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趙尋:覓仙記
南荒。
鵲山。
離鵲山之國不過千里的一處地方,有一荒山,名喚祝餘山。
祝餘山中有祝餘。
祝餘是《山海界經注》中記載的一種靈草,食者無飢,是修仙者用來煉製辟穀丹的要緊之物。青葉,藍花,寒熱難侵。
祝餘山,因祝餘而得名,也因為祝餘而荒蕪。祝餘山上祝餘豐茂,但經過上萬年的無節制的採伐,祝餘山草盡人空,徒留虛名。
祝餘山上有道觀,這其實是一間大號的竹屋而已,道觀門前,破舊不堪的匾妟上卻寫着三個力道十足的古篆字——“念虛觀”。
“師父,匾掛上去了……您看看掛正了沒?”
“什麼正不正的?心正物自正……下來吧!開飯了……”
“好……”
說話的是一個大概十六歲出頭的少年,他一襲破舊灰色道袍,長發如墨,一雙眼睛炯炯有神。
和少年搭話的是個鶴髮老道,一襲灰道袍迎風而動,顯露出乾瘦的身體架子。
少年應着,一臉無奈的從竹梯上下來,走到空曠處,抬眼看了看。
“正嗎?師父騙人,分明是歪了……”
說著少年又扶着梯子上去將新換的匾牌扶正。
從梯子下來,少年又仔細看了看,見匾晏正了,才取回梯子。
“不惑,你再不進來……可沒菜了……”
“來了……”
收了梯子,少年扛着梯子進了這個姑且算是道觀的竹屋。
遠山之外,一輪紅日東升。
“師父,這匾您是上哪裏找的?這麼舊,像是有些年頭了……”
少年拍了拍灰塵,進入道觀,繞過道場,來到了廚房。
廚房,一張破舊桌子,老道端坐一首,碗筷未動,他顯然是在等候少年郎。
“師父……又是祝餘?……”
少年一屁股坐在桌旁。
“怎麼?不吃?那可合我心意,反正你體壯餓一頓沒什麼問題……你師父我可不行……”老道假意要拿走少年的碗筷。
“誰說的……”少年護住碗筷,連忙盛上飯,吃了起來。
“嗯!好吃……”少年苦着臉,埋頭吃了起來。
“這才對嘛!……”老道抿着羊角鬍子笑了起來。
祝餘食來雖苦,但吃一頓一天都不會餓。
“慢着,昨天讓你背的道文背了嗎?”老道臨時想起來了什麼,拾起筷子就往少年腦袋拍了一記。
“師父……先讓我吃完嘛!”少年悶哼一聲,摸着頭,顯得有些不情願。
“快點背……不然待會菜涼了……更苦……”
“背……我背還不行嗎?
”道,可道也,非恆道也;名,可名也,非恆名也。無名,萬物之始也;有名,萬物之母也。故常垣(恆)無欲也,以觀其眇(妙);垣(恆)有欲也,以觀其所徼。兩者同出,異名同謂,玄之又玄,眾眇(妙)之門…………”
“背完了……師父……”少年有氣無力的說道。
“這回能吃了吧?”少年頭撐着桌子,拿起筷子輕輕敲了起來。
“菜已經涼了……”
“別急,我再來考考你,‘道,可道也,非恆道也’是什麼意思?……”老道可不依少年,繼續考教他。
“又來?”
“說唄……愣着幹什麼……”
“道,可以說出來的,就不是永恆的道……也可以理解為,世間萬物沒有永恆的標準……”
“很好,吃吧……對了,吃過飯為師考教一下你的修行……”
“知道了……師父……”
……………
吃過早齋,少年和師父來到了道觀前的一塊空地。
空地旁放着兩個由迷榖草編織而成的蒲團。
“你先打坐,把靈台放空……”少年按着師父所言,盤膝而坐,閉目放輕靈台。
老道將手搭在少年的右手上,緩緩向其渡出一道木綠色的元氣,然後閉目細細探查起來……
“怎麼樣了?…師父…”少年對自己的修為狀況顯得特別關心。
“還是老樣子……丹田九塔不通…………”老道暗自皺起了眉頭。
“凝氣二層?!……”少年看似冷靜,實則心中失落無比。
他十歲修道,如今十歲有六,才不過凝氣二層。
“你才丁等靈慧,能修到二層已經不易了……”老道對少年心中所感了如指掌,出聲慰道。
“師父,您別說了……我知道的……或許是我強求了……但是我自己選擇了這條路,再苦再累也得走下去……”
“可……唉!是為師無用啊……”
“師父……我相信努力會有回報的……”少年認真的看着師父,慢慢捏緊了拳頭。
“不說了,我先去修行……”
少年說完,徑直回了自己的房間。
“為師錯了嗎?”出神的看着少年越行越遠的身影,老道喃喃自語。
“或許是真的錯了吧!”
“修行,是帝俊給的恩賜,也是來自帝俊的詛咒……”
天地本無修行者,太古先人觀察天地陰陽,雷霆生滅,哀己蜉蝣,嘆天地永壽,人類不滿足於須臾百年,遂參悟天地道法,於是有了修行者。
自帝俊創造了世界,人族也同時建立起來源遠流長的修行文明。
凡人修行,是為了飛升仙界,羽化登仙,與天地同壽,與日月同輝。
修行者,修行天地元氣,納為己用,以壯其身。大修行者,移山填海,倒轉陰陽,不費吹灰之力。
但不是每一個人都能修行。修行者,必須要有元種,又稱元氣之種、氣海靈慧、天人之塔,才能修行。
元種品階的高低又直接決定了一個修行者能在修行的道路上走多遠。
元種被分為甲乙丙丁四等,甲等元種又被稱為仙種,丁等元種品階最低,修行的前景堪憂。
而不惑他就是丁等元種的修行資質。
這就是不惑他修道六載才凝氣二層的根本原因,任憑那孩子如何的努力,如何的刻苦……
沒用的,元種決定了一切。
“不過……”老道看向了遠山升起的旭日。
“有時候,人定勝天……”
他,得做些什麼了,慢了,怕自己再也沒機會了。
“疾……”
老道祭出了一張皺巴巴的黃色符紙,那黃紙迎風自燃,然後化作一道白光向遠方蒼穹射去…………
暮色沉沉,司夜統治大地。
“師父……,今天怎麼做了葷菜?日子特別?”晚飯時少年看着桌上香噴噴的葷菜,饞出了口水。
“沒什麼,想做罷了……快吃吧……咳咳咳……”老道說到一半,咳了起來,連忙背過身去,用手捂住。
因為角度問題,老道不想讓少年知道的事,少年都看見了。
這是,血。
血,少年一時間呆了。
血,師父咳血的圖像在他腦中越放越大。
“血……師父……您……您怎麼了?”少年顯得有些驚慌失措。
“不惑,為師的的天命快到了……”
“誰都有這一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