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出痘·三
“皇上無需為我擔心，宛兒真的出過痘了，斷然不敢欺瞞皇上。”宛兒握住康熙的手，看着眼前的男人十分地憔悴，下顎處冒出一簇簇的鬍鬚，整個人也瘦了一大圈，“皇上清減了許多。”
宛兒知道康熙是擔心這場突如其來的痘瘡會奪走太子的命。痘瘡流行造成清初八旗人丁的死亡率高得驚人。順治皇帝，生有八子六女，大約有皇子四人、皇女五人沒活到八歲前就死亡了，比例超過半數。造成嬰幼兒大量死亡的原因，主要是疾病，而天花則名列殺手之首。此時正值吳三桂等三藩叛亂的緊要時刻，但康熙為了護理太子，已經連續七天沒有批閱奏章了。
“可是……”
康熙正欲說些什麼，一位宮女領着一位男子走了進來。
“微臣參見皇上。”
給康熙請安的男子正是傅為格。傅為格見除了康熙之外還有一人，瞧那穿着打扮不似宮女，心中一驚，便知這是宮裏的哪位貴人，急忙低下頭，不敢再去看。
“傅為格，起身吧。”
康熙看了一眼眼前跪着的男子，男子正值壯年，五大三粗的，看着像是習武之人，不像是讀書人。
“多謝皇上。”
傅為格應聲起身，低着頭站立在一旁。
“朕召你進宮乃是因為查痘章京舉薦你。既然能讓查痘章京舉薦你，你定然有果然之處，你對治療痘瘡可有何妙計？”
康熙問道。
“這……”傅為格沉思片刻道，“微臣擅長種痘之術。”
種痘之術乃是一種較為先進的痘瘡治療方法，起源於南方的民間種痘法，又叫吹鼻種痘法。最早起源於明朝隆慶年間，一般有兩種方式，一種叫旱苗法，一種叫水苗法。所謂旱苗法，就是把痘瘡患者的痘痂取下磨成細末，加冰片、樟腦吹入種痘者鼻中；水苗法則是把患者痘痂用人奶或水稀釋，植入種痘者鼻中。種痘法使種痘者輕微染上天花癥狀，然後出天花，再通過中醫精心護理，使他們安全渡過天花期，種痘者就會對天花具有免疫力。
“成效如何？”
康熙自然對種痘之術略有所知。
“十之七八可行。”
傅為格謹慎答道。這種種痘之術並不能保證百分之百的成功，甚至可能導致病人死亡。
康熙點了點頭：“種痘之術雖有效，但即使種痘，定然有其隱晦。”
康熙對傅為格的印象頗為不錯，並無誇大其詞，可見為人沉穩，值得一用。
“傅為格，朕命你悉心照料太子，不得有誤。”
“微臣定當盡心竭力。”
三天之後，太子的高燒終於退了，原本只是集中在臉部的淺紅色痘點迅速擴散到胳膊、胸部、背部，最後到達腿部，看着就讓人揪心。
“宛兒，好癢……更癢了……”
太子只覺得有千萬隻螞蟻在他身上爬來爬去，渾身難受，恨不得使勁撓癢。但他還記得宛兒的話，所以不敢去撓。
“沒事的，沒事的，我馬上就給你塗藥膏，塗了葯就一點兒也不癢了。”
宛兒安撫道。
“真的嗎？”
太子惴惴不安地問道。
康熙按住太子，不讓他去抓痘疹：“自然是真的，塗了葯馬上就能好了。”
有時候就連他自己都沒有注意，自己在無意識地撓紅疹子。
“只是這藥膏擦上去有一點兒疼，你要忍耐一些。”宛兒柔聲道，“若是疼了便抓着我的手。”
“嗯。”
太子點了點頭，不安地閉上眼睛，兩隻手緊緊抓着宛兒的手。
宛兒小心翼翼地將藥膏塗在太子的臉上，在出豆子的地方更是格外的小心，輕柔塗抹。
冰冷的藥膏一塗到臉上，太子就刺激地叫了出來：“啊，好疼。”
“很疼嗎？”
康熙抓着太子的肩膀，不讓他掙扎。
“不疼。”
太子悶聲道。
“太子殿下最勇敢了，將來一定會成為咱們大清的巴圖魯。”臉上和腿上都已經塗好藥膏，最後就剩下背部了，“皇上，您能抱起太子嗎？”
康熙點了點頭，抱起太子，將後背正對宛兒。
宛兒撩起太子的衣祍，仔細塗抹藥膏。
“皇上，您且抱着太子走了一圈，不要急於將太子殿下放下。”
在簾外的傅為格透着帘子隱約能看到人影攢動便提醒道。小主在時，他都避嫌不進內室，在外面和諸位太醫商量對策。
康熙抱着太子在屋內走動，看到宛兒一臉的憔悴，眼下的烏青在白皙的皮膚的襯托之下格外的顯眼：“宛兒，你一宿沒睡，去休息一會兒吧。”
“宛兒……”
在康熙懷裏的太子一聽便扭着身子要看宛兒。
“保成，不要亂動。”
康熙低聲道。
“沒事。”宛兒從康熙的懷裏抱過太子，“等太子殿下睡了我再去小憩一會兒。”
太子抬頭看宛兒一份疲憊的模樣，心裏過意不去，可是又不想宛兒離開。正在猶豫不決之時，靈光一閃，便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宛兒，和我一起睡吧。”
“咳咳，保成，別胡鬧。男女授受不親，三歲不同床，五歲不同席，你都這麼大了，按理說都不應該讓宛兒抱你了。”
康熙作勢要從宛兒的懷裏抱過太子。
太子將頭埋在宛兒的懷裏一聲不吭，只是默默地環住了宛兒的腰。
宛兒被纏得喘不過氣來，只好笑着拍了拍太子的後背：“皇上逗你玩的呢，我哪裏也不會去。”
過了一會兒，太子便在宛兒的懷中睡著了。
康熙想讓宛兒去休息一會兒，無奈太子緊緊抓着宛兒的衣袖不放。
“沒事，我還撐得住。”
即使她去休息了也未必能安然入睡。
每隔一個時辰，凌氏和其他一個手腳麻利的宮女就會給太子換藥。一塗上新葯，太子就會從睡夢中驚醒，哭個不停，饒是宛兒都要哄上許久，他才安靜下來。
如此循環往複，折騰了一個下午。
不覺金烏西墜，一輪明月已飛上碧霄，趁着太子睡熟了，康熙和宛兒兩人這才得以偷空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