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3 文章各喜(中)
船行到了大行春,正是吃飯的時候,島上無人。鄭歸音算好了時間,傅九也步入東華廳,便看到了鄭歸音寫的那篇文章。
“你是在駁程若幽的立論?”
“是,她說,太子申生被驪姬陷害,明明知道是壞後娘,但因為後娘得父親喜愛,所以他決定自殺。這就是孝道的起源了。”
“孝道的起源,不是大禹?”
傅九想了想。大禹被父母偏心虐待,還被弟弟陷害要弄死他。他都忍了。
“大禹沒自殺。”鄭娘子嚴肅地說著,“程若幽覺得大禹不夠孝順。所以,我必須得駁一駁。傅九你覺得呢?”
傅九對太子申生自殺就是孝順父親,當然是絕不贊同的。趕緊點頭附合鄭二娘,她頓時歡喜,傅九還納罕着:“倒沒料到程六娘是這樣孝順的。”
“她不是來參選了?她明明有喜歡的人。”
鄭歸音小聲耳語,還四處看看,雖然有丫頭和丁誠守着前後門,碼頭上還有家將看着,有船就能吹哨報信。但她當然還是要特別小心。否則叫人聽到了要怎麼辦?
傅映風眼睛當然也在花兒最多的文章上多看了幾眼,看了盧十七娘的文章,他讀了幾遍,鄭歸音安靜等着,她光是數一回自己的硃砂紅勾兒就能一個人樂上一天,完全不用傅九陪她說話。
“你寫的,很有道理。”傅九看完了鄭歸音的文章,當即提筆,也要打個勾兒。鄭歸音趕緊伸出手,讓他打在了自己的手心上,傅九笑着:“多一個,難道別人還看得出?你總是最多的。”
她沾沾自喜,覺得自己特別有人緣,特別有才華。這半點不能假。
然而,她一想,不能傷了傅九的心,他明明要幫他的,她就忍痛決定犧牲一下,體貼地道:“你不是喜歡盧十七娘的文章,你可以扎個花兒。我不知別人說的。”
傅九看看,盧十七娘,應該是前三名,前面的向娘子有二百朵花,盧十七娘是六十六朵,第三名是五十朵,多他傅映風這一朵完全不改變結果。
“已經登過冊了?”
“登完了。”方才就是甘老檔帶着小太監來登記。否則她還找不到偶然相遇的機會,來解釋一下,免得她和謝平生都得罪甘老檔。
傅九轉頭到了門外,選了一朵特別不起眼的小蒲公英,插在了牆上。倒是看不出一定是贊同盧十七娘這一篇。
“我只人衣扣兒,叫人一看就是男人用的。”
鄭二娘子掙扎了一下,要不要把自己的腰帶鉤針兒拿出來,讓傅九好好地扎花兒,但是她還是趁着傅九不注意,把自己的鉤針兒藏在腰帶里,不叫傅九看到。傅九瞟她一眼,看出她心虛的樣子。她身上的別針兒哪裏就一根,帽紗上有兩根,髮髻上又有兩根。她全沒有拿出來的意思。
傅九心裏卻是歡喜的。
“德妃賞了你什麼?”
“一套三國志。”她笑嘻嘻,“還有三瓶香科兒,一套制香的玉器。”
“要去瓦子裏看戲——”
“好!”
鄭二娘最近很迷三國戲,宮裏現在也不流行才子負心拋棄舊愛的苦情戲,傅九在瓦子裏的燈火闌珊里,獨自長嘆,陛下也不愛看《精忠武穆傳》
鄭歸音看出他不太高興,還安慰他道:
“戲就是戲,戲寫得好,陛下就愛看了。是戲寫得不好——”
她也覺得,岳大人一直在告狀,說自己的爹武穆王爺不是有七個美人兒相好。這就很說明戲不夠好。
“這樣,你就在好在德妃娘娘面前交待?”傅九笑她,一段金獻的《蔡狀元負心趙娘子》,陛下也不愛看。
鄭二娘子笑着,覺得都沒猜中,當然大家都沒錯。
她知道鄭錦文最近有空,應該是在酒樓里,便一起走到了酒樓下。
這時就看到了季洪匆匆來了,鄭歸音一看就知道有什麼宮裏的事。然後,又是許文修跟前的左平,任俊跟前的茶梗兒,尉遲公子們的小廝,傅九還看到了他自己的好友許長寧。
“有事,我去問問。”
“嗯。”
鄭歸音自己上樓,在鄭錦文包間的旁邊開了個包間,沒一會兒,丁誠過來報信道:“鄭娘子,陛下下旨了。”
“什麼旨意?”她奇怪着。
“宮中內檔,陳公正,蔡敏賢罷職。發殿中省問罪。”
她聽了大喜,旁邊公子們的議論聲也漸漸大了,也是在說謝平生和湯大人這一回運氣好。任俊的聲音,鄭歸音還認得出。這小子笑道:“他們是傻大膽,太不小心!”
有公子就笑:“也不是不小心,他們是科舉上來的朝官。靠的是自己,在朝里沒什麼人脈,宮裏太監之間的關係,就算是外戚世家或宗親公侯,都未必一清二楚。”
鄭錦文亦是如此說,待是席罷,和二妹一起坐車回家的時候,鄭大公子還笑着:“儂娘子也是嫁得不容易。我看謝大人和湯大人,恐怕並不知道宮裏的這些秘辛。不知道甘老檔和蔡太監的關係,更不知道甘老檔以前的事。”
儂秋聲第二天,特意和夫君一起來了水仙宅,謝平生早謝過了傅映風,今日上門特意施禮:“多謝鄭娘子願意為此事周旋。下官前日上門相請時,忐忑不安,未料到鄭娘子慨然從命。”
鄭歸音笑嘻嘻,謙遜不已,謝平生能想出這個主題,請鄭歸音出面,當然是老婆大人儂秋生出的主意。鄭歸音其實很同情儂秋聲,儂夫人的夫君太容易惹事了。
鄭歸音因為不會打驢球,沒辦法招朋喚友,來一場選女大戰。宮裏張德妃的意思,是打驢球就算了。就是以兩篇文章為準。
第一篇,詩經新論。
第二篇,何為宮官。
德妃在太後面前說起此事時,淑妃應聲附合,太后也就准了。
鄭歸音想着四百個紅勾兒,知道第一篇文章她跑不了前十名。但為了爭得第一名,第二篇是特別要緊了。
光像以前考王府女官試一樣,背一下唐太宗的典故是遠遠不夠的。
她廢寢忘食,終於得了一篇。尋了傅九有空的時候,請了他來。鄭歸音恭敬捧着一篇宮裏太監與京城治安關係的策論,舉過頭頂呈到傅九面前:“小女自知淺薄,請大人看在舊情份上,不吝賜教,感銘五內——”
傅九本來是來見情人,陪情人說話兒解悶,順便試探一下她守在這裏是不是盯上了刑碧葉,至於真正審理這樁案子的是謝平生,謝大人已經去後面畫閣里審問刑碧葉了。他當頭一進門,鄭娘就施了大禮讓他看作業,他默默瞅着她,又瞅瞅了她呈上的來的文章,上面的題目是《試論皇城司》
他暗暗頭痛,心想着,鄭姑娘你知道女官是什麼嗎?就是宮女的頭兒!你寫這個是以為做選女是和隆儀伯爭差使嗎?就算是這栗,那你也得天生姓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