不放錢,樊小三也知道,他不一定會太留意。

就在警察徘徊不定地游弋在三個人組成的迷霧之中,一時理不出頭緒的時候,有一個人的一句話就像一束明亮的陽光一樣穿透了迷障,使案件直轉急下,給了民警打開案件的缺口。

這個人就是鄭新平,他和辦案民警在吃飯的時候在飯桌上講了一句話:“鄭鋒軍人年輕,會不會在老張拿出密碼擰密碼旋鈕的時候,他會留意記下來?”

“對呀!”幾個警察彷彿茅塞頓開,“怎麼我們就沒想到這一茬?”

接着,他們做出了一個大膽而果斷的決定:鎖定鄭鋒軍!先禁止鄭鋒軍和外面接觸,做一般性詢問。

接着,連續兩天對鄭鋒軍進行勸導和詢問。

使他們沒有想到的是,鄭鋒軍矢口否認,沒有招供的意思。

楊永智帶着一個人來了,聽了他們幾個對案情的分析和彙報后,二話沒說就把鄭鋒軍帶進了公安局,應該說這是一般性的拘押。

又過了兩天,公安局的人返回來了,但沒有鄭鋒軍。他們說,鄭鋒軍已經招供,是他在老張走後的第二晚上作的案,也就是老張回來的頭天晚上。

他知道保險柜的鑰匙放在哪兒,以前也在老張開鎖的時候記下了保險柜的密碼。

那天晚上,他拉着樊小三到餐廳特意讓伙夫做了幾個菜,兩個人喝了點酒,那時候門沒鎖,樊小三說要回去鎖一下被鄭鋒軍拉住制止了,他說沒事,就一小會,治安隊現在檢查的那麼嚴,讓他放心。他這樣做是故意讓別人知道,那天晚上他們曾經開着門出去過一小時零十分鐘。

樊小三那晚不勝酒力有點暈。之間,鄭鋒軍借口上廁所方便,離開了一會,最多就是十來分鐘,他就是在那個時間做的案。

錢當夜拿出來后就帶出了那個屋子,放在了他的辦公室里,由於作案時間不能太長,只有在當夜喝酒回來后,他才在樊小三頭暈迷糊上的時候才出去,把錢轉移到他的辦公室。

由於治安隊把着唯一的出口,一時不易將錢帶出焦炭廠,就只好暫且放在辦公室的抽屜內,第二天發案后心中還覺着放在那裏不安全,才埋在室內火爐下麵灰匣里的爐灰里。因為天氣好,室內不冷,火爐就是熄的,所以,放在那裏很安全。

原以為公安局因為認為鄭鋒軍不知道密碼,作案時間也沒有,樊小三說那兩天鄭鋒軍一直和他在一起,即使出去吃飯也是一同去一同回來,所以,無論如何也不會鎖定在他身上。

原以為,公安局也要過年,大家很快就要忙着過年,這件事時間一長也就成了一樁無頭案,慢慢會不了了之。

鄭鋒軍對他們這麼快就鎖定他感到不可思議。

就這樣,鄭鋒軍螳螂入獄,貪婪使他自負苦果。還有句話說多行不義必自斃,他每到之處興風作浪,製造事端,私心積欲,為利益,為虛榮不惜以身試法。這都是他命中注定,也是必行之使然。

廠子裏的人知道這個消息后,都奔走相告,喜悅之情溢於言表,由此可見鄭鋒軍平時的為人。

事到最終,沒有一個人能把這次鄭鋒軍事件能與鄭新平聯繫起來。

但是,慢慢地,有一個人對鄭新平起了懷疑。這個人就是財務科老張。

他在一天晚上,徑直來到了鄭新平的家中,鄭新平對這個老戰友稀客當然是趕緊招待,讓他的保姆多抄了幾個小菜,兩個人一盅接一盅地喝了起來,老張平時不多喝酒,今天不多說話喝了好幾盅。

鄭新平心中納悶,立即制止住說:“你今天有什麼不快,給我說來聽聽。”

老張悶悶地只說了幾個字:“我今天是來向你辭職的。”

話一出口,把個鄭新平懵在那裏,端在嘴邊的酒盅停了下來:“老張你什麼意思啊,幹得好好的,為何要走?嫌工資低?還是——”

“不想和你在相處在一起。”老張冷冷地說。

鄭新平驚詫地問:“這是從何說起,為什麼?”

“難道你不知道嗎?”老張把酒杯撂下,瞪着鄭新平說,“鄭鋒軍,到底什麼回事?”

鄭新平這才恍然大悟,看起來老張這是來興師問罪來了。下意識地低下了頭,悶悶地:“鄭鋒軍自作自受,與我何干!”

老張左右看了看無人,壓低聲音說:“鄭新平,多年一個戰壕里滾出來的戰友,今天我才真正認識了你,你不僅是個權欲熏心的人,還是個手段毒辣的人,鄭鋒軍這下進去了,你得意了?高興了?鄭新平,我沒有想到我給你無意之中當了回幫凶!你給人家挖坑,我還唱着歌給你遞鍬!真毒辣,殘忍!像你這樣的人,我還是早一點離開的好,免得你日後讓我笑着為自己掘墳墓!”

鄭新平一直聽着他的指責一聲不吭,過了一會等他怒氣沖沖地停下來才說:“你說夠了嗎?你口口聲聲說我毒辣,殘忍,虧你還是我的戰友!好,張戰友,我問你,如果咱們的陣地里敵人端着槍朝你衝過來你會怎麼樣?如果我們在一個戰壕,敵人的刺刀已經抵在我的胸口,你又會怎麼樣?你說!”

老張幾乎不假思索:“那還用問?我肯定會不顧一切地衝過去給他一刺刀,或者直接開槍!”說著,他彷彿意會到了鄭新平的話意,語速慢了兩拍,“他,會威脅到你?”

鄭新平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笑了笑:“你是怎麼想到的?”

老張停了一下:“你那天讓我不要把鋒軍當外人,就和咱們之間一樣去教他,我都以為是真的。接下來你就讓我先去向鄭鋒軍請假,你說免得讓他覺得不把他放在眼裏,我也照做了,還按你說的,把他一塊拉過來,你說,這樣,你也好找個借口讓鋒軍熟悉一下財務環境,我也聽了你的,我都聽了你的,但是,誰知道卻害了別人,我是幫凶啊。”

“老張,你又錯了,我再問你,如果你是鄭鋒軍的話,也會見財起意嗎?也會鋌而走險嗎?”鄭新平看着老張不說話,知道他在心中回味這些話,就接著說道:“不會!你肯定不會!而且我也不會!世上會的人寥寥無幾,但是,鄭鋒軍就是這寥寥無幾中的其中之一個!他會!他必然會!”

“那——你就會想到他和我在一起會留意我的保險柜密碼?會留意保險柜的鑰匙還放在原處?”老張不解地問。

鄭新平只是笑着不答。

“還有一個問題,你又是怎麼知道我就不會把鑰匙放在別處?轉移個地方?讓他找不見?”老張莫名其妙地問出一連串問題。

鄭新平收起笑容只給出三個字:“你不會!”

老張沉默了,沒想到鄭新平的眼這麼毒,能把一個人照得如此透徹。

又過了一會,鄭新平說:“老張你就是一個弱點,太相信別人,一點防範之意都沒有。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又過了一會兒,老張疑惑地問:“那我為什麼要拿走密碼紙?”

“天性,人之天性!自我保護意識!”頓了一下又說:“其實,你拿不拿走那張紙對於鄭鋒軍來說都一樣,都不影響他對唾手可得的金錢的貪婪和垂涎。”

老張這時的氣都不知道消到哪裏去了,不說一句話。

鄭新平又說:“這就是什麼人就會什麼想法,再給你舉個例子,為什麼人們都去水裏面釣魚,沒有人說他要去水裏釣蝦呢,或者釣個大螃蟹,大鯊魚?呵呵,只有一個道理,那就是,魚,最容易上鉤!”

鄭新平取消了治安隊搜身的警報,誰又能會想到,所有的警戒都是衝著鄭鋒軍而去的呢?

很快春節到來,大家喜氣洋洋地都領到了鄭鋒軍給大家發的紅包。只有老張知道,原來那五萬元是用來酬勞大夥的,心中更加佩服鄭新平,不得不另眼相看這位既讓人不解又讓人敬畏的老戰友。

改革的春風滌盪着中華神州大地,世界每時每刻都在彈奏着悲歡離合樂符,但春夏秋冬的腳步卻從未能停歇片刻,一個記載着人類浩蕩歷史的舊紀元在歡度新春的鞭炮聲中悠悠去遠,天下即將迎來的是新世紀——二十世紀的燦爛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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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河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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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6章 慾望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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