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餘波
申時三刻,是朱由校的學習時間。弘德殿內,朱由校正在聚精會神的聽講。孫承宗選取了《史記·孟嘗君列傳》來講述選取人才的重要性和必要性……
戰國時期,孟嘗君田文先生當時任齊國相,手握重權,家裏養了門客數千人,與楚國的春申君黃歇先生,趙國的平原君趙勝先生,魏國的信陵君魏無忌先生並稱為“戰國四公子”。後來,孟嘗君出使秦國,被秦王扣押,幸得門客之助才得以脫身,給後人留下了“雞鳴狗盜”的典故。孟嘗君也因此被認為是愛惜人才的模範,被傳為千古美談。
然而孫承宗借北宋宰相王安石先生的短文《讀孟嘗君傳》,一針見血地指出:“雞鳴狗盜之出其門,此士之所以不至也。”你若視宵小之輩為“人才”,那麼真正的人才是不會為你所用的。這就是東漢文學家趙壹所說的“邪夫顯進,直士幽藏”。勸諫皇帝親君子、遠小人,否則,邪夫顯進之日,即直士幽藏之時,概莫能外。
正在這時,小黃門來報,內閣首輔方從哲求見。朱由校便停了課,命小黃門引方從哲進來,孫承宗承宗照例迴避。
方從哲此次前來別無他意,只是將內閣對上午皇上所交辦三件事的商議結果,做個彙報。
“啟奏陛下,臣等詳細詢問欽天監,令其推算,得出十月初八為日曜日,也就是後日。”方從哲奏道:“內閣據此擬旨,行文天下。定於十月初八起採用七曜記日,以‘星期’、‘周’字樣行文。明年新行黃曆,錄七曜於其上。”
“准奏,”朱由校點頭應允,“卿可代朕轉告,十月初八酉時,朕御內閣,與閣臣、九卿商議次日大朝事宜。定於十月初九,周一開朝會,朕御奉天門聽政。”
“臣領旨,”方從哲應道,又接着奏道:“啟奏陛下,詔令求良種之詔書,臣等已擬好,請陛下過目。”說罷,便將詔書呈上。
朱由校從小黃門手中接過詔書,輔在案几上細瞧,只見其大意是:“近來災害日多,皇帝憂心黎民疾苦,特下旨求良種,凡有耐旱,耐寒,耐貧瘠良種者,俱可獻上。經試種后,確有良效,可加封伯爵,不傳世。”便沉吟起來。
方從哲見皇上猶豫不決,便上前奏道:“臣等商議,認為災情實在嚴重,一旦泄漏,必引起民心驚懼,朝野動蕩。請陛下頒旨,宮內宮外知曉此事者,俱不得泄露,違令者誅。”
朱由校有些猶豫,如此大的災情,如密而不宣,必定會為下一步的救災活動造成不便;可如果宣揚出去,民心必定動蕩,如有姦邪之人藉機生事,勢必會生靈塗炭,一時間難易決斷。
方從哲見皇帝遲遲不決,便再次奏道:“此事即使密而不宣,大臣們也都知道災情嚴重,只不知局勢之危急罷了,如今外廷知此消息者,臣、劉一燝、韓爌、姚思仁、孫承宗五人而已,臣請再告知六部尚書,左都御史。如此即可商議救災事宜,不致調度不靈。至於其他大臣,即使心中有疑,也不敢確認,無防大局矣。”
朱由校聞言心中一定,思起自己剛剛登基,還立足未穩,正需好消息振奮人心,不料卻自己先暴漏出個災情,而古代的災情卻是和皇帝的品德聯繫在一起的……。想到這裏,便自覺孟浪,就問道:“方先生,你可確認其他臣工不知詳情?”
方從哲微微一笑,奏道:“臣秉政七年,居內閣重地,可謂俯看全局,國家局勢盡在胸中。但若非陛下今日之舉,仍懵懵懂懂,不知國事如此危急。其他大臣縱使心中有疑,但因事關重大,如無確鑿證據,也絕不敢信口開河。”
朱由校還是有些顧慮,“天下奇士,盡出不窮。如有傑出之士,看出此節,又該當如何?”
方從哲對曰:“如是位高權重之人,必自憐羽毛,不敢輕易宣揚。如是草莽之人,”方從哲傲然一笑,“鄉村野夫,奇談怪論,又何關大局。”
朱由校終於把一顆心放下,言道:“即如此,就按方卿家所說的辦。”頓了頓又道:“可這災情如何應對,還需方愛卿和大臣們拿個主意。”
“陛下放心,臣自當儘力。”
“王之寀與解經邦二人,皆是地方大員,久歷庶政。愛卿可沒法令其入閣,也好藉助其力,救助災民。”
“臣遵旨,”方從哲應道,心中卻一陣苦笑,解經邦也就罷了,自出仕以來,久在地方,從不曾參於黨爭,可那王之寀可是東林大將,想當年,一名壯年男子張差手持棗木棍,闖入太子朱常洛居住的慈慶宮,逢人便打,擊傷守門官員多人,后被當場抓捕,這就是史上有名的梃擊案。張差一直裝瘋賣傻,企圖矇混過關。卻被王之寀發現端倪,對張差威脅道,‘實招與飯,不招當飢死’,才逼得讓張差錄了口供,招出是受鄭貴妃親信太監指示……
方從哲有些猶豫,這王之寀是東林黨人,他一但入閣,必定會加強東林勢力。那時,自己在內閣的處境可就更加困難了。轉念一想,現在內閣力量是已經失調,自己獨立抗衡劉一燝、韓爌二人,如今多了王之寀、解經邦,無非是更加困難些。可王之寀卻是東林激進派,和劉一燝、韓爌為首的東林黨溫和派也有矛盾。一旦王之寀入閣后不斷找事,挑起爭端,這必定會引起皇上不滿。到那時,劉一燝、韓爌二人夾在皇上和王之寀之間,只怕更加作難……。想到這裏,方從哲便放下心來,頗有一種看好戲的心態……
“那麼,何時可廷推?”朱由校卻不知道此節,只管追問道。
“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如何,”方從哲沉吟了一下,回道:“明日早起臣等便於文淵閣召集九卿、六科,廷推內閣,際時,還請陛下親臨。”
“即如此,明日朕就不去了,還請卿等好自為之。”
“臣遵旨,定當全力保此二人入閣。”方從哲拍拍胸口,向皇上做了保票。心中更是暗道,這王之寀是東林黨人,解經邦更是系出名門,官風甚佳,皇上又有意袒護,大臣們誰會阻攔呢?
“如此甚好。”朱由校滿意的點點頭,“明日廷推后,愛卿可與內閣諸卿前來見朕。”
“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