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女人那被汗濕的頭髮貼在額頭上,眼淚又在不知不覺中掉下來,像一連串的珍珠滑落在她那消瘦的臉龐上,我真的擔心等她老年的時候會不會很早瞎掉啊,照這樣哭,怎麼得了啊。
她斷斷續續地哽咽道:“孩子她爸,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都怪我,都怪我肚子不爭氣。要是我能生個、、、兒子、、、、、、為啥子命運對我們就這麼不公平呢???為什麼、、、???”
“是啊、、、這是第五個女兒了,我們的命就這樣子了哦。你好好睡哈子,我出去哈。”男人走了,落寞地走了,那漸漸遠去的背影顯得那麼單薄,如果現在有人要突襲他,那簡直就像撂倒一個小孩一樣簡單。
房間裏就剩下女人和我,女人看着我那明亮的眼睛,又哭出來了。我求求你別哭了,好嗎?聽着我很煩啊。
就那樣,她不說一句話,靜靜地看着我!好吧,讓你看個夠吧!反正是美人胚子,不怕看!哼哼!
我看出了她眼裏的擔憂,因為她一想到這個女兒不知什麼時候又要離開她了,就是不知道是永遠的離開還是以後還可以看得到了,她的心裏沒有一點底。可我才懶得理了,反正給去哪都無所謂,我很不想見到你們,別怪我狠,是你們的表情深深地傷害了我那比薄霧還脆弱的心,一旦心被傷了,無論付出多少的好都無法彌補。
也許女人也很無奈,這就是一個女人在九十年代的家庭地位,依舊得順從自己的丈夫。就算有想法也得保留,奏請是無效的。特別是在連兒子都不會生的事實下,就必須得抬不起來頭。
可悲的年代,女人就是一種工具,就像家裏的一口大鍋一樣。女人太了解丈夫了,他是肯定不會留下我的,前面四個女兒都送出去兩個了,家裏窮啊,小孩子太多了,連吃飯都是個問題了,如果不送出去也會連累女兒們的,實在是沒有能力養啊。
你說,這事怪誰呢?怪家裏窮,也不是,那時候每家都窮,怪女人不會生,也不是,生孩子是兩個人的事,而且從生物學講生男生女還是男的決定的,只是在落後的農村啊,總是女人背着黑鍋,生不出來男孩就是女人的錯,誰讓自古以來就只有女人生孩子,哪天要是男人會生孩子才好了,女人就不用痛苦了。
其實啊,最終要怪就怪人們根深蒂固的重男輕女的觀念,那是一個在中國千年盛行的潛規則,所以啊,沒有兒子,你就等着別人笑話吧。所以那時候,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與自己的親生父母分離,這個女人只是其中可憐母親的一員罷了。
可憐的女人,我不想同情她,因為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就算所有人都同情她,我都不會同情。我是一個受害者’一個將會被拋棄到什麼地方都不知道的人,叫我怎麼能夠去原諒呢?讓我怎麼能抹去她的眼淚呢?難道他們都沒有想過等我長大后,我會恨他們,我會一輩子到死都不會原諒嗎?
就這樣夜夜流着淚,在淚眼中迷迷糊糊入睡,然後又在淚痕還沒幹的情況下醒來。這也是一個女人的命運,無法改變的,她除了承受,無從選擇,因為上天還沒有賦予她那個時代女人選擇的權利。只是多年後,她沒想到自己會決定着一個家庭。
這時,我的眼珠開始四處瞧瞧了,只是一個孩子對生活的好奇,我想也是每個孩子成長的路。我隱約感覺到一股窮酸味,可能是來自骨子裏的嫌棄吧!可能上輩子我是個千金小姐哦!
我抬頭看着頭頂黑黑的蚊帳,是那種粗的紗做成的,還有兩大塊布縫了兩個橢圓型的,有臉盆大小的補丁,看上去就當裝飾吧,其實肯定是洞破的太大了,怕蚊子飛進來才補的吧。四周是用四根差不多長的竹子掛上去的,初一看,有點挺嚇人的,因為蚊帳實在是太黑了,擋住了一部分光線。
在中國,自古以來,不管春夏秋冬,都有不取蚊帳的習慣,所以吧,雖然現在是冬天,但帳子依然還在。有一種籠罩中的憂傷。我個人認為,你說古時候女子不能隨便見人,所以用蚊帳,但為什麼不管是結婚的還是未結婚的都用蚊帳,只是裝飾嗎?應該不是吧!還是留給你們猜測吧!這年代應該很少有人用蚊帳了,實在想知道那就去住住帳篷吧!就能體味其中的美了。
床上的被子用被套套着裏面的棉絮,有點半新,面子是印有龍鳳圖案還有牡丹菊花的大紅面,裡子是灰白色的土布,這一看就知道是結婚時的,在農村結婚為了喜慶必須得用紅,紅枕頭、紅被子、紅臉盆、紅的衣櫃、紅的椅子凳子等,反正只要是結婚,就要全紅的。
哪像現在,就比如說結婚穿個白婚紗,挺好看的,可要是做農村的兒媳婦啊,老一代的還是不能接受的,她們就喜歡那俗的紅婚紗,她們覺得白的不吉利。還是思想的落後。
我稍微地扭動了下我那小身板,正好鼻子碰到了那花被子,一股汗味直接衝進我的鼻子,那簡直就是五味俱全啊,馬上的一個念頭就是我真想罵人,可惜不會說話,更可惡的是餓了,被那結實的被子壓着又翻不了,我那可愛的小嘴還得含着那發臭的被角,這叫一個衰啊。
回頭一看,委屈地想想,沒辦法啊,老媽實在是太累了啊,生我用了那麼大的力氣。都沒有看到她那婆婆或是小姑子什麼的過來看看她,唯一來的就她丈夫,不來還好,來了還一臉誰欠了他幾百萬的樣子,看了只想讓人嘔吐啊。所以床上的東西不知道多久沒洗了,這可憐的女人現在在坐月子又不能碰冷水,沒個辦法哦。一個女人如果沒有做好月子,等老了時候身體很容易生病的。為了媽媽,我這乖乖女還是挺得住的。
床的右邊有一張桌子,正方形的吧,就是那種老桌子,應該是刷了黑漆吧,上面還有一層應該是常年累積的污漬,看着都有點不舒服,也不知道那個飯是怎麼在上面吃的。
桌子的腿在搖晃着,就好像一個老人杵着拐杖快倒了一樣。我想如果女人現在站起來的話應該和這桌子也差不多吧!她已經幾天沒吃飯了,剛生下我,身子很是虛弱,自己沒辦法做飯,又不能碰生水,最重要的是還生了個女兒,讓丈夫心情不好,天天喝得大醉,哪有時間管她吃飯啊。她最多就是喝點那種廉價的豆奶粉來維持最後的一點力氣。在農村就是這樣,重男輕女的思想讓他們失去了人的本性,如果女人生了兒子,就有大魚大肉的,生了女兒,就連一碗酸菜面都沒有。
桌子上面放着一個碗和一雙筷子,碗裏裝着半碗糊糊的麵條,裏面夾雜着一些蛋花,沒有一點熱氣。也不知道這碗麵條放了多久呢?或許都臭了吧!
還有幾張椅子,那些椅子是高矮不齊的,有的雕着一些花,有的已經沒有了靠背了。在這個房間裏,唯一完整的一件傢具,就只有一個深紅色的長方體衣柜子了,可能還是女人嫁過來陪嫁的衣櫃吧!
有一個小小的窗戶,是用幾張舊報紙貼在上面的,報紙上還印着****和藹的笑容。從破損的報紙縫裏擠進來一束陽光,不是很強烈,應該不是早上就是下午的吧!讓房間裏充滿了點希望。
把整個房間看完后,我的目光又回到了我身邊的這個女人身上,她的眼角還有流過淚的痕迹,偶爾還會有珍珠順着那個痕迹再流下來,一直都沒有干過。
她是一個漂亮的女人,有着一米六五左右的個子,一副協調的身體結構,再加上身材一直都保持很好,不知道迷住了多少少男人啊。在嫁給這個男人之前,連鄰村的媒婆都去她家提親了,就她那張秀氣的面容,溫柔的話語,時常的靦腆,不得不引起很多男人的觀注啊。
可現在的她,蓬亂的頭髮,由於好久沒洗的緣故,都粘成一束一束的貼在那個消瘦的臉上,結婚以後這幾年那些瑣碎的農活已讓她的額頭爬上了皺紋,芊芊細指已比那砂紙還要粗糙。她從沒用過化妝品和護膚品,關鍵是那個時候根本就買不起啊,連吃飯都是個問題的年代。最多就是買那一塊錢一包的什麼油摸摸因為干農活裂開的手。少女的害羞與單純已經褪去,只是多了一種女人的韻味,美人畢竟還是美人啊,就算生了五個女兒以後,她的身材依然苗條,其實應該是沒有吃的餓瘦的吧!那年代我想沒胖子吧!臉上還是存在着那種不脫俗的美。她的女兒們,可沒有她這種天生的美,也許是遺傳的原因吧!
我是她生下的第五個女兒,留在身邊的只有大女兒和二女兒,其他兩個已經被丈夫給送出去了,一個是給了離自己不遠的一個親戚撫養,一個給在了大山裏面一個貧窮家庭,聽那家說帶過去沒幾天就死了,可也有人說被那家人把我的姐姐賣在遠地方去了。到底是怎麼樣?沒人知道真實的情況是什麼樣的?這就是我前面四個姐姐的去處,而我這第五個女兒又將是怎樣的命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