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六十章決戰(七十三)
午夜。
時針,分針,秒針,重疊在十二那一刻,趙鳳聲準時踏入省廳。
對於這座不算宏偉的建築物,他心存敬畏。曾幾何時,經過派出所都要遠離的少年,已經能夠堂而皇之進入省公安最高系統,不得不感嘆一句滄海桑田。
來到張新海辦公室,趙鳳聲敲響了房門,沒等幾秒鐘,張新海親自開門迎接。
辦公室大概只有二十平米,一張沙發,一張辦公桌,僅此而已,比起自己的辦公室,當然略顯寒酸,可不管是身家數億的大老闆,還是紅極一時的明星,到了這裏都要夾起尾巴做人。
趙鳳聲打量一圈,笑着問道:「我看電視裏領導們的辦公桌,都會插面紅旗,您怎麼沒弄?是級別不夠,還是低調?」
「臭貧。」
張新海勾勾手指,「東西呢,帶來沒?」
「我把自己個忘了,也不能把您的東西給忘了。」趙鳳聲從懷裏抽出一瓶白酒,又變戲法似的掏出一盒豆腐絲和一盒拍黃瓜。
「國窖1573,夠意思。」張新海欣慰笑了笑,取出兩個紙杯,將白酒倒入,遞給趙鳳聲一杯,「今天你少喝點。」
「領導吩咐,我哪敢糊弄,本來想弄瓶茅子,又怕您同事見到,以為我來行賄呢,傳出去對您名聲不好。」趙鳳聲嘿嘿笑道。
「我不太喜歡喝醬香酒,這個就挺好。」張新海一口乾了半杯,吧唧吧唧嘴,嘆道:「重度脂肪肝,老婆孩子管的嚴,平時命令我滴酒不沾,只能在單位解解饞。」
「工作時間喝酒,不怕被逮着?」趙鳳聲將聲音壓的極低,生怕隔牆有耳。
「誰說我在工作?」張新海吃了口豆腐絲,白了他一眼。
「半夜十二點還在單位,不是在值班嗎?」趙鳳聲疑惑問道。
「我這是下班晚了,加班加到現在。」張新海望向鐘錶,自言自語道:「今晚家是回不去了,要不然又得聽嘮叨,你受點累,陪我熬一宿。」
這還不是值班?
拿我當小孩糊弄呢?
趙鳳聲撇嘴道:「怪不得有人說,警察就得你們這種人來干,老實人誰能把賊給抓住。」
「我們?」張新海敲了敲牆壁,頗為不滿說道:「滿院子幾千名所謂的我們,你這是在公然挑釁嗎?」
「不敢不敢,您就當我在放屁。」趙鳳聲急忙轉變話鋒。
這是哪?
以前路過腿肚子都要抽筋的聖地,他哪敢在這裏叫囂。
「好了,說正事。今天你們泰亨起火,到底怎麼回事?」張新海邊喝邊問道。
這不是你們的事嗎?咋問起我來了?
趙鳳聲嘀咕兩句,輕聲說道:「原因還沒查明,你可以問問下面。」
「有關領導去現場了嗎?」張新海又問道。
「我在的時候沒有,後來出去辦別的事,錢天瑜負責現場清理。」趙鳳聲如實答道。
「怪了。」
張新海眉頭一挑,「按理說……發生這麼大的事故,又在市中心附近,應該有領導過去調度指揮。」
「明天我問問天瑜。」趙鳳聲說道。
「傷亡如何?」張新海低聲道。
「一名男性工人搶救無效,當場死亡,三名重傷,仍在醫院搶救,四人輕傷,已經出院了。」趙鳳聲停頓片刻,道:「如果是有人蓄意縱火,會怎麼判?」
「頂格處理。」張新海回答的簡單明了。
「說實話,我懷疑是有人背後使壞,因為我們上午才和東盟考察團的人接觸,下午工廠就失火,這也太巧合了。領導,您得幫忙,讓下面多費費心,儘快查明事情真相。」趙鳳聲擔憂道。
「縱火致人死亡是大案,省廳肯定會介入。」張新海搖頭道:「我的級別不夠,幫不了什麼忙。」
趙鳳聲聽不出是敷衍還是真話,只能一個勁乾笑。
「我聽說……有人故意在將這件事往下壓,不許媒體大肆報道,只是在小範圍內一筆帶過。」張新海正色道。
哦?
趙鳳聲皺起眉頭,猜測道:「領導們是怕轄區內出了人命,丟了烏紗帽?」
「你想的恐怕有些簡單。」張新海嚼着黃瓜,若有所思。
官場話術,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再往深里琢磨,那就是駭人聽聞的權謀了。
趙鳳聲有自知之明,在那些權力的遊戲中,自己只是驚濤駭浪中的一葉扁舟,隨便有艘大船轉舵,恐怕都會被余浪碾成碎片。
他想問出個子丑寅卯,又不敢。
「你所要做的,就是配合,其它事情,不要去主動爭取。包括私自調查,私自走訪,把事態壓到最低,對你來說也是一種保護,懂了嗎?」張新海慎重說道。
這番話,才是今天把自己喊來的主題。
為什麼不在飯店,而是在辦公室。
耐人尋味。
趙鳳聲認真點頭,「放心吧領導,您的話我一定記在心裏。」
「有空跟你的老連長多走動走動,別寒了向黑子的心,你是他煞費苦心帶出來的兵,登門拜訪也不為過,馬上八月十五了,送些月餅過去,向黑子不在乎禮物貴不貴重,有這份心就行。」張新海似乎是漫不經心說道。
表面是讓他走動,實際呢?
趙鳳聲又聽懂了,明白張新海是讓他尋找護身符,於是投去夾雜着感激的目光。
半瓶酒喝完,張新海打了個哈欠,「人一上了年紀,愛犯困,你回去吧,就別陪我熬着了。」
「好的領導,那我走了。」趙鳳聲沒敢久留,來到外面,將門輕輕關好。
走出省廳大門,趙鳳聲望着天空如墨,心裏沉甸甸的,像是灌滿了鉛塊。
連張新海都不敢談及的高層,究竟是什麼級別的大佬?
難道說,曲勝請了尊大佛壓陣?
還是張烈虎動用家族人脈,勢必要把自己玩死?
趙鳳聲斜叼着煙,雙手插入褲兜,隱入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