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重生
清晨，嵐城郊外的甘露寺開始響起陣陣木魚聲。
一個寂寥陰暗的小屋中，如今被稱為絕塵的尼姑李虹正虛弱的躺在床上。
望着窗外漸漸升起的太陽，她輕輕嘆了一口氣。
蹉跎苟活四十八年，終於要解脫，只可惜今生的遺憾卻再也無法彌補。
咔～
門被打開的一瞬間，外面的亮光刺痛了絕塵的眼。
絕塵用手遮眼，虛無的望着隨亮光一起走來的師傅無心，卻不知自己面對她該說些什麼。
該謝她嗎？
的確。
當初如果不是她在寒冬收留，恐怕三十年前她就被凍死在荒郊野外！
“師傅。”絕塵盡自己最大的力氣喚了一聲，但是隨之咳個不停。
她已經虛空的身子，再也經不起任何折騰。
無心走到床前幫絕塵順了順氣，隨即坐在了床沿。
看着絕塵日漸消瘦的模樣，無心嘆了口氣:出家以來，她只求無牽無掛，安度餘生。
可她終是讓自己心亂！
“感覺怎麼樣？好些了嗎？”無心一隻手捻動着念珠，一隻手幫絕塵整了整被褥問。
“得病這麼久，怕是好不了了。”絕塵無奈的苦笑。
其實，是死是活，她都不在乎。
只是絕塵知道她對從前那些讓自己遭受屈辱的人的恨意，還未消。
如果她現在死了，滿腔的怨氣，會不會讓她墜入魔道？
“大夫說你的病因心情鬱結所致。”
“我為你取名絕塵，就是希望你能忘掉凡塵往事，可這麼多年你還是沒有放下過去。”
“我以為我能忘掉過去開始新的生活，可那些經歷總是出現在我的夢裏。”
每次入夢，絕塵都像陷入泥沼，擺脫不了過去所遭受的那些苦痛。
“師傅，昨晚我又夢到我的侍女綠柳……”
“這麼多年過去，明明我已經不記得她的模樣，可她出現在我夢裏的時候，我就知道她是綠柳。”
“師傅，也許我終於要走了。”想到綠柳，李虹的眼裏飽含淚水。
那個曾經唯一對她好的姑娘，終是因她而死。
無心手中的念珠停了一下，但立馬恢復了正常。
看着絕塵灰白的臉，她也已經料到……
無心張了張嘴，可終究沒說出什麼。
沒有人能改變命數！
“師傅，能給我拿面鏡子嗎？”
“你已經好多年沒照過鏡子。”無心這樣說著還是起身將桌子裏那面老舊的鏡子取了出來，遞給絕塵。
絕塵撫摸着鏡子，很久才鼓起勇氣將它放在眼前。
摸了摸臉上縱橫交錯的疤痕，李虹流淚，“我都快忘記自己長什麼樣子……”
“曾經，這張臉給我帶來了錦衣玉食，卻也給我帶來了太多的不幸。”
“只是現在，沒想到我又有勇氣直面這張早已不堪的臉。”
絕塵看着鏡中自己被眼淚打濕的蒼老、可怕的臉，強迫自己咧開嘴笑了笑。
她記得及笄那年有人說過她笑起來很好看。
可隨着年齡的增長，經歷的苦難越多，她笑的也越來越少。
以至，她之前甚至忘了該怎麼笑。
“師傅，人會有來生嗎？”
“世人都說有。”無心定了定。
“師傅相信有嗎？”絕塵說著又劇烈喘起來，鏡子隨之掉落在地上，粉碎。
無心想起身撿回來，可是絕塵拉住她的胳膊:“師傅不要走!”
“我不走……“
”你想吃桂花糕嗎？”
“不想吃……”
“曾經喜歡的東西，現在已經不再喜歡…..師傅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應該有吧…..”無心輕拍絕塵的背，自言自語般的說。
“我們下輩子還能再見嗎……師傅，我好睏…”絕塵閉着眼喃喃。
還有想說的話已經到嘴邊，可因為虛弱，絕塵卻再也張不開口。
“困就睡吧，我幫你誦經。”
“今後你便再也不會做惡夢……”
“……”
不知過了多久，無憂來到了這間陰暗的小屋。
她念了聲“阿彌陀佛”后問:“她走了？”
無心這才緩緩睜開眼睛，停了口裏的經文:“是啊……”
“今後這世上再也沒有我虧欠的人……”無心用手摸了摸絕塵已經開始冰涼的臉喃喃道:“如果真的有來生，希望你能投胎在平凡人家，過平凡的生活……”
“其實，我也和你一樣早已不喜歡桂花糕……”
無憂看着友人蒼白的臉，嘆了口氣:“你終究太固執！”
虛無的世界裏，李虹昏昏沉沉的四處隨風遊盪。
也不知過了多久……
也不知飄了多久……
也不知自己都做了什麼……
李虹就那樣迷迷茫茫的隨風走。
可不知何時，她的耳邊卻開始響起一個清晰女聲。
“小姐，小姐，您快醒醒！”
“如果再晚點兒梳洗，拜見夫人就要遲了。”
聽着耳邊嘰嘰喳喳的聲音，李虹想睜開眼睛，卻感覺自己依舊像飄在雲里，身體沒有一點力氣。
睜不開眼，也說不了話。
“糟了，小姐的頭那麼燙一定是昨晚吹了冷風得了風寒……”
“趕緊去稟報夫人，求夫人給小姐請位大夫醫治。”一位身着綠色衣服的姑娘對一位着紅衣的衣服道。
“小姐病的嚴不嚴重啊？”
“綠柳，我有點害怕夫人，我留下來照顧小姐，你去求夫人好不好……”
紅意想起夫人每次看小姐，還有身為小姐丫鬟的她們的眼神，不自覺的打了一個寒戰。
看着自家小姐滿臉通紅的樣子，綠柳只得囑咐紅意打水給她敷頭降溫，自己則起身到碧蘭院稟報夫人。
想到夫人只不過是小姐的繼母，她此次即便去也不會得到多少重視，綠柳又嘆了口氣。
如果小姐的親生母親還在多好！
李虹感覺自己睡了很久，久到她將自己的過去回憶了一遍。
在夢裏，她看見自己的臉被毀的那一天……
她看見自己被繼母迷暈，而二妹上了本該是她的花轎……
她看見一個穿着淺綠色衣裙的女子輕柔地哄小小的她睡覺……
絕塵想看清那個哄她入睡的女子的模樣，可無論怎麼想睜大眼睛，都看不清……
直到看着她轉身背上包袱離開，再也沒有出現在她的世界裏……
那些本該被忘記的一切又浮入腦海，悲傷幾乎令絕塵窒息。
伺候的紅意看着李虹難受流淚的樣子，心裏更加驚慌，只能一面換水一面期待綠柳趕快回來。
讓她看着小姐這樣可怕的模樣還不如讓她去碧蘭院找夫人……
碧蘭院:
“夫人，大小姐的丫鬟綠柳求見。”黃媽媽看着正對着鏡子發獃的李夫人。
黃婆子心想:自己是夫人的乳娘，本應十分了解她。
可近些年夫人做的事，總令她不明白她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麼。
夫人又是個悶性子，什麼話都喜歡憋在心裏，讓她心疼的同時，又不得不陪着小心，畢竟她終究只是一個下人。
“她來做什麼？”李夫人邊用梳子梳理鬢角邊問。
“她說大小姐染了風寒，正在發燒，想請夫人幫大小姐請個大夫瞧瞧。”黃婆子看着臉色陰鬱的李夫人，小心的說完。
“大夫!還讓我幫忙請大夫!”李夫手中的木梳猛的摔到一邊。
“她的父親都不管她的死活，我為什麼要我管？”說完李夫人把黃婆子為她撿起的梳子重重丟在梳妝枱上。
可李夫人卻又突然摸着自己的臉對着鏡子怔怔的問“奶娘，你說我是不是老了？”
“我是不是難看了？”
“為什麼他從來都不主動來看我呢？我就真的不如那些狐媚子嗎？”
“小姐正是青春年華，那些低賤的狐媚子自然比不過您!”
“老爺只是被她們迷住了，等老爺過了新鮮勁就好了……”
“真的嗎？”
“是的，夫人。”
“曾經咱家老爺之前不就是被梅姨娘迷住了嗎？可她最後還不是被老夫人設計趕出了府？”
“我要是能像母親那樣就好了……”李夫人對着鏡子嘆了口氣。
不過情緒略有緩和。
“夫人，大小姐那裏怎麼辦？”
“如果傳到老夫人那裏，她可能要指責您。畢竟大小姐是嫡出。”
“嫡出又如何？”
“她又沒有娘，老夫人只待在佛堂不出來，我才是李府夫人。”
“以後她的婚事還不是攥在我手裏？”
“既然是風寒就找人抓幾副葯給她喝。”
“是，老奴這就去安排。”
李夫人看着自己被黑黑的眼袋襯得愈發憔悴的容顏，心裏更加恨昨晚那個被李老爺帶入府里的女人，總有一天李府一定是她的，他也是她的……
綠柳在院子裏等的心焦，見黃媽媽從裏間出來，連忙跑到她跟前詢問，可是顧及到這是在夫人的院子又不敢表現得太無禮。
“黃媽媽，夫人怎麼說？”
“夫人囑咐我找人給大小姐抓幾副治風寒的葯，你放心吧！大小姐福大命大，一定沒事！”
“可是夫人為什麼不給小姐請大夫？”綠柳意識到自己的失言，急忙又說：“媽媽，我不是有意的……”
“那你是什麼意思？”黃婆子犀利的盯着綠柳，”你想說夫人故意不想給大小姐請大夫嗎?”
綠柳被黃媽媽那雙發紅的大眼盯得頭皮發麻。
如果黃媽媽告訴夫人，說不準夫人要治她個——暗地裏編排主子之罪，到那時她就算有十張嘴也說不清了！
綠柳急忙將她手上的一隻銀鐲褪下，塞到黃詩的手裏說：“好媽媽，你明知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太擔心大小姐！”
“您開開恩，趕緊找人幫大小姐買點葯吧!大小姐真的燒的厲害！”
黃詩面色稍微緩和，“大小姐今年已經十二歲，再過幾年就要及笄，怎能輕易見外男？”
“夫人也是為了大小姐的閨譽着想。”
“待會兒葯抓來了，我會吩咐人送過去，你先回去照顧大小姐。”黃詩邊說邊向外走，絲毫不給綠柳再說話的機會。
綠柳只能跺了跺腳趕緊跑回雨軒院，只是不知大小姐現在的情況怎麼樣。
“哎呀！綠柳姐姐，你可回來了!大夫請來了嗎？”紅意見到綠柳進門就趕緊放下水盆跑到綠柳的身邊。
這一會兒，她已經換了三盆水了，可是燒還是沒退，她還真怕小姐有個三長兩短。
“葯一會就送來，小姐怎麼樣？”綠柳皺着眉頭坐在李虹的身邊。
“小姐已經開始說胡話了……”紅意剛剛聽自家小姐總是喊師傅，可是小姐一直待在府里，哪有什麼師傅？
“怎麼辦？綠柳，小姐會不會死？”紅意想到如果大小姐有什麼三長兩短，自己又要變成粗使丫鬟，她爹得不到她的錢，又會打她娘就傷心的哭了起來。
“別哭了!先去煮些薑湯給小姐喝，葯來了再熬藥!再讓我聽到你哭，小心我打你！”
綠柳想到雨軒院本來就沒有管事的媽媽，整個院子的六個丫鬟五個年齡都小，都當她是主心骨，可她也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姑娘，遇見事又沒有人幫襯，她也不知如何是好！
今天犧牲了一隻銀手鐲換來平安，那以後怎麼辦？
真希望小姐能快點長大，變得活絡些，不然在這大宅里，真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有盼頭…..
紅意聽了綠柳的吩咐走出房門，但又忍不住在心裏罵:“不就是仗着別我大，又比我早伺候小姐幾年嗎？”
“有什麼了不起的？為什麼事情都要我做……呸，煩人精。”
自從七年前大小姐的奶娘，還有大丫鬟郁微突然得病去世，她從一個粗使丫鬟一下子變成二等丫鬟，她也才開始有資格伺候小姐。
只是紅意本以為自己跟了個嫡出小姐能有好日子過，可沒想到她跟的是一個完全不受寵的小姐。
一起進府的青鳶照顧二小姐，雖然是個粗使丫鬟，可是待遇都比她好多了！
想到這些紅意只能趕緊煮了薑湯，在心裏希望她的小姐以後能出息點，畢竟當個小姐的大丫鬟也比當個粗使丫鬟好多了。
看着黃婆子令人送來的幾副葯，綠柳更加明白黃婆子說小姐十二歲不能見外男根本就是敷衍。
一定是夫人根本不想管小姐的死活，但作為後母為免別人說閑話，才讓人隨便買點葯打發了。
說到底，還是因為小姐沒有親娘……
李虹擺脫夢境睜開眼睛的時候，映入眼帘是翠綠的帷幔。
李虹以為自己終於到了地獄，可是，李虹又記得自己聽說地獄只有黑暗。
可是為什麼她所到的地獄會有這樣清新的帷幔？
李虹驚慌的坐起來，可是頭疼的厲害，只能一隻手扶着額，一隻手撐着身子，才能好好看清她所處的這個陌生，但好像又有點熟悉的屋子。
李虹以為自己又在做夢了，在夢中所以又回到她曾經的卧房之中。
綠柳端着葯進門時，就看見李虹坐了起來，便忙將葯放在桌子上跑到床前“小姐，您終於醒了！感覺好點了嗎？您的風寒還沒痊癒，趕緊躺下。”
李虹盯着這個不久前剛在自己夢裏見過的少女問:“你是綠柳？”
“奴婢是綠柳啊！小姐您怎麼了？不記得奴婢了嗎？”綠柳看着自家小姐疑惑的目光，心裏突然咯噔一下，心想小姐該不會燒壞腦子了吧！
“紅意，你快進來!”
“來了，來了，怎麼了？”
“啊！小姐，你終於醒了！”紅意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水，急急的說。
“紅意……”李虹在嘴裏細細的琢磨這個名字。
她只記得自己未離開李府前有個毛手毛腳的丫鬟叫紅意，只是後來背叛了她……
可這麼多年她也未曾怪過她，如果不是繼母，不會有後來的一切……
可她怎麼也突然到自己的夢裏來了？
“你們怎麼突然都來了？是來接我嗎？”李虹想了想還是問了出來。
“小姐，您說什麼？”紅意聽了李虹的話有些害怕。
“綠柳姐姐，小姐是不是燒糊塗了，怎麼還在說胡話？”紅意記得剛才小姐就一直在喊師傅。
“不是夢嗎？”李虹看了看四周的物品，又問:“那我現在在哪裏？”
李虹怔怔的看着綠柳，想向她尋找一個答案。
“小姐，您現在當然是在自己的閨房裏!”
“閨房……”是了，她怎麼說這裏的一切那麼眼熟，原來這裏是她一直居住到十六歲的房間，只是後來自己很少夢到過的一個地方。
可是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頭痛的感覺，這真實的被褥，還有面前跟自己說話的兩個丫鬟，都是那麼真實….
不對！
為什麼她的額頭上沒有了疤痕？
臉上好像也沒有！
只是無意的扶額卻讓李虹意識到自己身上的巨大改變。
難道她重生了嗎？
還是說自己後半生的經歷都只是一場夢？
“給我拿面鏡子！”李虹想看看自己現在的樣子。
綠柳忙起身將放在梳妝枱上的銅鏡默默遞給了李虹。
看着鏡中光滑但略顯蒼白的臉，李虹微怔。
她的臉怎麼變得這麼嬌嫩？
“我今年多大！”突然，李虹發出一聲疑問。
綠柳、紅意默默對視一眼后，紅意才小心的說：“小姐，您今年十二歲，前幾個月剛過完生辰，您忘了嗎？”
是了，這是自己少女時的模樣。
她記得在她十二歲生辰后的幾個多月，她的父親從外面帶來了一個青樓女子，並與祖母，繼母發生了爭執。
她去請安時被繼母訓斥了一番，傷心的在窗前吹了半夜的冷風，後來得了一場風寒，很久沒有痊癒……
難道她回到了那個時候？
如果是真的，這場重生就是老天給她的一次機會！
前世有太多的事沒有弄清楚，既然老天您讓我重來，今生我一定要將心中疑惑的一切都查清楚！
佛祖，如果我犯了錯，我願意死後接受您的懲罰！
李虹……
大家是不是感覺女主的名字有些俗氣？
其實這是牛蒙專門的設置，到了後面女主會改兩次名字哦！
(牛蒙感覺女主的名字會一個比一個好聽！嘻嘻)
－－－－－－題外話－－－－－－
這是牛蒙人生中的一部小說，如果寫的不好，請大家多多關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