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初戰不利

大家回去后碰頭，溫小強就旗開得勝，他們採取的戰術是先攻克小的被查對象，雖然稅收不到一千，但已經上表，並全部清理入庫，受到了劉有才的肯定。而馮清水的工作才理清思路，毫無結果。

劉有才也不說什麼，畢竟是第一天，他也從林源縣地稅局領導那裏了解到馮清水他們是在搬一塊生了根的千鈞石，在分戶的時候，劉有才就清楚這個釘子戶。說他偏心不為過，但更多的還是覺得馮清水的能力比溫小強要強。

當第三天下來的時候，溫小強已經查完兩戶，檢查入庫金額將近兩萬，這個成績讓劉有才很滿意，在第三天中午的時候，他還親自下到溫小強所查的企業進行幫助拍板定案，促進入庫。並在企業的盛情挽留下去酒店喝了點小酒。企業給每人準備一條好煙，他沒敢拿，並不是不喜歡，也不是不好意思，而是不能破了例，不能讓馮清水他們知道，否則，不好約束。

誰成想，下午的時候，溫小強早早地就收兵回營，並且原封不動地把膠袋裡的三條煙都給他帶了回來。而且，溫小強一條都沒留，全部給了他。這讓他又是一陣糾結，看着煙硬退回去還真的有點不舍，不退吧，又怕讓馮清水效仿。最好的辦法就是，讓溫小強下不為例，不能亂說。

溫小強跟着劉有才這麼多年來已經嘗到了不少甜頭，再說，都是一起長大的知己，豈能和馮清水說這個？況且，馮清水那種自命清高的勁道，他老早就看不慣，不用劉有才說，也不會和自己的競爭對手說這些。在他心裏，馮清水就是一個一根筋，只知道認死理的傻帽。

不過，他們都想錯了，馮清水就在同時也受到了來自企業的誘惑，給他們的好處絕不是三條煙，而是每人兩條大中華香煙外加每人一千元的林源大商店消費卡。

這時的馮清水已經密密麻麻地登記了二十幾張草稿紙。會計已經有所察覺，這次的檢查金額一定不會是個小數。所以，總經理儘管幾天一直不曾露面，還是讓會計先做一下“工作”。

消費卡肯定是不能收，他們不是不想收，而是不敢收。卡和煙都是會計讓所長給他們遞過來的，肯定他和專管員也都有一份，否則，所長是不會替企業辦這種事的。

可當馮清水連煙也要拒絕的時候，吳玉春有點不高興，一連幾天人家留在酒店吃飯，你馮清水不讓吃，滴酒沒有沾，就喜歡吸口煙，你又要退：“吸一條煙有啥？這能犯了紀律？人家劉有才經常夾着煙就大搖大擺地從企業回來了，現在這社會，煙酒就是個平常人情！你馮清水就不要做假聖人了。”

馮清水心中也不好受，他也知道現在的社會給條煙抽抽，也就是很一般的事情，他也並不是想做清潔自律的人，但，劉有才是一再強調的，而且又是當著稅務所的面，讓人家怎麼看，再說，這三天沒明沒夜地趕着時間整理檢查筆錄，眼看就要出結果了，收了人家的禮品，還怎麼和人家說稅，還怎麼完成檢查任務？

但想到吳玉春幾天來受的委屈，眼看着煙不能拿，心中不知為何，也有點過意不去。

那天回去的路上一路無話，吳玉春回到客房，屁股還沒坐熱就出去了，馮清水知道吳玉春心中憋他的屈。

晚上大家都向劉有才彙報之後，劉有才仍然沒有說什麼，只是催促他們加快速度，溫小強明天就要進入第三戶了，埋怨他們進度太慢。

回到客房的時候，吳玉春就像火藥桶一樣開始噼噼啪啪響了起來，牢騷滿腹，他之所以這樣爆發，原來是從跟着溫小強的李志軍那裏得知，溫小強從企業拿回三條煙來都送給了劉有才。而且，他們中午的時候都在酒店喝的酒，吃的飯。

聽吳玉春的口氣，可能李志軍對溫小強把煙都送給劉有才一事也不滿。

然而，令他們都沒有想到的是，晚上十點鐘的時候，那個所長鬼鬼祟祟地走進來，把一包東西放在了吳玉春的床上。

“什麼？”馮清水和吳玉春幾乎是同時問出聲來。

“沒啥，就是那幾條煙。”所長一臉不以為是。

吳玉春頓時高興起來，又給所長讓座，又給遞煙的，異常熱情。

那晚，馮清水也沒有再讓所長把煙拿走，但是，心中卻沒有吳玉春那樣高興，早早就睡下了。

第二天將近中午的時候，馮清水把所有檢查記錄都整理完畢，應納稅款的金額頓時躍然紙上，538568，16元！將近五十四萬，會計的眼一下直了，他也許能想到，也許不會想到，但事實已經擺在面前。

馮清水將一項一項的檢查筆錄又與他進行了核對，又將一種稅一種稅的計算辦法和過程，仔細地向他做了說明，讓他拿着計算器，一樣一樣地又進行了核實，結果一致！一分不差！眼看又到中午，馮清水他們站起來又要回去，卻不料久違的總經理突然出現了。

看上去他極不高興又不懊惱，但有一點與之前不同，那就是說啥也不讓馮清水他們回去吃飯，他說他已經在酒店做了安排，給他個臉吃一頓便餐。

話說至此，馮清水也不好推辭，這樣硬不領情回去吃飯，說不定惹惱總經理，對下一步商議稅款入庫無益。也就勉強同意下來。吳玉春早就嘴淡，一看馮清水半推半就留下來，看上去非常愉快。

喝酒之間，吳玉春對身邊的馮清水低聲說：“他們能在企業喝酒，我們有什麼不能？該吃吃，該喝喝！”他反倒勸起心事重重的馮清水來了。

飯後，總經理提出到他那裏再坐坐。他們去了，馮清水心中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無論如何把稅款入進去。

進入總經理房間，剛剛坐定，總經理反手把門擰住，從抽屜里抓出兩卷用報紙抱着的東西塞給他們一人一卷。

“這是什麼？”他們都能想到，但馮清水還是不由地脫口而出。

“一個人一萬，這是我的一點意思，請兄弟們給個臉。”總經理不動聲色地說。

這一次，馮清水受到了極大的震驚，他看了吳玉春一眼，吳玉春的眼神里更多的也是意外。

兩種選擇，收還是不收。如果不收，這就意味着相當於一年的工資從眼前飛走。如果收下，那就意味着從現在開始就舉手投降，束手就擒，成為面前這個人的傀儡。

然而一種很嚴厲的聲音不由地從內心傳出來，就像小時候父親那嚴苛得冷冰冰的聲音一樣：別伸手！伸手的後果難以預測！

頓時，他的手抖了一下，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拳頭，就像被一條無形的繩子綁住似的，身體顯得如此僵硬，他沒敢伸出手來。

緊接着，他就像做賊似的從那個房間以最快的速度逃出來，他幾乎想不起來，他當時對總經理說了什麼拒絕的話，也想不起來他是如何慌慌張張地從那間使人窒息的房子裏跑出來的，直到走下樓梯，心中的急跳仍然沒有安靜下來，一萬元，那麼一厚疊！那是多麼大的誘惑啊，可是，他今天躲得如此之快，就像看到一塊燒得火紅的炭火快一樣，生怕沾上手，生怕燙了手。

與他相較，吳玉春倒顯得平靜許多。

所長他們已經離開，好在不遠，他們二人步行着向地稅局走去，不到一里多地，走起來卻很漫長，兩個人各想着各的心思，大概都不會走出剛才的怪圈外。過了一會兒，吳玉春帶着笑對馮清水說：“你剛才在那人面前有點失態。”

“是嗎？玉春，這個場面我是第一次碰到。”馮清水不好意思地把目光移向別處說。

“咱只要不收，還怕他什麼？”吳玉春淡淡地說。

“玉春，你說，那錢咱能要嗎？”馮清水真的不知道吳玉春如何想，吳玉春是個隊員，一切都看他的。

“不能要！你做的對！”吳玉春帶着一臉笑，“可是，你拒絕人家的時候有點慌。”

難得吳玉春也這樣想。馮清水扭頭看了看吳玉春：“玉春，昨天所長把煙帶過來，我就沒再說什麼。”

吳玉春直截了當：“你是考慮我的意見，清水，煙酒不是個啥！”

馮清水又把話題扯回來：“可，今天的錢就不一樣了。”

“對，你做得對，翻船的事咱不幹！”這一次吳玉春很堅決，一副堅定的眼神。

當下午他們再返回到那家公司的時候，整整一個下午都沒等到總經理，他們二人心中既納悶又焦急，納悶的是在林源大名鼎鼎的總經L縣長弟弟，竟然也當起了縮頭烏龜？焦急的是，這一失聯不要緊，四天來的心血和眼看到手的收穫就會泡湯，別忘了自從來到林源檢查，幾天不知不覺地過去了，還分文稅款未進。

然而，將近下午六點，就在他們倍感失望就要離開的時候，會計快步走進來對他們說：“總經理回來了，叫你們過去。”

真是上天可憐見，總算露面了。可是，他們卻猶豫起來，已到了下班吃飯的時候，這個點叫過去做啥？不會是又要搞什麼貓膩吧？

當他們帶着疑慮，忌諱，猜忌走進總經理那間屋子的時候，他們看到了總經理一副笑容中帶着不肖一顧的深情，然而，他們卻怔在了那裏。

完全出乎了意料，完全出乎他們的想像，完全不可思議！他們看到了在座的三個人，兩個熟人，一個生人！

兩個熟人一看便知，不用介紹，一個是林源縣地稅局的副局長老耿，耿副局長，這幾天就一直陪着檢查組的大夥，更具體地說，應該是一直陪着劉有才。

另一個那就是劉有才了。劉有才不等總經理站起來介紹，他就主動向馮清水他們用手掌指着那個微笑中帶着一本正經的陌生人介紹道：“寧副縣長。”

恍然間，他們似乎心中明白了什麼。但有一點還是讓他們費解，那就是，為什麼劉有才會出現在這裏？難道他不知道正在催繳稅款的關鍵節點上嗎？他這一出現，將會給稅款的入庫帶來什麼！他的擅自出現，會給檢查組帶來多麼大的障礙和阻力？難道他作為一個帶隊的稽查分局長連這個也沒有考慮過嗎？

“你們的人都到了嗎？”那個副縣長看了看坐在一邊的馮清水他們兩個，打開了正題。

“還有兩個今天到別處檢查了。”劉有才拐着彎回答。

“好，我今天的身份不只是林源縣的副縣長，也是以朋友的角度過來的，就是和大家坐坐，順便說說躍兵這裏的事。”說著，他掃視了一下所有人，最後把目光落在了總經理付躍兵臉上。

付躍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附和着對劉有才說：“還請劉局長手下留情。”

“能幫忙就幫幫忙，付總也不好乾。”耿副局長插了一句，他雖然在林源地稅局和任必長的身份地位一樣，但他的做事風格幾乎和任必長是水火兩重天，一陰一陽，任必長是臂太長，每個企業都能捕捉到他的身影和氣味，而且敢說敢道，不避嫌疑。而耿副局長卻是以圓滑著稱，上傳下達，人云亦云，左右逢源，不惹是非。林源的地稅局局長在遇到要出面不易表態和棘手的事情上，一般都讓這位隨機應變的副局長出面，幫他擺平。

今天的事，說徹底是縣領導與檢查組之間的事，林源地稅局不易站任何立場，當然派老圓滑陪着更合適。

“清水你說說檢查結果是啥？”劉有才這樣故意說，其實昨天晚上馮清水已經向他做過彙報，也許這是當領導的藝術。

馮清水按劉有才的意思接着把檢查情況彙報了一下。

“有這麼多嗎？”寧副縣長顯得很驚詫且不相信。

副總經理一臉無奈地笑笑。大家都沒人回答。

“清水，這裏面沒有什麼疑問了吧？有沒有稅法把握不準的？”劉有才再一次向馮清水澄清，這裏面有兩個意思。其一，就是要通過問話向這位副縣長傳達一個檢查組是依法檢查的信息。第二就是要通過問話進一步肯定數字的真實性。

“那，我還是要和劉局長和耿局長為躍兵經理求求情，這麼大的數字，讓他交稅有點難度，二位再手下給留點情。”副縣長直截了當地表了態。

“是，這麼多怎能交得起，劉局再給想想辦法。”付總經理說。

“清水，你們看看，寧副縣長既然張口了，有哪些稅是可收可不收的？”劉有才接上對馮清水說。

馮清水幾乎是不假思索，斬釘截鐵地吐出兩個字：“沒有！”

頓時，都一片沉靜，陷於僵局。劉有才沒想到馮清水會說得這樣乾脆，在這種場合一點面子都不給他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