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364】結局

奮力的提劍廝殺着，只為幫助身後的商瑂尋找一條求生的路，但，人終究是血肉之軀，僅憑他一人，已經漸漸地體力不支了起來。

身上的傷一道接着一道，鮮血已經染透了衣裳，咧咧寒風之中，唯見一腔熱血等待着尋求一個升天之路。

終是眼見着背腹受敵，蘇錦川已經難以支撐，眼前的眾人向自己走來，而自己卻早已看不清前面的身影。

無力抵抗，便只有死路一條。蘇錦川閉上了雙眼等待着最後的結局。

一股熱熱的液體噴濺在自己的臉上，而想像之中的利劍之傷卻並未像自己襲來。蘇錦川睜開眼，卻見擋在自己身前的，是一直站在身後的商瑂。

眾人的劍都一齊插入了商瑂的身上，就在剛剛的一瞬間，商瑂挺身為蘇錦川擋下了這襲來的致命之劍。

在場眾人皆是一驚。

蘇錦川看着那血流不止的人，此刻仍舊站在他的面前，商瑂伸出手撫上他的臉說道“錦川，本王這一生只是不甘心而已，就只是不甘心。”

蘇錦川淚如雨下的說道“殿下，錦川知道，錦川都知道，殿下，為什麼，為什麼啊！”悲戚的眼淚，和胸口之中沉悶的傷痛，血與淚，已經融為一體。

商瑂笑着說道“她死了，我知道，你，恨我。這一切都是我害的，錦川，我，我很抱歉，對，對不起，你的一生，錯付了我。”

蘇錦川搖着頭說道“殿下，錦川不後悔，錦川今生從未後悔過，錦川從未恨過殿下。”

商瑂笑了一下說道“不恨了嗎？那……”意識再也無法支撐着自己的身體，商瑂終是無力回天，停在蘇錦川臉上的手終是落了下來。

蘇錦川抱着商瑂嗚咽着，凜冽的寒風吹起，天空之上細細的落下來雪花。

站在一旁的商瓏轉身離開說道“將亂黨一併緝拿歸案。”

一滴淚順着寒風緩緩落下。

蘇錦川抱着那具漸漸冰涼的屍體，心也漸漸的冷了。

愛或者恨，此時都已經不重要了，寒風之中，只留蕭索的人，無奈亦無語。

撿起身邊掉落的劍，蘇錦川笑了一下，終是閉上了眼睛，輕輕對懷裏的人說道“下輩子，錦川還要和殿下在一起，殿下啊，等我啊。”

一腔熱血終是還給了他，此刻唯有希望黃泉路上，能相伴彼此的孤獨。

雪花漸漸的隨風飄落，凝結着血腥的味道，而商瓏回到太極殿之中復命，皇帝沉默着面對着眾位大臣。

半晌終是嘆了一口氣。

皇帝對商瓏說道“朕剛才已經與眾位大臣商議過了，朕也的確累了，你操持朝廷上的事務已經許久，朕老了，也的確到了退位讓賢的時候了。朕已經決定，繼位大典就定於臘月二十九。剩下的事務，朕已經交託於禮部。”

商瓏聽后立刻跪下說道“父皇，兒臣惶恐，且尚年幼，恐怕難堪大任。兒臣想……”

皇帝說道“別拒絕朕了，瓏兒，朕老了。”

一邊的韓吉文亦是說道“太子殿下，這是眾位大臣與陛下一同商議的決定，殿下還是領旨謝恩吧。”

商瓏從未想到過，會有那麼一天，自己一步步走向的，是自己從來沒想到過的一個位置。

人生宛若大夢一場，或許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經註定了結果。

只是，這人世間未知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以至於到了最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站在此地。

也許真的是自己太過任性了吧。

或許自己其實也不過一個偽君子，道貌岸然的表象之下，其實也非是君子。

商瑂雖是偏激，但是有一點說的卻沒錯。

他的確是一個自私的人，走到現在這一步，若是沒有自己的私心，沒有自己的推波助瀾，或許事情也不會鬧到這個樣子。

宜蘭宮內，知曉一切的德妃倒是安靜的仿若什麼事情都未發生一般。

德妃瞧着面色如紙的喜鳶說道“喜鳶，快將前日尚宮局給本宮縫製的紫色披風拿過來，本宮一會穿上。還有，本宮好久沒好好的梳妝打扮了，你一會給本宮好好的梳頭髮，本宮這個樣子，實在是看不得眼。”

喜鳶瞧着德妃如此，雖是不解，卻仍舊照着去做。前夜發生的事情，已經傳遍了整個宮裏，德妃聽着，卻也沒了往常的慌亂，彷彿知道早就有這麼一天似的。

而聽見了商瑂身隕的噩耗，德妃雖是驚愕，但卻很快的壓了下去。

但是，這一切都仿若是暴風雨將來的平靜，何況風雨以來，這一切終是逃脫不掉。

梳妝打扮，德妃瞧着鏡子之中的自己，已經不再是年輕的模樣，德妃感嘆這韶光一瞬就逝，而自己卻從來沒有為自己活過。

進宮是為了家族的利益，生下皇嗣之後，卻是為了皇嗣而活。

這麼些年來，她眼見着宮裏面的人換了一茬又一茬，眼見着得寵的，也見過失寵的。但是更多的是何自己一樣無聲無息的在這宮裏面沉默的。

這便是命嗎？

這一輩子，她唯一做錯的一件事，就是殺了那個女人，那個讓整個後宮如臨大敵的女人，但是，她又是如此內疚。因為那個可憐的女人，是真真正正的完美，她美麗溫柔，待人和善，從來也沒有怠慢過任何一個人。

這世界上怎麼會有如此完美的人呢？

或許唯一的缺點就是皇帝實在是喜歡她，這一生的美好卻遭此厄運，可惜，可惜。

喜鳶顫抖的給德妃梳妝，梳妝完畢，德妃衝著鏡中的自己笑了一下，又對着喜鳶說道“一會陛下來的時候，記得不要哭喪着臉，咱們宜蘭宮可不能怠慢陛下。”

喜鳶不解德妃的安排，而就在此時，內侍從外面進來稟告道“娘娘，娘娘，陛下駕到。”

料算他回來，德妃亦是早已準備好一切等待着他。

無事不登門，皇帝算起來，已經好久沒有來過宜蘭宮了。

亦是深夜，皇帝帶着心思來此相問，此時的心痛無以言表，自己的兒子一個一個的接連離開人世，天倫親情，在皇家的眼中，只剩下了滿腹的算計和無計可施的無奈。

德妃見着皇帝，仍是恭敬的請安道“臣妾叩見陛下，陛下萬福。”

舊人新衣，映入眼帘的人，皇帝仍是不知道如何開口，但此時此刻，他心軟了，他想寬恕。

而德妃自然是知道皇帝的內心難過，但是她也清楚，商瑂是自己的兒子，逼供謀反的大罪，她更是難逃罪責。

但是，她也沒想逃。

皇帝終是開了口說道“德妃，事情，你都聽說了吧。”

德妃依舊跪在地上說道“回陛下的話，臣妾已經知曉。如此大逆不道之罪，他的確該死。”

皇帝說道“他是你的兒子。”

德妃說道“是臣妾的錯，臣妾教導無方，以至於鑄成如此大禍。臣妾懇請陛下降罪。”

皇帝說道“朕知道你的心思，但是他已經是二十多歲的人了，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不是你這個母妃能夠管教的了。你也不用一心求罪於己身，他以伏法，朕亦不想再追究了。”

德妃聽着，又是叩首說道“臣妾多謝陛下隆恩。”

皇帝聽着此語，卻又是感覺到了一絲疏離。

德妃抬起頭來對着皇帝說道“臣妾還有一事，請陛下定奪。”

皇帝聽着說道“何事？”

德妃頓了一下復又說道“是舊年間有關端淑皇后的事情。”

皇帝聽后，愣住了。

而德妃卻是依舊緩緩說道“端淑皇后之死與他人無關，一切都是臣妾所為，是臣妾心存妒念，怨憤有佳，所以才設計陷害端淑皇后，以至於她難產，臣妾本想讓她一屍兩命，但是臣妾未曾料到，那孩子實在是命大了些，竟然平安出世了。這些事情都是臣妾所為，還請陛下降罪。”

皇帝不敢置信的看着德妃，他想不到這個平日裏最安分的妃子，此時此刻卻講出了如此的驚天秘密。他顫抖着問道“你說你害死了她，你又是如何害死的她？”

德妃說道“臣妾從家裏面聽聞，孕婦喜酸但不宜多食山楂之類的，因為會活血滑胎。尤其是血氣虧欠的孕婦。而那時候貴妃娘娘心氣鬱結，整日的吃不下東西，太醫也說多喝些酸梅湯可以開胃。這酸梅湯是皇後娘娘吩咐準備的，因為是太醫署開的方子，所以酸梅湯只放了酸梅與青果，未敢加入山楂之類的。是臣妾買通了小廚房的廚子，在每日燒制的酸梅湯之中放入大量的山楂。貴妃每日都要飲幾大碗酸梅湯，如此，一直到了生產的時候，終是氣血兩虧，血崩而死。”

皇帝聽着德妃的娓娓道來，手已經止不住的顫抖，終是忍無可忍的將一記耳光打在了德妃的臉上。

盛怒之下的人衝著倒在一邊的德妃說道“她與你的關係最好，你為什麼要害她！”

德妃緩緩的轉過頭來，嘴角連帶着的鮮血牽引着疼痛，德妃終是笑了笑說道“臣妾也是女人，臣妾也會嫉妒，她與陛下站在一起，臣妾覺得自己連螻蟻都不如，連帶着所有的恩寵都是靠她的施捨才擁有的，陛下，臣妾心裏的苦，你又可曾知道？”

皇帝聽着說道“所以，這就是你害她的理由？她從未做過對不起任何人的事，她對你甚至比親姐妹還要好，你可曾知道，若非是她，你又怎麼能身居妃位，得此恩典？”

德妃對皇帝說道“臣妾不要這樣的恩典，陛下可曾知道，這樣的日子簡直就是生不如死。居於高位又如何，可這宮裏面誰又曾真正的看得起臣妾？就連陛下，你對臣妾的禮待有佳，就像是陌生人一樣。陛下，臣妾也是為陛下生兒育女的女人啊，臣妾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如此惹陛下生厭，以至於陛下從未正眼瞧過臣妾。”

皇帝瞧着她說道“無恥，這麼多年以來，朕從未看清過你這惡毒的心。朕竟然容忍你在朕身邊這麼久，甚至商瑂犯下如此滔天大罪，朕還想着過來寬慰你，是朕瞎了眼睛，朕的確不該來此！”心血上涌，皇帝瞧着眼前的人，恨不得立即將眼前的人掐死。

而德妃卻是仰天大笑，皇帝眼瞧着她的舉動，而她卻說道“陛下的眼睛還真是瞎了呢。”

放肆的話語，充斥在皇帝的耳邊，而德妃卻是起身說道“陛下，臣妾已經如實相告一切，還請陛下降罪。”

皇帝按捺不住內心的怒火對着門外的吳進喜道“傳朕旨意，將毒婦向氏亂棍打死，連並商瑂那個逆子一同扔進亂葬崗之中，不得立墳。”

吳進喜聽着，也是立刻使了使眼色，周圍的內侍一擁而上，將德妃拖了出去。

皇帝閉上眼睛說道“宜蘭宮所有宮人，全部活埋。”

雪夜之中，地上已經積了一層雪，在角落之中，草席之上，幾個內侍拖着草席捲起的屍體，一同出了宮門。

委屈了自己這麼多年，終於是在最後的時候，講出了真心話。

看着他氣急敗壞的樣子，德妃忽然覺得這一生真的就值得了，她從來不會後悔，這一生，成為家族的棋子，成為好友的陪襯，成為他人故事之中的配角。

終於在這一刻，她決定了自己的人生。

真好，至少她不用提心弔膽的死去了。

“玉花，瑂兒，娘來見你們了。”

大夢三十年，這一生的好景緻，終究是給他人做了陪襯。

愛或恨，生或死，悲或喜。一切的一切都已經成為了定數，終究是無奈，終究是傷懷。

一夕覆滅，曾經燒毀了的王府，如今又是人去樓空，死的死，散的散，再無牽挂與留戀。

萍萍坐在車上，緊緊的抱着盛霜。

盛霜眨着眼睛問道“姨娘，姨娘，咱們要去什麼地方啊？”

萍萍笑了一下說道“郡主，咱們要去英州，那裏天氣暖和的很，還有你愛吃的青梅果子，到時候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盛霜說道“姨娘，那我可不可以給父王留一些？”

萍萍沉默了，不能回答的她只能將懷中的盛霜抱緊了起來。風雪交加的路上，卻只見着馬車載着她們一同駛向了未知的遠方。

天和三十年臘月二十九，皇帝商凌退位為太上皇，太子商瓏繼位，定國號為鳳極。鳳極二年秋日，太上皇商凌崩，史稱孝武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