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彷彿歲月靜好
流感高發的日子,醫院裏人滿為患。
周逸雲坐在樓道里的加床的輸液位等着在觀察室里排隊的沈慕詩。
一個年輕人正在觀察室門口和一個老人吵鬧着,老人的神情十分痛苦,年輕人臉上卻一副無畏的樣子。
住院部辦公室負責安排入院的大夫,從搶救室出來,走的急匆匆的,看樣子像是要是去安排新的入院病人。
老人一把拉住大夫:“林大夫,幫幫忙吧,我們實在是盯不住了。”
被叫做林大夫的是個年紀輕輕的女大夫,身形小巧被老人拉住立刻站住了腳步:“大爺,我也真沒辦法,樓上沒有床位了啊,您看,這好幾個搶救的還在急救室沒能上去呢。”
“我們是真的受不了,他現在折騰的我們已經不行了。”老人帶着哀求的口吻。
周逸雲好奇的看着眼前,老人說話的功夫,年輕人已經跑進急救室。
裏面一陣騷動,有喊叫聲,驚得陪護的家屬紛紛起身朝聲音發來地方望去。
老人和林大夫也聽到聲音,一眼看到年輕人沒在身邊,也急忙快步朝觀察室里跑去。
二三百平米的觀察室,一排排的擺着護理床,每個床上都掛着藥液。
年輕人被一個穿着制服的大漢按這,他使勁掙扎,嘴裏還罵罵咧咧的。
“明目張胆的搶東西,膽子夠大啊,把他送派出所去。”旁邊的人憤憤的指責聲,讓老人很林大夫都明白眼前的一切。
“別動手,他是病人。”老人驚呼着攔在穿着制服的小夥子面前。
“病人?”大家眉頭一皺,隨機一些人便不做聲了。
肝膽專科醫院,肝病病人佔據了絕大多數,有的家屬小聲說著:“是不是昏迷了?”
林大夫也湊了過來:“他是肝昏迷患者,大家保持安靜,讓其他病人好好治療,這位大哥麻煩你幫着把他弄急診治療室來。”
幾個人連押帶架將小夥子架走。
沈慕詩從觀察室里出來,扶起周逸云:“裏面有床位了,39號床,我扶你過去等着。”
躺着病床上,比在外面坐着輕鬆了很多,市內的溫度也比樓道里暖和一些,周逸雲想起剛剛的情況問起沈慕詩。
沈慕詩將在觀察室里看到的告訴了周逸雲。
這是他們兩個第一次看到肝昏迷的患者,聽隔壁床的議論,肝昏迷不是太好的徵兆。
大多數來這裏的人,都是同樣的病情,隔壁也是肝硬化患者,剛剛在治療室也是差不多同時抽的腹水,那個生病的男人五十多歲。
“你今年多大了?”手臂上輸上蛋白,隔壁的開始和周逸雲聊天。
“42.”
“這麼年輕就得這病,幾年了?”那人好奇的問道。
周逸雲笑笑:“生病還分年齡,我這肝病有兩年了吧。”
“花了不少錢了吧?”
周逸雲點點頭:“無底洞,您這也是肝腹水?”
“是啊,我這年頭長了,快十年了,好了一段,做過套扎,做過胃裏打膠,這不是又進來了么?”
一個臨床差不多年紀的女人走了進來,手裏拿着一杯從7-11買的粥。
“你又跟人瞎聊,吃點東西。”她把手上的粥遞給輸液的男人。轉頭看到周逸雲旁邊的沈慕詩:“你們還年輕,別跟我兄弟似的,這次好了千萬要戒酒。”
沈慕詩禮貌的微笑了一下,周逸雲嘴角翹了翹:“進來幾次我也看透了,來這的大部分以前都是酒友,現在都是病友。”
那隔壁床的人也笑了:“是啊,得這個病就得樂觀點,咱們這有腹水還好點,我這久病成醫,寧肯有腹水也不能蛋白高。”
“還有這個說法?”
那人喝了一口粥,砸砸嘴:“腹水就是蛋白不夠,裹不住水分,水分都在腹腔里。蛋白過高,咱們肝臟也代謝不了就會出現肝性腦病,俗話說就是肝昏迷,剛才那個小夥子就是,看着跟正常人似的,其實已經糊塗了。”
沈慕詩微微皺了皺眉頭,抬眼看着那個男人的姐姐。
她朝沈慕詩微微點點頭,似乎是贊成自己兄弟的說法,但又反駁道:“道理你都知道,就是不按照道理做。”
“天災人禍,誰也躲不了。”男人喝着粥自顧的說著。
“人家是天災,你這樣的就是人禍。除了沒辦法得病的,多少人喝的自己病成這樣,這病都成這醫院的一景了,喝的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當姐姐的輕輕的嘆口氣。
周逸雲轉過頭看了看沈慕詩:“我也有點餓了。”
沈慕詩把包里的暖水杯拿出來:“我去給你倒杯熱水,然後也買點粥?”
周逸雲點點頭,在醫院等的時間太久了,已經錯過了晚飯的時間,好在急診門外有個24小時的7-11.
給周逸雲買了吃的回來,隔壁病號的姐姐正站在大廳門外抽煙,見沈慕詩回來便轉身和他並排朝里走。
“你愛人肚子夠大的,每次抽水都抽多少啊。”
“3-5袋,大夫不讓多抽。”
“對,人家為了安全考慮,看你也夠不易的,誰願意家裏有這樣的病人啊,你看着醫院裏,凡是喝酒喝成這樣的大多最後都沒人管。我這也沒辦法,自己親兄弟。”女人和沈慕詩抱怨着。
“是,當姐姐的沒辦法。”沈慕詩回答的盡量禮貌。
“可不是嘛,這病人我見多了,有的沒喝成這樣就打離了,有的一旦得這個病,女方就走了,熬人的病啊,人財兩空。”
說著話,沈慕詩已經走回到了周逸雲的床頭,她朝周逸雲笑着:“運氣真好,有你愛喝的粥。我還給自己買了杯咖啡。”她朝周逸雲晃了晃提袋。
“哼,你這是把這當度假了?”周逸雲拿沈慕詩開着玩笑,他何嘗不知道沈慕詩也是又困又乏。
從早晨到現在,大多數時間她都是站着,其餘的時間是蹲着。
因為病人太多,醫護人員照顧不過來,抽腹水的時候,家屬都幫忙。
引流袋掛在床邊靠下,每次快滿的時候,沈慕詩都蹲着等着袋子滿了,然後放出袋子引流出來的腹水,再重新接滿,本來也沒什麼呆的地方,索性她就陪在床旁邊蹲會站會兒。
現在到了觀察室輸蛋白,總算有個家屬能做這陪護的小四方凳,沈慕詩喝杯咖啡提着神。
她拿出手機百度着關於肝昏迷的各種解釋,旁邊的說法還真有幾分是對的。
“你們的蛋白從哪裏買的?”隔壁病床的姐姐問道。
“從別的醫院的朋友介紹的地方。”沈慕詩如實的回答。
幸好有個同學是大夫,而那家醫院剛好有蛋白,託人才買到的藥物。
“現在蛋白不但貴,還不好買,而且輸蛋白都是自費啊。”姐姐繼續抱怨着。
“自費,自費,又沒讓你花錢,大不了就不輸了,定時抽抽水,我看也能熬。”隔壁病人說了話,姐姐幽怨的看了他一眼。
沈慕詩看了一眼時間,抬頭看藥液還要輸一會,她不想聽隔壁的抱怨,便對周逸雲說道:“我去拿化驗結果。”
今天又做了幾項化驗,都是中醫大夫要的。
拿到化驗結果,沈慕詩從包里拿出上次的化驗單,坐在大廳里對照了一下,有些指標比上次要好一些,比如肌酐值低了,蛋白值也略高了些,血紅素等指標也朝好的方向有了細微的變化,看上去一切都似乎又多了希望。
急診室的馮主任從裏面走出來,沈慕詩和他走了個對臉。
禮貌的朝主人點頭笑笑,主任也回敬給她一個笑容。
周逸雲的病了很久,頻繁的時候,一周就要來一次,就算現在好轉也是一個月要來兩三次。急診室的主任和大夫對他們兩個都很熟悉了。
來看肝病的病人多,大多數大夫和護士都快職業性臉盲,尤其這種病的病人特徵都差不多,面黑肌瘦,四肢纖細。區別病人的常常是翻看下差不多的病例上的差別以及來陪着看病的家屬。
沈慕詩就是這些家屬中十分特殊的一個,沒人見她抱怨過,很多時候她都是客客氣氣臉上帶着微笑。
如果不知道這個病的結果倒也罷了,反倒是知道了結果,每一次都一樣,反而讓覺得不同。
“你家那位輸上蛋白了?”
“已經輸上了,謝謝馮主任。您這是下班了?”
“對,交班了,早班,這次剛能走。”並排走着,主任回辦公室。
“對了馮主任,我想跟您請教一下,是不是有腹水的情況,發生肝昏迷的概率就低一些?”
“你這個詞用的好,概率低。理論上是這樣。”馮主任盡量說的嚴謹,
急診室里很多主任和大夫,馮主任職稱上是副主任,但是手法確實十分精鍊,周逸雲也總是說,馮主任下針不疼人也和氣。
四十多歲的馮主任,和病人說話的時候總是和顏悅色,技術水平又高,因此護士們常笑主任有很多粉絲。
周逸雲和沈慕詩也和其他病人一樣,在轉了一圈科室大夫之後,每次都盡量選馮主任當班的時候來。
見沈慕詩有些沉默,馮主任問道:“你愛人的腹水有些頑固性了,你要注意,另外平時利尿的葯要堅持吃。”
“葯也是有吃,只是他一個腎,可能代謝沒有其他病人好吧。”
“是這樣啊,那輸蛋白也要注意,我看下他的指標。”
沈慕詩將化驗單遞給馮主任:“蛋白值才19,難怪腹水下不去,他的體重應該在三十左右腹水就會好點,不過還是得注意別高了,就是你說的概率問題。”
“我知道了,謝謝您。”
馮主任朝她笑笑,轉身走進辦公室。
周逸雲看到化驗結果,心裏還是有點高興。作為病人,看到病情有了起色,總是一件讓人愉悅的事。他讓沈慕詩將化驗單拍成照片發給王君如。
很快王君如回過來信息,讓他好好治療。
從隔壁的大姐那聽說,蛋白可以稀釋了澆花。
每次蛋白瓶子輸到最後總會有些殘渣,沈慕詩開始收集蛋白瓶子,她把周逸雲輸過的空瓶留下裝進包里。
春天來了,這個春天似乎有了生機。
沈慕詩在窗台上擺了很多多肉植物,房間的床頭還添了個小魚缸,裏面簡單的造景,養幾條小魚。
周逸雲大部分時間還是在床上,膩的時候就看看小魚游來游去,或者去看看沈慕詩種的多肉植物。
有了蛋白的滋養,多肉長得十分壯實,春暖花開,多肉也生出枝丫開了花。
依然是行情慘淡的日子,周逸雲已經不想再看行情,沈慕詩知道,賬戶上的錢少到周逸雲都懶得打開賬戶,他現在唯一喜歡的事就是看書。
那天,沈慕詩做了一個夢,夢到一間有落地窗的房子,周逸雲坐在落地窗前的搖椅上看着書。
客廳的沙發上,年老的沈慕詩抱着周牛牛的兒子在玩。
早上醒來的時候,沈慕詩告訴周逸雲她做的這個夢,周逸雲笑着發信息講給了王君如。
王君如也笑了,回信息告訴周逸雲,她正在看房子。
“現在房價瘋漲,看房子幹什麼。”周逸雲問道,他開始響起自己折騰房子的那些年,根據他的經驗判斷,這波漲勢怕是要延續。
“我想把大房子賣掉。”
“先不要賣,你沒看今年的政府報告,控制房價漲勢,不是說控制房價,而是說漲勢,如果真想賣再等等。你是不是手頭出問題了?”周逸雲關心的問道。
“不是的,我是想把大房子賣了,換兩套差不多的挨着的小別墅,這樣我們就可以做鄰居,你和姑姑一套,我跟牛牛一套。”
“你倒是想的美,姑姑照顧我還得照顧牛牛啊。”
王君如笑笑:“牛牛總說姑姑做飯比我做飯好吃,我就不能沾沾光。”
周逸雲把和王君如的對話拿給沈慕詩看,沈慕詩也笑了,心裏卻十分清楚,王君如是要給周逸雲希望,也是想辦法在安慰自己。
她也有很多辦法去安慰周逸雲,把艱苦的日子過成詩,平時常用的東西做些小手工,沒事的時候給周逸雲把褲子拆改成他肚子能穿下的。或是把他以前喜歡的那些艷色的衣服修修改改附和他的身形,喜歡的淺色褲子加上背帶。
或是換着花樣的做些周逸雲愛吃的食物,沒事的時候折騰一些他平時喜歡的郵冊,小擺設出來。
甚至偶爾,在家插話,篆香,彷彿一切歲月靜好的樣子。。