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千棺林
陳升的手，在顫抖。
他的手臂，在抽筋，在痙攣。
豆大的汗珠，從他的額頭滴落下來。
任他天生神力，也不過只是比凡人強大三分而已，如今手持毛筆，看老者用的輕鬆，實際卻無比的沉重。
“你用的時間越短，遺像的作用，就越大，但你畫的越準確，遺像的威力，就越強。”墨老在一旁，眼睛眯着，看似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
萬餘年前，邊荒妖魔作亂，萬靈祖星四洲之地，出現了大量的妖魔。
陳升所在的村子，就位於東聖州的邊緣，是最靠近妖魔之地的城池“邊城”，下屬的村落。
人族死亡之後，須有遺像，這遺像便有兩個作用。
其一，後輩對死者的思念之力，會通過遺像成型，凝為遺像之力，遺像畫的越好，越厲害，遺像之力就會越加的純粹，死者亡魂，就會更加的容易進入輪迴，投胎再生。
其二，死者入棺之後，埋葬在地下，在這妖魔入侵之際，有那喜食屍體的妖族，就會專挖這些棺材，吞食死者身軀，使得死者成為妖魔的口糧。
此時，須有遺像之力籠罩棺材，或是棺材本身堅固無比，各自形成防護，才能守護一二，保佑死者屍體不遭妖魔啃食。
須知，誰想自己的親人，父母，在死後屍體被妖魔當成食物吃掉，拋屍荒野？
墨老說者無心，陳升卻聽者有意，酸痛無比的手臂之中，好像突然生出了一股新的力量一般，他的動作，陡然加快起來。
人力有窮盡，人志無窮盡。
這新生的力量，就是陳升的潛力，是人體的寶藏之一。
凝雲宗開宗以來，又一件奇事誕生。
分明已經開了山門，萬千少年少女等候在外，卻不招收弟子，而是全都在此靜等陳升作畫，靜待遺像畫完。
墨老之前出手震撼人心，故而無人敢議論，敢不滿。
“最後一筆，叫做結筆，下筆要快，要准，要狠，停筆要凶，要猛，要瘋，要帶有殺意。這樣遺像之內，就會被灌注進你的精氣神，以後鎮退妖魔，才會呈現出更大的作用來。”墨老再次開口。
這次開口，青衫男子終於反應過來，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感到十分的意外，以墨老平日對什麼事都不上心的性格，竟然這麼不厭其煩的，再三提醒陳升。
這些看似只是不耐煩的話語，但是想到墨老在凝雲宗的地位，這幾句教導，是多少弟子，求也求不來的。
“若帶精氣神，若想要對別人狠，自然先要對自己狠。”陳升臉上閃過一抹瘋狂，他拿起筆尖，對着自己的心口插去，沾血，下最後一筆。
只是這一次，這筆尖挺進的位置，卻是尤其的深！
幾乎頂在了心臟之上，筆尖已經抵在了心臟外皮上，擦破了一點點的血皮。
心臟的跳動何其猛烈？動力如何巨大？
看似很淡的傷痕，在強大的跳動之下，卻會爆開。
“你。”墨老神色首次有了一點變化，忽然一指點向那毛筆，毛筆筆尖後方，是濃厚的黑色，陳升所用的，只是筆尖前方而已。
墨老一指點在毛筆筆桿上，一滴黑色的墨汁從筆鋒後方往前溢出，刷的一下，如同一滴雨水砸落在了陳升的心臟上。
黑色墨水如同蜘蛛吐出來的絲網，一下子蔓延開來，將陳升的心臟，包裹在裏面，短暫的禁錮了一瞬間。
這一瞬間，陳升心臟處的細小傷口，迅速的癒合，漸漸消失，黑色方才跟隨消失而去。
陳升對此，卻並不知情，只是覺得心臟一疼，自顧帶着一股狠勁，畫完了最後一筆。
嗡！
兩幅遺像在空中渾然天成，接連在一起，閃爍耀眼紅光。
隨後，這紅光盡數收斂，兩幅血色紙張，飄然從空中落下，正是陳升父母二人的遺像。
“前輩大恩，陳升銘記在心！”陳升低頭，躬身，拜謝！
“哼，”墨老低哼一聲，手一勾，毛筆在陳升胸口擦了一下，使得他胸口的傷勢迅速的蘊含，這才收回毛筆，也不知道被他放在了那裏，毛筆就從他手中消失不見了。
陳升也不在意，前輩高人，性格古怪，這很正常。
他轉身，“再謝前輩出手相助，出言提醒。”
這次，是對那青衫男子。
做完這一切后，陳升的目光，卻飄飄忽忽的，向四周的樹木，看了過去。
“哎，”青衫男子腳下一動，來到他的面前，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我說你來我凝雲宗，到底是幹什麼來的？你不會是打算就地砍兩棵樹，把棺材板給做了吧？”
“呃……就兩棵樹而已，不至於這麼小氣吧。”陳升撓頭，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這個時候的他，才像是一個十來歲的少年，而不是之前對自己心口下筆，眼都不眨一下的狠人。
他只是想着，這凝雲宗自有無數的神異，說不定這些樹木比別處的樹木都要強大一些，用來做棺材板，肯定要比他處的樹木要好的多了。
“你！”青衫男子一臉無語，不知道該說他什麼。
“孫言，今年的弟子考核內容，是什麼？”墨老忽然開口問道。
孫言，也就是青衫男子，奇怪的看了老者一眼，“墨老怎麼想起來詢問這事，考核和往年一樣，沒太大差別，稍微變動了一些規則而已。”
“那就改了吧，算算時候，山腰那片千棺林也應該差不多到開啟的時候了吧，今年棺材的量正好缺一些，讓他們進去，每人只要能挑選一具棺材帶出來，就算通過了考核。棺材的質量越佳越好。”墨老點頭，不容置疑的直接定了下來，
“對了，這小子可以拿三具，給他父母也各自準備一副棺材好了。省的他說我凝雲宗小氣。”
“我，我只要兩塊棺材板，我身邊這兩具棺材可是父親生前用百年老樹樹心做的……”陳升摸了摸頭，道。
“咳。”墨老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千棺林里哪一具棺材的木質，會比千年老樹差？
他袖子一擺，轉身就走，再沒搭理陳升。
留下了頭疼不已的孫言，留下了不明所以的陳升。
……
凝雲宗主峰，山腰之處，千棺林。
凡二十歲以下者，便是年不過三歲，只要可自己行走，可自行思考，就可參加凝雲宗的審核。
凝雲宗又是東聖州邊城外，第一大宗。
故而這凝雲宗每次考核，所來之人，皆浩浩蕩蕩，從不下萬人。
“今日考核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你們各自進入千棺林之中，帶一副棺材出來，只要能帶棺材出來的，但凡有半點吐納靈力的資質，就立刻收為我凝雲宗弟子，傳我凝雲宗心法。”孫言開口，並未刻意吶喊，聲音卻傳遍山林，傳進了所有人的耳中。
“沒有其他規則？其他限制？”
“沒有。”
“若是有人搶奪呢？”
“那是你無能。”
“若是有人動手殺人嗯？”
“你是自己沒手？還是你不會反擊？或者說，你不會殺人？”
眾人喧嘩，孫言一一作答。
忽然，有一童音道，“我才十歲，他們最大的都二十歲了，這樣對我不公平。”
“操，”孫言再好的脾氣也憋不住了，這是墨老臨時下的決定，毛病再多，關他屁事。
“那些妖魔動不動就活了數百年，那你是不是要先窩在你媽肚子裏，等個成百上千年再出來，見了妖怪就大喊一聲，”
“呔，妖怪哪裏跑，你孫爺爺來收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